事实上,今天的晚餐是杰克薯仔。
所谓的杰克薯仔就是把土豆放在烤箱里烤上四十分钟,然后掰开淋上各种各样的佐料酱汁,再配上沙拉酱和黄油。
总之,就是各种风格的烤土豆。
“所以说很多人都说贝克兰德的食谱是这个世界上最薄的书。”柯遥小姐一边嘲笑着一边将那些盛着烤土豆的托盘端上餐桌。
“但是不知道怎么,入乡随俗之后,我也开始习惯做这些简单的饭。”
“其实味道也还马马虎虎。”
路远掰开一个土豆,然后熟练淋上番茄酱,塞入口中,等到吞咽下之后才开口说道:“其实我也感觉马马虎虎,除了仰望星空这样的名菜,其他的食物,我其实都能接受。”
“老实说我来到贝克兰德这么久,还没有真正吃过像是仰望星空这样奇怪的食物。”柯遥小姐说道:“不过有些时候,我也会想过鼓起勇气,制作一下仰望星空派,但是每到半路就打了退堂鼓。”
在这样轻松的交谈中,配合热烘烘的烤土豆,三个人最终还是愉快地把肚子填饱。
但是在填饱之后,就不可避免地要面对今天之后的困境了。
“其实今天的收获还是很多的。”柯遥小姐那边收拾残局的时候,苏眉对着路远说道:“虽然说上午去南丁格尔学校有一些一无所获,但是接下来,我们至少可以在明天确定目前辛西娅小姐的状态。”
“从摩斯坦医生那里获得了海量的情报啊。”路远摇头说道:“在此之前,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诅咒宝石带来的宝石病,还有这么多这么庞大的牵扯。”
“无论是那可能牵扯到最初起源的神秘雕塑,还是说不同宝石可能包含的不同古代细菌,或者说转化者的存在。”
“我们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接近了事情的真相,现在看来,一切真相的大幕正在缓缓向我们拉开。”
“是的。”苏眉承认道。“这个世界究竟通往什么方向,真的是越看越让人感到迷惑,与恐惧。”
正在这个时候,送完餐具的柯遥小姐回来,看到正在交谈的路远和苏眉:“你们在聊什么呢?”
“在聊接下来的打算。”路远看着柯遥小姐说道。
如今除了死亡回溯之外,其余关于宝石病的情报,基本上都向柯遥小姐说明并且坦白了,所以说现在三个人的情报共享高度已经非常之高。
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具体呢?”柯遥小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具体来说。”苏眉拿过纸笔,虽然说这些话题在马车上的时候有过一定的讨论,不过那个时候的讨论,说白了相对肤浅和简单。
而现在,才到了需要详细规划的时候了。
苏眉用黑色的钢笔在白纸上划了一道直线。
“我们现在在这里。”苏眉在直线上划了一道竖线,代表着三个人所在的位置。
“从直线往前,就追溯宝石病的起源。”苏眉在直线的上方,一一写着子爵夫人与海伦小姐的宝石病,杰弗逊先生,玛丽,杰克,以及代表着燕子小姐的辛西娅。
在直线的尽头,是莫尔教授和那尊被提及的神秘雕像。
“这是从之前的时间线,所追溯出来的进展。”苏眉说道:“为了追溯宝石病的起源,我们现在需要探访莫尔教授或者说辛西娅,两边都能够得到我们目前所未知的情报,而杰弗逊先生能够帮助我们调查更多的宝石流向。”
