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院,许一世正坐着看戏。
最近应思安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整天拉着她去看那些酸溜溜的戏文,现在更是把一个戏班搬到了府里,从早上就开始咿咿呀呀,许一世不想看也得看了。
不过好在她准备的茶点瓜果都很不错。
许一世摇了摇躺椅,用竹签插了一块冰镇过的西瓜放进口中。
“大小姐——”她回头一看,应思安提着衣服跑了过来。
“大小姐。”应思安把手里的话本子一股脑放在桌上,擦了擦汗,“这是书肆新到的话本,你看看怎么样?”
已经入夏了,应思安一路过来出了一身闷汗,好在庭院里还算凉快,她向冰镇西瓜伸出手去。
“旁边有凉茶。”许一世看也没看,拍开她的手,“你现在不能吃冰。”
应思安摸了摸肚子,“哦。”
“这是什么?”许一世翻了翻应思安带回来的话本,先不必看内容,名字就十分迷惑。
《女驸马》、《小姐与丫鬟二三事》、《邪魅妖妃:高冷太后轻轻宠》……
前面两个,许一世还能告诉自己不跑偏,但……妖妃与太后?
许一世看向应思安。
应思安笑得乖巧,说道:“都是时新的话本,先别管,看看再说嘛。”
在应思安的极力推荐下,许一世翻开了另外一本,突然眼前一亮,“这本倒是不错,说的是女将军和公主的故事。”
“是嘛?”应思安心神一动,忙去看封面,是个云姓的作者写的,“那以后倒是可以多看她的文了。”
不过许一世虽说感兴趣,但翻了两下,便又放下了,“我不喜欢看书,你又不是不知道,非要看的话,我还是喜欢天下第一剑那种行走江湖的话本。”
应思安撇了撇嘴,“那你看了这些,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许一世实话实说。
这些缠缠绵绵的情爱,不适合她。
“那……你觉得……”
应思安声如蚊呐,许一世没细听,先接住了飞来的鸽子。
她打开传信,见到“姜如期”三个字,看了眼应思安,然后收起纸条,道:“有点事,我要回师门一趟。”
“啊?”正在偷吃西瓜的应思安差点被噎着,“咳咳,现在么?这么急?什么时候回来?”
“问题真多。”许一世回屋拿了剑,停了戏班子,道,“不知道,应该不要多久,你可别再让我抓到你和别人厮混。”
“都说了没有……”应思安话没说完,许一世脚下乘风,已经飞上了房顶,冲她摆了摆手,便又飞走了。
应思安叹了口气,在藤椅上坐下,听着一声声蝉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当明确知道自己喜欢大小姐时,应思安无疑是欢喜的,但她随即想到一个问题,大小姐能接受她么?
戏班唱的是她改过的戏本,说的是白娘子一朝醒悟,离开许仙,和小青继续修炼,最后双双得道成仙。
话本,自然也都是女子相恋的故事。她想以此试探,结果大小姐并不感兴趣。
虽是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些失落。
更关键的是,她这时才发现,她和大小姐之间的联系是如此单薄。大小姐是为了看望父亲才下山来的,而现在伯父已去,她们也和离了,大小姐便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
应思安抬头望天,见到一只飞鸟划过,心道,大小姐便像这只鸟儿一般。她自诩侠女,向往波澜壮阔的江湖,事实上她也正是江湖中人。
她手持宝剑自江湖闯进县衙,自然也该脚踏清风,回到江湖中去。
应思安也想随她而去,不过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自由”的人。
“大人。”衙役唤道。
应思安摇了摇头,醒醒神,问:“何事?”
***
“赫连……爹……别走……”
“住手……我不是……太后……我错了……”
“三哥……三哥!”
应思安从床上弹起来,怔了一会,这才想起,她已经替代三哥当县令很久了。
刚来云中县的时候,一直担心太后的鹰犬会找到她,所以晚上都睡不安稳,后来又被大小姐吵闹,不过睡得却好多了,不知是今天是怎么了,又想起了那些回忆。
应思安下床给自己倒杯水,看了眼天色,正是月挂中天,庭院里亮堂堂一片。
突然,她打了个寒颤,一扭头往枝头上看去,一双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应思安下意识往墙边一躲,没防备茶杯摔在地上,清脆地碎了。
夜静无声。
应思安的心砰砰直跳,背后的热汗瞬时凉透,寒意直透骨缝。
如果她没看错,那是一只鹰的眼睛,从京都到云中县,一路上都是因为这只鹰,他们才没有甩掉太后的人!
已经,找来了吗?
应思安靠在墙边,慢慢往窗外探了一眼,可那个地方,除了树枝,再无其他。
是错觉?
