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大小姐！”比武之后，应思安立刻便去找了许一世，可她走得飞快，好半天应思安才追上她。
“别理我太近,”许一世倒是停下来了,不过她面色冷漠，“我和你不熟。”
“啊？”
周围的人群还没散去,好奇的目光刷刷扫了过来。
“大小姐……”应思安苦着脸，扯了扯她的袖子，“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哦,原来是我的新徒弟,”许一世抽回袖子,一脸恍然，仿佛现在才认出她是谁,“那……先叫声师父来听听。”
顿了一下,“按你们读书人的说法，叫先生也行。”
“……”本来还是师姐的,这不是差辈了么？
许一世哼了一声,“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卯时我要看见你出现在无尤峰。”
应思安怎么也没想到大小姐对她是这种态度,是生气了么？可是以她的脾气，如果生气了应该直接对她动手动脚才对——应思安都做好准备了，怎么还装不认识呢？
周围的师姐们更是不明所以，不过相互交换了眼神,女人的直觉令她们嗅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以后的青山可能要热闹起来了。
更外围的江追看到了这一幕，戳了戳身边的秦可待，“是不是我猜错了，如果真是那个女县令，看前几天小师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不该是这个态度啊。”
秦可待没有回她的话，看着远处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天色渐晚，应思安只好暂时压下心里的疑问，先回了弗居峰。
回去的路上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她是答应了先生要让她指导的。
大概是之前应思安一直没有把比武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才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大小姐，忘了这一茬。
这下要怎么解释？
许是路上拖延了一会儿，应思安回到弗居峰时，已是新月初升，而方然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正坐在客堂中等着她。
应思安硬着头皮过去，坐下之后发现桌上备的还有酒。
“先生你不是不喝酒么？”应思安脱口而出。
当年方然曾对她说过，酒不是个好东西，它会麻痹你的意识，让你对周围的感知变得迟钝，这是非常危险的。而妄图靠酒逃避现实的，最后都会在一次又一次的逃避中丧失面对的勇气。
犹记得当年先生说这些的时候的表情十分认真，所以应思安印象深刻。
方然眼中染了笑意，放了一盏在应思安面前，“清酒而已，不醉人。更何况，逃避也没什么，虽然可耻，但有用。”
应思安似懂非懂地点头。
方然也不与她多说，直接道：“你和五师妹认识？”
“嗯。”应思安向她道歉。
方然把酒盏送至唇边，“我倒没有怨你的意思，只是……有点突然……”
——本以为同是天涯沦落人，谁知你心安处是她乡。
应思安低着头，没有留意到方然眼神中的苦涩，“先生，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连远房宗亲的堂哥，都因我而死，是你，把我带到青山来，让我有了重新活一次的机会，在我心里，你就是至亲的前辈，所以我对你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回来的路上，应思安仔细思考了这些，决定告诉她所有的一切。
方然听出了她的意思，联想到之前许一世的行为，问道：“五师妹，对你很重要？”
“嗯！”应思安用力点头。
方然沉默下来，又添一盏新酒，听应思安道来。
“年初三月，科举放榜之后，应三堂哥果然不负所望，取得状元，而我又从吏部得到消息，云中县县令空缺，我为他上下打点，而三哥则助我逃出宫去，并一路上借上任隐藏我的行踪。不过太后很快便发现我不见了，动用了她的暗卫来寻我，在县城外，三哥为护我而死，我为了隐藏身份和找到那日救我的女侠，暂时用了三哥的县令身份，没想到，三哥有一个要退的婚约，更没想到，救我的女侠便是被退婚姑娘的姐姐，她替了妹妹嫁给了我，之后……”
“……”
方然听完她和许一世的全部故事，一时有些缓不过劲来，“难、难道你，对五师妹……”
“嗯，我喜欢她，非常喜欢。”十分意外，一口气说完了和大小姐的全部过往，应思安很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
如果说之前应思安对这份感情还会有些犹疑，那和大小姐分开的这些天，以为永远都见不到她的这些日子里，每晚的思念和眼泪都在告诉她，这份喜欢的存在不允许任何人质疑，包括她自己。
“你、你们……”方然一时难以接受。
她见过太多了。
青山派内都是女子，掌门师父曾立下一道规矩，凡青山派弟子不得谈情说爱，否则逐出青山。这固然是因为师父曾受过男人的伤害，更是因为青山派也吃过男人的亏。
之前这条规矩还不是默认的派规时，有一个师妹和男人情爱，没想到那个男人得知了青山派的许多情报，生了歹心，带其他山寨欲要吞并青山，好在师父力挽狂澜，才没有被灭门，可那位师妹自尽而死，而那个男人此后依然逍遥地活着。
之后不得情爱便成了一道规矩，每个弟子入门之时都会说清楚，但山中日子清苦，到底还是有一些姐妹重新向往红尘，她们发誓不泄密之后离开青山，每一个人的动线都在方然的掌控中。
