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15年,苏曼殊身体愈加孱弱。是年4月,他在与邵元冲书中云:“吾病两日一小便,五日一大便,医者谓是散里躲扶斯病,劝余每日吸鸦片三分。”
1916年,周南陔回忆与苏曼殊游青岛崂山的情形道:“忆民国五年,曼殊在青岛,与之游崂山。汽车半山而止,复乘山轿。曼殊即不胜其惫,怨言思归。一步三退,游兴为之锐减。当时强之行,并迫其不许多语。而曼殊困苦之色,现诸眉宇。盖其体力精神,内亏已甚矣。宿崂山下宫,夜半,曼殊忽喧呼有鬼物擎其足,惊惧竟夜,予沉酣独不知。同行者为刘白先生,伴之竟不能眠,亦奇事也。”
次年,苏曼殊住进了上海霞飞路某医院,陈果夫回忆:“先生生的是胃病,在医院里很苦,……邓孟硕先生和先生很密切的,常常送菜来给他吃。他是没有主意的,胃口稍微好些,一餐就吃完了,所以他的病总不容易好全。那些时来看望他的同志很多。每天晚上,我总到他那里谈谈。有时他讲些游玩风景,有时讲些佛经的真谛。他自己也讲到他病的原因,必须自己改过自己的性情。”
张卓身来探望,问苏曼殊室内何以将炭火烧得如此炎热,曼殊告诉他,自己体温低,极度畏寒。
不久,苏曼殊住进宝昌路某医院。周南陔前去看望,曼殊握着他的手说:“身畔无一时计,日夜昏昏,不知命尽何时?”周解下所佩的怀表相赠。曼殊又骂医生不善看护,请周代他和医院交涉。周去找院长,院长拿出三四包糖炒栗子,反而抱怨说,曼殊不遵医嘱,私下食用禁忌之食物,这便是从曼殊枕畔搜出来的,这样病怎么可能迅速痊愈。
程演生到医院看望苏曼殊,曼殊拿出多张当票,让他为其赎当,程亦无钱,未能相助。之后程北上,曼殊犹托他带书信一封交予陈独秀、蔡元培,说想请二人为其谋取学费,准备病愈后到意大利留学,学习绘画。
1918年春天,苏曼殊转到金神父路的广慈医院,居正也在广慈医院治疗,住在曼殊隔壁。周南陔去看望曼殊,听居正说,曼殊已病入膏肓,无法治愈,但他又特别怕死。周让居正编个神话宽慰他,居正便去对曼殊说:“夜来梦一神人如佛状,云中宣言曼殊病当速瘳,予复为子求福,良久乃寤,子疾必愈矣。”曼殊闻而大乐,于衾中合十谢佛祖及居正,其状尤可悯。
2月中下旬,苏曼殊写信给柳亚子,告知已经不能起立,日泻五六次,待到3月,再致信柳亚子,病已愈深,日泻达六七次之多。
苏曼殊去世前,郑桐荪与朱少屏去看望他,他对郑说:“前几天几乎要死,现在已经出险,以后我的雪茄烟及糖,不能再乱吃了。”
平智础过上海,与龚未生到医院看望,曼殊已经病骨支离,奄奄一息,弥留之际,对诸友说:“对不住……”待孙伯纯得悉到病榻前探望时,已不能语。
1918年5月2日下午4时,苏曼殊留下一句“但念东岛老母,一切有情,都无挂碍”,然后离开了人世。除了几只粗陋的箱子和一些胭脂香囊,曼殊再无遗物。友人在其枕畔发现一纸球,上书“僧衣葬我”四字。但是最后入殓时,穿的是他平生不曾穿过的一般绅士所穿的蓝袍马褂、黑缎鞋。
苏曼殊的后事由汪精卫等料理,办丧事的费用为戴季陶、叶楚伧等友人所凑,孙中山夫人也捐了四十元。5月4日,其灵柩暂厝广肇公所,时许多革命党人因被通缉,无法走出租界,故送灵的只有孙伯纯、日本人滔天氏的夫人、日本人龟井以及一位不知名的广东人而已。
6年后的1924年6月9日,由孙中山出资千金,令苏曼殊友人陈去病营葬西湖,陈的女弟子徐忏慧慨然从西湖孤山之阴自营生圹(生前预造的坟墓)中划出一部分,作为曼殊安眠之地;与之遥对相望的,是南齐名妓苏小小的义冢。
安葬苏曼殊后,众人到附近饭馆就餐。陈去病、居正、林之夏皆纵酒而饮,大醉不止,历诋时人,批评政局。诸贞壮让酒保藏了酒具,谎称酒尽,但三人仍不肯休。诸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座中各位已为曼殊之死无限悲伤,何可更作酒悲!”乃共罢饮。林之夏醉得踉跄难行,若不是诸贞壮搀扶,他几乎无法渡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