应思安心里摇了摇头,扶着墙根瘫坐下去,她不能抱着这种侥幸心理,如果真的是那只鹰,那她的行踪暴露,一切就都完了。
说起来,她到云中县已经三个月,要是他们一点都没发现她的踪迹,那才奇怪。
三个月……三个月……
原来才三个月,就经历了这么多事,与此相比,她前面十几年的生活简直单调地乏味。
不过才三个月,那这份喜欢,也没多少分量吧。
更何况她自身难保,哪里有喜欢别人的资格。
应思安靠在墙边,紧紧抱住了自己。
***
“大人……大人……大人!”
“啊?”应思安清醒过来。
“大人你怎么了?”吴师爷站在书案前,担心地问道,“没睡好么?”
应思安捏了捏眉毛,强迫自己保持清明,这几晚都睡得不安稳,又忧思过甚,竟在做事的时候迷糊了。
“没事,你刚刚说什么?”
师爷便继续报告道:“姜如期我们还没找到,还要继续找她么?”
姜如期在一天晚上突然离开,留下书信说是要去别处,但当晚的守城吏并未发现有人出城,应思安总觉得她的离开有些蹊跷,便一直派人寻找,但始终没有踪迹。
而和她有关的那几个案子,因为当事人坚持和她没有关系,也都被当做意外处理了。
“青楼那边怎么样?”
“这些天客人少了,但他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已经选出了一个新的花魁。”
应思安想了想,“让林捕快他们留意一下,不必再专门去寻了。”
“是。”
“还有。”吴师爷换了一份公文,呈在应思安桌上,“城外学馆附近的悬崖,您要修栈道,这是动工的准许。”
吴师爷见应思安盖章许可,有些不解,“那处悬崖附近,人迹罕至,有必要修栈道吗?”
而且这件事是大人临时提出来的,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有。”应思安头也未抬,言简意赅地说道。
吴师爷本想再问哪里有,不过见大人脸色疲惫,便把话吞了回去,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处理好了公务,吴师爷抱着一大份公文往门外去。
“等一下。”应思安叫住他,“师爷,我想请你保管一件东西。”
她说着,从旁边的书架上取出一个檀木盒,放在桌上。
檀木盒古朴大方,只在正面刻有花纹,是市面上常见的储物盒。
应思安把它交给吴师爷,郑重道:“当有合适的时机,就把它交给大小姐。”
吴师爷越发觉得不对劲了,不过还是接了过去,问道:“什么是合适的时机?”
应思安不看他,“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
又是新的一天。
应思安从床上起来,简单梳洗之后,从柜中取出一套衣裳,穿好。不再是将头发梳成男子发髻,而是束发之后任其披散,更没有特意着妆扮得像个男人。
应思安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笑了笑,这才是真正的她。
将官服官帽放进衣柜里,合十默念了几句,又取出收拾好的包袱,最后看了一眼屋内的摆设,应思安自后门出县衙。
夏日天长,但此时仍是蒙蒙亮,远处传来不知哪种野鸟的哀号。
待走到墓地时,星子尚在,而天边晨光熹微,静谧的空气中弥漫着湿气,略有些凉。
应思安取出帕子,拭去墓碑上的浮尘,拜了拜,自言自语道。
“伯父,对不起,我不能照顾你的女儿了,但你放心,她们都生活得很好,尤其是许一世,她不需要别人的照顾,她会继续肆意鲜活地活下去,但我保证,我会在暗处关注她,保护她,直到我下去见你。”
“还有,如果在下面碰见了我爹,麻烦告诉他,女儿不孝,丢了应家的脸,但这次,她想为自己活。”
应思安说罢,又拜了拜,捏了捏肩上的包袱,转身。
灰蒙蒙的山道上,一个红衣女子迎风而立,在日与夜交替的旷野里,令星河无光,山川失色。
又是她。
为什么又是她?
应思安没忍住,眼泪不争气地划过脸颊。
许一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我在县衙没找到你,便猜到你会来这。”
因为今天是七月半,应祭奠先人。
她将带来的香烛祭品纸钱摆好,拜了拜,回头去看应思安,却突然愣了一下。
“怎么哭了?”
应思安摇头,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没有说话。
许一世见她身后背着包袱,便问:“这么早,要去哪里么?”
“嗯,”应思安看着她,微微笑着,“城外有一处要建栈桥,我去看看。”
许一世觉得她笑得很怪,不像是真的开心,便上前拉住她,“不行,你今天哪也不能去。”
应思安离得近了,便越发贪婪地描摹她的脸,“为什么?”
许一世理所当然道:“今天除了祭祖,不还是你的生辰么?”
作者有话要说:书名都是瞎诌的
其中女驸马是本命,
将军和公主是第一本文,
小姐和丫鬟、妖妃和太后是脑洞,以后可能也许大概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