“这是三个方向。”苏眉在这些名字前面标注了1.2.3的标识。
“而在向下的方向。”苏眉的笔尖拂过三个人的竖线,向下:“宝石病会进一步在贝克兰德蔓延,会造成巨大的恐慌和破坏,如果说摩斯坦医生所推测的那些转化者真的存在的话,那么我们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尝试找到那些转化者,然后夺走他们手中的诅咒宝石。”
“尝试寻找治疗宝石病的方法。”
“但是我们要如何找到转化者呢?”柯遥小姐问道。
“就像摩斯坦医生所说的那样,转化者会被放大内心的欲望。”苏眉说道:“欲望被放大,就会出现种种犯罪行为或者说其他的恶劣事情,我想我们可以通过关注贝克兰德报纸所提供的情报,就可以找到一些转化者的踪迹。”
“并且,现在我们掌握了越来越多的证据。”苏眉看向路远:“如果说之前对于琼斯警官,我们大概没有和他交涉的资格,但是现在,随着贝克兰德的治安因为宝石病的蔓延而恶化,我们和贝克兰德的警察就有了相同的目标。”
路远听得不住点头。
苏眉作为推理爱好者,在这种游戏下的归纳总结能力真的很强。
“所以说,我们现在有四个可以调查目标。”苏眉笔尖在纸上轻点。
“第一:等待辛西娅的回复。”
“第二:去寻找摩尔教授,听他讲述关于神秘雕塑的故事。”
“第三,去找杰斐逊先生,寻找诅咒宝石的流向和下落。”
“第四,去寻找诅咒宝石,试图破解宝石病的诅咒本身,而这最直接的线索就是琼斯警官,以及通过报纸观察有没有其他毫无征兆的怪事,或许可以从中得到启示。”
这样写完最后一个单词,苏眉抬头看向柯遥和路远:“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嘛?”
路远摇头:“我感觉你写的很好。”
“我们明天就去询问关于辛西娅小姐的回复。”
……
……
来到贝克兰德的第五天就这样过去了,苏眉这次并没有死皮赖脸地留在路远的房间,路远也没有半夜从梦中惊醒。
现在两个人真的是获得越来越多的情报,也越来越接近真相,但是越接近真相,就越感到这个世界的荒诞,以至于原本科学构造的世界都开始出现轻微的崩塌。
什么远古的雕像,会传播诅咒的宝石,被宝石感染的宝石人,以及更加可怕的转化者。
这些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路远就在这样的情绪中沉沉睡去,一直到第六天早晨的到来。
路远按部就班地起床穿衣,没有等到柯遥小姐来叫,今天早上的早餐依然是茄汁豆子配熏肠面包,是非常贝克兰德的早餐。
但是就在等待柯遥滋滋地煎熏肠的时候,事务所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路远看了看正在做饭的柯遥小姐,自己过去接了电话。
“请问这里是胡尔莫斯侦探事务所吗?”从电话那边传来了有些焦急的声音。
“是的,请问您是?”路远有礼貌问道。
“这里是南丁格尔护士学校,我是皮里斯。”皮里斯女士在电话对面说道:“我们这里现在出了一些问题,需要你们紧急赶过来。”
“究竟是什么问题?”路远心中有一些不安的感觉。
“辛西娅。”皮里斯颤抖地说道:“辛西娅,她根本没有离开贝克兰德。”
“我给那艘轮船发了电报,电报回复我说,辛西娅根本,就没有上船!”
