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吵架

应三想过去唤她,却见大小姐明明看见她了,却转身离开,消失在大门后。

应三停下脚步,摸了摸脸,想来只三天,不至于到认不出的地步,却不小心碰到嘴角,被赫连曜打伤的地方突兀地牵起一阵疼。

许一世走了,门后吴师爷却跑了出来,喊道:“大人啊,你可吓死我了,怎么一下就走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还说什么死的……”

吴师爷呸了一口,“没事没事,不过大人可千万别再这么胡来了,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起惊吓……”

虽然大人来云中县任职时间不长,但却是吴师爷见过最省心的上司了,关键是人好看,虽然年纪轻,可办事牢靠啊,对他们这些下属也不苛责,除了在自家夫人面前弱气了一点以外,没有什么缺点了。

但那也说明他疼媳妇,人品好,总比那些养了七八个小妾,把县衙开成青楼的县官强多了。

“好了好了,”应三被吴师爷唠叨了一通,既暖心又好笑,“我这不是没事了么?”

“唉,反正下次有事咱们商量着,”吴师爷说着,又压低了声音,“你让我交给大小姐的东西,我还没给,大人回来了,就自己说吧。”

他又补充道:“自从大小姐发现找不到你了,脸色就一直不好看,还说要派衙役去找你……幸好……算了,大人自己去说吧。”

应三接过递来的信纸,无声地点了点头。

大小姐还不知道她是女子,所以现在的关心,还是出于对“应三”的,对吗?

***

应三踟躇了良久,还是先去洗了个澡,准备沐浴之后再去找大小姐。

可从后山回来的路上,她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和大小姐说这两天干嘛去了,看了眼月色,觉得今天太晚,说不定她已经睡下了,便先回房间,寻思着今晚先好好措措辞。

“回来了?”

应三摸黑进门,正要点灯,突然听到这句,差点吓得跳起来。

“大小姐?”惊魂未定之时,应三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桌前倚着个人,“你……你怎么在这?来了多久了,怎么也不掌灯?”

回应她的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室内亮起火光,应三觉得心稍定了些,借着火光发现许一世一直看着她,火光摇曳下,神情难辨。

“我……我回来了。”应三说道。

“嗯。”许一世慢慢坐下,倒了两杯茶,“去哪了?”

“城北的税收有问题,我去查了查……”应三咕咚咽下一口凉茶。

或许是凉了太久,茶有些苦。

“真的?”许一世又问道。

“当然是真的!”应三笑着,轻松地说道。

许一世没有理她制造出来的轻松氛围,只平静地说道:“城北多沙地,干燥,为什么你的鞋底和衣摆却沾了烂泥,苔藓,头发上还有松针?”

应三扫了一眼换在房角的衣服和鞋子,殷勤地给她递了杯茶,“大小姐你变聪明了?观察仔细好厉害,可以帮本官去断案了!”

许一世咬着牙,一脚踢在她小腿上。

这次不是开玩笑,是实的,应三切实感到了疼痛。

房间内沉静下来,烛火没来由地跳动了一下。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说?”许一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道,“难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宁愿说这些话来哄我?还是你每次都是这么哄我的?突然无声无息地走掉是什么意思?把官服官印整齐地放在公案上是什么意思?把和离书放在房间最显眼的地方又是什么意思?!”

一句一句,越急越重,每一个话音都砸进应三的耳朵,轰在她的脑子里。

“你又明白什么?”应三颤抖着唇,“我也有我的……”

离开县衙的这几天,几乎每时每刻她都想着回头,抱着一了百了的心,想着豁出去,不管了……可她真的能不计后果吗?不能!

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见到她了,为什么她就是要抓着这一点不放,她们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吗?像以前一样开心轻松地在一起不好么?

她能奢求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我当然不明白!”许一世把手里的东西拍在桌子上,“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明白!”

走在门口,身后久久无声,许一世没有回头,只道:“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是我自作多情了,以后随你。”

应三哽咽,抬头看去,桌上一只白色的瓷瓶,泛着悠悠药香。

***

起初,不过是大人和大小姐不再说话了,没有人在意。

后来,连大小姐最喜欢的用饭时间,也只能见到大人一个人。

直到,收拾屋子的丫鬟说,大小姐已经好几天没回来过了。县衙后院的人们才开始慌张起来。

冷战远比吵架对感情的伤害要大,尤其是这种消失式冷战。

已经有不止一个人在应三耳边说道,快和大小姐和好吧。

这也是为了他们自己好。

后宅归大小姐管,实在没有比她更体贴下人的当家主母了,只要没有什么歪心思,不像桃儿一样不安分,伺候大小姐可太省心了。

万一大小姐一去不回,换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

想想都不要!

