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里救上来的人,都被安排在山下的明堂里，唐巳一一为她们检查身体，忙得脚不沾地。
许一世跟在她身后，也忙不上什么忙,有些手足无措。
待唐巳稍微闲下来了,许一世上前给她捶了捶腰，正要说话,却听她道：“闲着的弟子都出去找了，二师姐和四师妹也跟过去了，不缺你一个。”
许一世把原本要说的话吞回去了,却还是道：“那我就这么沿河走过去看看,保证不动用真气。”
唐巳转头,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
许一世是自小在几位师姐的看护下长大的，她们对许一世来说不仅是师姐,更是长辈。
许一世被她盯着有些犯怵,却鼓起勇气，摸着心口,道：“三师姐,我总得做些什么，闲在这里,我心慌。”
唐巳见不得她这没出息的样子，脖子一扭，“你爱去就去，我才懒得管你。”
许一世知道她这就是同意了,忙不迭道谢之后出门。
唐巳看了眼她的身影，转过头去，然后又看了眼她的身影，叹了口气，唤来两个人，“你们跟着她，要是她不听话，直接把人敲晕带回来！”
***
暴涨的河水搅翻河底的泥沙，呈现浑浊的土黄色，带着一路冲刷的土块枯枝，浩浩荡荡向下游冲去。
在此段河道的尽头，许一世远远望见一群人聚在那里，忙拧干下摆，拖着灌满泥沙的靴子奔了过去。
应思安被溅起的水花激得睁不开眼，冰凉的河水一起一伏拍打在她胸前，她快冻得没有知觉了，耳边隐约能听见几道人声，更多的还是轰鸣的水流声。
她本是和平常一样到河边挑水上山的，正巧赶上了上游山体崩塌，洪流一瞬倾泻而下，好在她反应及时，安然上岸，却发现一个孩子被河水卷了进去，她立即便下了水，以为能成功救她上来，却低估了这场洪流的来势汹汹。
不过孩子是成功救到了，现在在她左手怀里，而她右手抓着一截枯树枝，堪堪停在了这里。
听声音来看，她身后应是一处断崖瀑布，若是这根枯枝撑不住了，她就会被冲下去，撞在岩石上或者摔进水潭底都有可能。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冷透了，手臂也是又僵又酸，怀里的孩子昏过去好久了，不知道有没有事。
在一片混乱的水声中，应思安听到了树皮一点点断裂的声音，看来这根枯枝撑不了多久了，应思安运了运气，抱紧怀里的孩子，准备放手一搏。
“思安！”
应思安听到声音，向上望去，努力睁开酸疼的眼，竟是方然。
“先生！”
“不要急，我把绳子放到你身边，你慢慢抓住！”方然单手吊在枯树上，把绳子小心放下去。
因为河水不断涌过来，绳子一次次错开，不知多少次后，应思安半只手掌终于抓到了绳头。
而枯树因为不堪重量和拉扯，“咔嚓”断裂，两人一块坠入河中。
许一世赶到时，正好看见应思安被兜头而下的水流淹没。
她像是被人一下扼住了喉咙，心脏骤停了一瞬，手脚冰凉。
“小师妹，快……帮忙！”
听到江追的声音，许一世回过神来，见到她正扯着一条粗绳，手臂青筋暴涨。
一番手忙脚乱后，终于把所有人都拉了上来。
昏迷的孩子交给一位师姐送到唐巳那去，应思安灌了一大口烈酒，这才觉得浑身不那么冷了，她擦干了脸上的水，一眼便见到了立在人群后的许一世。
“大小姐……”应思安劫后余生，披着厚厚的毛毯，笑着朝她走过去，“你也来了，我没事了。”
她见到许一世身体在微微发抖，目光移到她的两只手，掌心都是摩擦后留下的红痕。
应思安皱了皱眉，“我去拿纱布，先包扎一下，万一感染了……”
许一世拍开她的手，一把揪住应思安的衣领，“你是不是没有脑子！”
不止是应思安因为这一吼愣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一瞬。
许一世几乎抵着应思安的脑门，说道：“没那个本事你逞什么强？搭上自己的命很好玩吗？一次又一次，每次你都这样！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想没想过别人因为你会怎么样？你刚才要是……要是……”
——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趁她声音小了下去，应思安握住她的手，平静道：“大小姐，难道你要我见死不救么？”
许一世的眼睛一瞬睁大了，她眼神中有错愕，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慌乱地去看旁边人的反应。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脸上神情莫辨。
“怎么了，怎么还吵起来了？”听到动静，江追走了过来。
许一世低着头咬了咬唇，转身时踉跄了一下，却还是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应思安不放心，正要追上去，面前一只手伸过来拦住了她。
“五师妹那边我去看着，”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方然说道，“你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先去三师姐那检查。”
说着，递了个眼神给江追。