那一瞬间,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恐惧,将路远整个人包裹。
……
……
接下来,路远苏眉以及柯遥小姐三个人已经没有什么迟疑,他们简单用过早餐,然后搭乘公共马车马不停蹄地来到了南丁格尔护士学校,并且这一次很轻松就见到了在校长室的皮里斯小姐。
“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柯遥不可思议地问道。
“事情大致已经在电话中说过了,并且关键是这个。”皮里斯看着柯遥,伸手拿出来一张车票。
柯遥接过车票,只见上面写着从贝克安德到最近港口的火车车票,上面清楚写着辛西娅小姐的名字。
“所以说辛西娅可能就没有离开贝克兰德?”柯遥惊讶说道。
“是的,我也是这个判断。”皮里斯女士开口说道:“但是我并不知道,辛西娅她究竟去了哪里。”
“我找了她的父亲,她父亲对她的下落也一无所知,我想,在报警之前,我先要将这件事通知给你们。”
“如果不是你们的话,我可能现在还以为辛西娅正在前往奇象国的路上。”
柯遥看着皮里斯女士,出示手里的这张车票:“这张车票,究竟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辛西娅在学校的宿舍中。”皮里斯摇头说道。
“那么能不能让我们也去那个宿舍看一下?”苏眉站出来开口说道。
皮里斯女士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然后下一刻她下定了决心。
“好的。”
“你们跟我来。”
辛西娅在护士学校的宿舍,是一个朴素的单间,这里只有最简单的家具和生活用品,可见辛西娅平常的生活是非常节俭清贫的,但是她其实家境还算不错,护士学校也有一定的生活补助,而她却几乎将这些补助全部用来帮助他人的缘故。
路远在辛西娅宿舍的衣柜下层,发现了一个已经打包好的皮箱,里面有一些零钱,一些贴身的衣物,还有一些应急的药品。
很明显,这个皮箱就是辛西娅打算带去奇象国的行李箱。
而现在,这个行李箱都没有被带走,说明辛西娅根本就没有前往奇象国的打算。
或者说,在她离开的前夜,她最终改变了自己的决定。
“看我发现了什么。”苏眉突然在开口说道。
路远看向苏眉,只见苏眉伸手从皮箱中掏出来一个笔记本。
“这可能是辛西娅的医疗笔记。”柯遥说道:“我们在这里打开看看吧。”
路远点了点头。
他们现在迫切想要知道关于辛西娅的情报,以至于连回到家中都等不及。
这个笔记本上用作于整齐而纤细的笔迹记录着种种医疗护理知识,表明辛西娅真的在很努力地学习着治病救人的知识。
而在最近两个月里,这些记录开始有了些许的不同。
“看这里。”苏眉指着笔迹的某处喊道:“这里好像是日记。”
是的,那里是日记。
只见这篇日记依然是辛西娅那惯有的娟秀笔迹,她在上面写着:“八月十五日,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能够从学校毕业前往奇象国了。”
“但是我的心中却没有四号的喜悦。”
“即使在这治病救人的圣多玛斯医院里,能住进医院的也是有家有事的体面之人。”
“那些在工厂起早贪黑的孩子们,无论是被机器轧断了手指,还是染上了霍乱,都不会有人能为他们支付药钱。”
“到了奇象国又能怎么样呢?不过又是给那些满脑子只想着建功的军人们手术包扎罢了。”
“我明白的,我会选择成为护士,只不过是把目光从自己害怕看见的事物前移开了而已。”
“无论就住了多少患者,孩子们因为饥饿和贫困而无神的目光,救济院门前无家可归的男女,东区与西区之间的巨大鸿沟,在这个城市中,都丝毫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路远和苏眉看完这封信,都不由叹息起来。
这样悲天悯人的心思一直萦绕着辛西娅小姐,这样的话,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是不能理解,不能理喻的了。
“我们再往后看看吧。”路远说道。
笔记本往前再翻了一页。
“八月十八日,多么奇妙的邂逅啊!”
映入眼帘的第一句,就是这样欢快的字眼。路远和苏眉不由对望了一眼,然后继续向下看去。
“在圣詹姆斯街的街角,穿过那惹人生厌的绅士俱乐部与高级饭店后的广场高台上,我遇见了那位高洁的王子。”
“他是埃及法老的儿子,无忧宫的快乐王子。”
“我们一见如故,愉快的聊起天来。”
“他理解了我的痛苦,和我一同为这不公正的世间感到悲哀。”
“即使被囚禁在西敏区的道路旁,他的目光却能够远及东区那人间地狱般的悲惨景象。”
路远和苏眉感觉有点看不懂这一封日记。
这封如同梦呓一般的日记。
但是又是那样欢快的笔调。
埃及法老的儿子,无忧宫的快乐王子,在圣詹姆斯街的街角,这是哪跟哪啊。
“等等!”苏眉想起来了什么,看向柯遥:“柯遥小姐,几天前,是不是圣詹姆斯街的街头雕塑,被人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