而这些年，方然手中沾了多少姐妹和她家人的血，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见过太多了，也最深刻的知道，男人根本靠不住。
所以，连三媒六证的婚姻都不能保证感情的维续，那么只有两颗真心的女女之情，又怎么可能走到最后呢？
方然劝应思安醒醒。
应思安笑了笑，“我也没想和她怎么样，我只要能每天陪着她，就好了。”
至于大小姐会喜欢她？应思安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方然无话可说，谁都阻止不了扑火的蛾子。
方然仰头喝尽酒液，放下酒盏，走了出去。
***
第二天，方然准时出现在无尤峰，敲响了大小姐的房门。
许一世打着哈欠，打开门一看，见到是她之后又把门关上了，闷闷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别吵我！”
应思安看了眼初生的朝阳散发的光辉，十分愉悦地答应下来，“好。”
然后她就站在无尤峰的山道边，抱着铺盖卷，向路过的师姐打招呼。
无尤峰和弗居峰有很大不同，弗居峰上冷冷清清，只有三间小木屋并清风和冷月，而这里地势开阔，因此盖了很多竹屋，前厅中堂后宅，旁边还有客房厨房仓库，以及用篱笆围起来的菜地和饲养场。
一路走来的山道上，还建有其他的房屋，应思安问过之后才知道，许一世统管青山的防卫，有时巡山的姐妹会为了方便就近住在这里。
总之，这里比弗居峰更有人气。
不止应思安，还有许多人等着向许一世汇报防务，到了辰时，她便不得不起床了。
应思安怀疑她早就醒了，毕竟旁边的大公鸡可是叫了许多遍了，应思安才不信她能睡着。
许一世穿戴整齐，倚在门边，看见许一世站在不远处，金色的光芒映在她的半边脸上，而她的笑容比阳光更加耀眼。
耀眼到每个人路过她身边都亲切地说：“师妹好。”
许一世用力咳了一声，见应思安转了过来，朝她勾了勾手。
应思安跑了过去，摆出最好看的笑脸，“大小姐你醒了？”
许一世没想改正她的称呼，看了她身前的包袱，下巴朝旁边一扬，“东西放那，干活了。”
应思安顺着看过去，笑脸不见了，“那不是个储物间么？”
许一世本就比她高一点，现在又站在台阶上，她伸出食指点了点应思安的额头，“怎么，你有意见啊？”
“……没有。”现在的态度显然大小姐还在生气，应思安便先顺着她。
放好东西，许一世又指了指篱笆边的扁担和水桶，“看见了么？”
“啊……”
“去山下挑水上来。”许一世吩咐道。
“可是山后不是就有泉水么？”应思安把这附近都勘察得很仔细，山上用水不需要从山下取。
“去山下，挑水上来。”许一世微笑着重复了一遍。
应思安立刻出发。
房屋建址必是选靠近水源处，山后的溪流顺势而下，汇聚到山下的形成一条支流，再出山去。这条河流是青山派重要的水源之一，应思安下山取水时，见到许多姐妹在这里洗衣服。
打了招呼之后，应思安挑着满满两桶水又上山，回到许一世面前。
“好，现在把它倒到山后的溪流里。”许一世面无表情地吩咐。
“什么？”那她为什么要辛苦挑上来！
“你有意见么？”许一世的面无表情地问道。
“……”
忍。
应思安听吩咐照做，之后许一世又让她下山挑水，再把水倒掉，再挑水，再倒掉……如此反复了一天。
应思安想杀人。
虽然这点山路对习武之人不算什么，但毕竟是一千多级台阶，还挑着水上下几十遍，一天下来，应思安浑身没有哪一处是不痛的。
而且真狠心又缺心眼的大小姐还没有给她准备吃的，好在她自己带了些干粮和果子，借此聊以饱腹。
到无尤峰的第一个晚上，应思安躺在硬板板的床上，摸了摸肚子，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借着夜色掩映，她向大小姐的后宅摸去。
虽然白天里无尤峰还是有些热闹的，但晚上，这里只有她和大小姐两个人。
应思安考虑了叫门和翻窗两个途径，却没想到大小姐的门是半掩着的，留了一道缝，泄出摇曳的烛光。
她皱了皱眉，大小姐也太不警觉了，万一别人直接推门而入，看见了什么尴尬的场面怎么办？
她决定推门而入和大小姐说一说这件事。
“大小姐，我来了……”应思安进门之后，便站在门边，低着头轻声说道。
许一世躺在床上，听到声音后慢慢坐了起来，偏头见到她一动不敢动地杵在那里，压了压唇边的笑意，“干嘛？”
应思安抬起头，见到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又低下头去，真诚地建议道：“你以后睡觉一定要关好门。”
“大半夜的偷鸡摸狗，除了你……”许一世停下不说了，掀开被子起身，到桌边给自己到了杯水，“到底来干嘛？”
应思安的视线随着她白皙细腻的双脚移动，说道：“白天你不是点了我两下么？现在正好二更天，我来找你了。”
许一世一脸莫名地看着她，“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当你是孙悟空么？”
“我当你是唐僧。”应思安笑了笑，上前两步，“大小姐，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说。”
“好啊，”许一世欣然接受，“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帮我办件事。”
“什么？”
“暖床。”
“……”
“你有意见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当你是唐僧=我馋你身子
=v=
ps：可能大家都知道，不过还是说一下
逃避可耻但有用出自日剧《逃げるは恥だが役に立つ》
不过剧中说是出自匈牙利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