他们吹起风来更勤了。

然而应三比他们更头疼,她不是没想过和大小姐好好谈谈,可又能谈什么呢?大小姐想要的理由,是她不能说出口的。

不解释,大小姐就依然生气,解释,也只有欺骗的说辞,那样更加无耻。

于是,就只能拖着,冷战着。

不过对于应三来说是冷战,对许一世来说,说不定她现在在哪吃着东西正骂她呢。

她这几天就经常感到耳朵发烫。

本来应三因为大小姐的事就够烦心了,然而总有人不想让她消停。

此时,应三正在公堂上审理一件案子,突然仪门外吵嚷起来。

应三正要拍下惊堂木,只听外面又传来更响的鼓声。

谁在击鼓,这么没有规矩?应三皱眉。

有衙役回报:“大人,是北胡的人!”

不消他说,鼓声之后,只见赫连曜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走进公堂。

应三道:“把案犯压入大牢,隔日再审。”然后下堂行礼。

“县官、你的人、下毒、怎么判?”赫连曜说罢,便坐在抬来的椅子上,跟着的两个护卫赶走衙役,站在他身后。

应三听到“毒”字直皱眉,只见后面跟着几个北胡人是抬着担架上堂的,躺在担架上的北胡护卫捂着肚子叫唤不停。

他们被放在堂上排开,应三过去查看,只见他们只是叫着疼,把脉却只是有些血热,倒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吴师爷跟在她身后,小声道:“大概是水土不服,不至于是毒吧。”

“他们一路走来,水土不服也不应该有这么大反应。”应三心思转了转,向赫连曜行礼道,“不知世子殿下,下毒一说,可有证据?”

据北胡的人说,自那日茶楼冲突之后,两边的矛盾并没有消解。同样是那日在茶楼里的学子,有一个王姓学生,之后曾放言道,要杀尽北胡人,不让他们踏入大楚一步,甚至还要让大楚进攻北胡,将北胡之地尽归大楚版图云云。

这是什么傻子才能说出的话?

事实上,当把人带上公堂时,那位学生正酩酊大醉,话都说不清楚,又被拉下去醒酒了。

现在的关键是,因为他说了这些话,结果隔天北胡的人果然腹痛难忍,像是中毒一般,最怀疑的人自然是他。

也正因如此,这件事大概不是他做的。

可糟糕的是,请来他的亲友和酒馆老板,都没办法给他作证。

“果然、如此、县官!”赫连曜喊道。

应三觉得脑子胀痛,怎么按也不济事。

这件事,可大可小,可麻烦可简单,全看赫连曜的态度。

应三看了一眼赫连曜,心里有了计算。

“大胆!”应三拍下惊堂木,痛心疾首道,“太令人震惊了,没想到在本官管辖的地方竟然有这种事发生!蓄意谋害他国使臣,这是什么?等同谋逆!是破坏两国安定的罪人!吴师爷!”

“在。”

“把他给我押进大牢,对了,还有这些北胡的护卫们,一定要给他们……”应三笑了笑,“验验毒。”

吴师爷十分会意,“是,我这就请仵作过来。”

“等等!”从方才开始就被突然激愤的应三吓到的赫连曜,一脸迷惑,“没死、为什么、仵作?”

应三行至依旧在叫唤的护卫身边,陈恳地说道:“他们所受之毒太过诡异,一般大夫查不出来,唯有使用非常办法。”

“什么、办法?”

“银针。”应三用郑重而哀切的眼神说道。

正在叫疼的护卫“唰”一下都噤了声。

赫连曜咳了一声,他们这才又开始。

应三叹了口气,安慰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和验死人差不多,嗯……鼻子、喉咙、食道、肚子……也就是胃,扎一扎就好了。看银针有没有变黑,只能这样了。”

赫连曜早就听不下去了,拍了桌子站起来,“你!”

应三立刻恭敬地俯身,“既然要定罪,自然需要罪证,否则,难以服众。”

因为赫连曜晃晃荡荡的气势,此时衙门口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听到应三如此说,纷纷附和。

“无耻!”赫连曜指着应三的鼻子骂道。

他早就知道,大楚人十分阴险狡诈,一点也不实在,果然是这样。

“罢了!既然、你们、很无耻、那就、用草原的、规矩、比一场!”

应三见赫连曜并没有多少恼怒之意,心里察觉不对,防备着问道:“什么意思?”

“你们、赢了、那就算了、我们赢了……”赫连曜抬头想了想,“算了、再说、怎么样?”

应三皱着眉,心里的违和感更强了,正要开口,赫连曜拔出弯刀,回首劈了桌子,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不许、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