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蒋梦麟作短文,中有“中日同文同种”的话,但其日文老师中川毫不留情地批道:“不对,不对,中日两国并非同种,你的国家将被列强瓜分,可怜,可怜!”这句话如同利剑般刺进蒋梦麟的心里。是晚,他为国家的前途流泪不已。
1907年,蒋梦麟准备与友人冯子夷、陈伯平到安庆参加徐锡麟领导的革命运动。在上海鼎丰钱庄任经理的堂兄得知后,将蒋梦麟大骂一通,给了他400大洋,让他去日本参加展览会。在之后的安庆起义中,徐锡麟、冯子夷、陈伯平皆被捕,后被清廷杀害,而去了日本的蒋梦麟逃过一劫,幸免于难。
在日本,蒋梦麟在一个展览战利品的战绩博物馆里,看到中日战争中俘获的中国军旗、军服和武器,他惭愧得无地自容。“夜间整个公园被几万盏电灯照耀得如同白昼,兴高采烈的日本人提着灯笼在公园中游行,高呼万岁。两年前,他们陶醉于对俄的胜利,至今犹狂喜不已。”22岁的蒋梦麟孤零零地站在一个假山顶上望着游行的队伍,触景生情,不禁泫然涕下。
1909年,在美国留学的蒋梦麟到旧金山的革命党人机关报《大同日报》任主笔。此后,蒋在孙中山的指导下,与刘成禺为《大同日报》连续写了三年的社论。开始时,两人轮流隔日撰写,常常开夜车到深夜。辛亥革命后,刘回国,便由蒋梦麟独自承担起每日社论的重任。
1932年1月28日下午,准备从上海乘火车返回北平的蒋梦麟,因淞沪会战,火车停驶,而滞留上海。是夜,蒋被一阵炮声惊醒,接着听到一阵轧轧的机枪声。他从床上跳起来,随着旅馆里的人跑到屋顶观望。天空被车站附近射出来的炮火映得通红,隆隆的大炮声,啪啪的机枪声终宵不断。第二天早晨,蒋再度爬上屋顶,只见被日本轮番轰炸的商务印书馆黑烟冲天,纸片漫天飞舞,有些碎纸片上还能看到“商务印书馆”的字样,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
日本人将北大看成反日运动的中心,日本的第五纵队经常伪装成学者到北大拜访,一些日本学者也不时前来,希望能争取北大的“友谊”。有一位日本学者曾对北大教授们滔滔不绝地大谈中日文化关系,蒋梦麟毅然说道:“除了日本的军事野心之外,我们可看不出中日之间有什么文化关系存在。只要你们肯放弃武力侵略的野心,中日两国自然就能携手合作的。”
七七事变发生时,蒋梦麟正在杭州。一个乌云密布的下午,蒋正坐在柳荫下欣赏湖边浅水中鱼儿穿梭往返,听见城外隐隐传来阵阵雷声。有人打电话给蒋梦麟:“喂!你听到没有?”接着又是一阵雷声。蒋回答:“是呀,在打雷。”“不是,敌人在轰炸我们的机场!”蒋梦麟这才知道日军来袭。第二天,日军开始轰炸南京。难民像潮水一样从上海涌到杭州,庙宇里住满了妇孺老幼。蒋梦麟回忆:“山区的小茅屋也成了衣装入时摩登小姐的临时香闺。她们还是像以前一样谈笑,似本没有发生过任何变故。我们中国人就有这点本领,即使身临危难,也常能处之泰然。”
1943年1月,蒋梦麟写信给胡适,谈战后北大的建设方针,附带也谈了一下自己的理想,说自己因家人有长寿传统,故估计自己还能活二十年,在这段时间里,他想做三件事,一是研究书法,二是办学校,三是写书,目的是为了“使西洋能真正了解中国”。蒋梦麟写的这本书,就是他在昆明的炮火下笔耕不辍,用英文写就的《西潮》。
50年代,蒋梦麟参加完加州大学一个教授的酒会之后,对沈刚伯说:“我往日在此读书的时候,美国人一见中国人,便问:where is your laundry?(你的洗衣店在哪里)现在改为where is your laboratory?(你的实验室在哪里)话是变了一个字,而在问者的心目中把中国人看做赚美金的苦力,还不是一样?更可叹的,是从前的中国学生听说洗衣店,便感愤地思雪此耻;今日留美学人一提及实验室,却大都沾沾自喜!楚才晋用,久而忘返,从今一旦归国,也将无法适宜环境,发抒他们的长才!像这样的人才外溢,我们将来回到大陆,怎么办呢?”他曾好几次说:“时时想回大陆,而又天天怕回大陆!”沈刚伯不知此为何意,后来听了蒋梦麟这番话,方才明白。
蒋梦麟在《新潮》引言中说:“这本书里要讲的是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时代的经验。经验是宝贵的;可是宝贵的经验是付重大的代价买来的。”又说:“我写这本书的用意,就是想把几十年的经验,传给现代的青年和后代的儿孙。我们这一代所经验的无限苦痛,希望可以为下一代的人们作指示和教训:当避免的要避免,当保存的要保存,当改进的要改进,当推翻的要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