被江追押着，应思安只能看着大小姐的身影在远处一点点变小，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
夜凉如水。
应思安泡了热水澡之后，换上了干松柔软的衣服，回到山下暂时被安排的房间。
“姐姐。”刚进屋便有一个稚童的声音轻唤。
“嗯，阿音还没睡啊。”应思安坐到床边，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便是应思安今天救的孩子，刚满八岁，虽然入门早应思安应该唤师姐，但私下里倒也没那么讲究。
“姐姐，”阿音坐在床上，黑溜溜的眼睛打量着她，小心地问道，“你还好么？”
“嗯？”应思安怔了一下，以为她的心思已经明显到小孩子也能看出来了，不过片刻后她反应过来，笑了笑，“没事了啊，刚才唐师姐检查过了，我完全没事。”
小家伙摇了摇头，眼睛看着床沿，“不是这个，我听说你为了救我被……被许师姐骂了。”
应思安不可察觉地皱了下眉，牵住阿音的手，声音里带了几分严肃，“不是这样的，许师姐不是那个意思，她不是在骂我，更不是因为我救你而骂人，许师姐不是那样的人，阿音也没有错，知道么？”
“嗯……”小家伙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她明不明白。
应思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孩子交流，便起身拍了拍被子，“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也困了吧，快睡觉。”
阿音乖乖躺在被窝里，眼睛却还不安分地四处乱看，过了一会，等到应思安也上床了，她又问：“马上就是九月八了，姐姐要离开无尤峰么？”
应思安盖被子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姐姐不是比武的胜者么，一个月很快就到了，到时候就可以换一位师姐指导武功了。”阿音的声音充满稚气，“秦师姐很温和，江师姐很大方，唐师姐的话，感觉可以学到很多其他的东西，不过能跟着方师姐最好了。”
“怎么？”
阿音兴奋道：“方师姐很少留在青山，跟着她的话就能经常去外面看看了。”
到底还是孩子，玩心大，也不知道所谓的外出任务有多凶险，不过应思安也没想和她说那么多，转移话题道：“那许师姐就不好么？”
“不是！”小孩子听不出玩笑话，急忙辩解，“当然不是！只是多跟着几位师姐能多学些本事嘛，连问筠师姐也是选了三次才留在秦师姐身边的。”
阿音口中的问筠师姐便是经常跟在秦可待身边做事的了，她是三年前上一次比武的胜者，应思安前几天还在守静峰见到她。
“好了知道了。”应思安肃了肃语气，把灯灭了，“再不睡觉，小心山里的怪物来吃你了。”
阿音嘻嘻笑了两声，还是听话地睡觉去了。
今天刚发生这么多事，小孩子是不可能不困的，果然没过多久，应思安便听到她平缓的呼吸声。
轻手轻脚地下床，应思安披上外衣，开门出去。
她还是有点不放心，虽然被安排在山下住一晚，但还是要回无尤峰上去看看。
夜深人静，冷风拂过。
幸亏每天都来回几十遍山路，应思安没有打灯笼，也顺利摸回了山上。
宅院里静静的，应思安径直去了卧房，却发现被褥整齐冰凉，并没有睡人。
“大小姐……”应思安更慌了，复又出门唤道，“大小姐——”
刚唤了第一声，便听见“咚”的一声，她向声音源望去，只见院中的老树下，一团圆圆的黑影在地上滚了滚。
应思安走过去，望向树上，在扑鼻的酒气中见到了许一世。
“大小姐，”见她没事应思安就松了口气，“你在那上面干嘛？”
许一世扔下一个酒坛子，还抱着另一个酒坛子，口齿已经不清却还盛势凌人，“你管我！”
应思安叹了口气，把地上的酒坛子捡起来，果不其然是江追送的酒，她藏在床底的，不知怎么被大小姐找了出来。
“好，我不管你，那你先下来好不好？”刚哄完一个孩子，应思安的语气不自觉带着宠溺。
喝醉酒的大小姐和孩子也差不多，果然一个纵身跳了下来，软骨头似的就要倒地，被应思安接住便干脆靠在她身上，“不好！”
“怎么又不好了？”应思安架着她的胳膊，取下她的酒坛子放到一边，把人往房里带。
这回许一世不再大声嚷嚷了，嘟嘟囔囔的，“你不能不管我……”
应思安被她软糯的嗓音激得心神一荡，咽了下口水，扶住她的腰往房间里走。
“我去给你端碗醒酒汤来，喝完再睡，明天起来不会头疼。”应思安把人放在床上，便又要出门去，却被许一世拽了回去。
醉酒的人下手没个轻重，应思安直接跌坐在床上。
“我不要！”
大小姐又开始无理取闹起来，应思安不管怎么哄她，她都抓着应思安的手不放，甚至还动用了两条腿，夹住了应思安的腰。
“那你想要怎样？”应思安真是拿醉酒的大小姐没办法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明天醒过来的时候想起这一段会觉得不好意思的不会是她。
许一世听了她的话，眼神清明了一瞬，复又恢复迷离，她翻了个身，把应思安推倒在床上，“我想要……想要吃了你！”
“啊？”
许一世没给她多想的机会，俯下.身去。
“啊……”温暖的气息扑在应思安的侧颈，与之而来身体相接的压力令她心脏狂跳。
牙齿咬合皮肤，下一刻，应思安的叫声冲破房顶。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