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夜半时分, 冷纪鸢被电话铃声吵醒。皱眉抓过床头的听筒,没等他说话便听白翰辰火急火燎问:“学长!闻歌在你那么?”

什么?冷纪鸢猛地清醒, 顺势坐起身:“没, 他大概九点走的。”

“他说去哪了么?”白翰辰的声音里罕见的带上了颤音。

“也没有。”冷纪鸢摸过放在床头柜上的表, 就着窗户里透进来的微弱光亮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翰辰你别着急,我马上下去问, 看有没有人看到他出门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就在酒店前台,值班的说没有印象——”白翰辰的声音停顿下来, 他旁边的人好像在说话。

“翰辰?”冷纪鸢喊了他一声。

“哦,刚有个服务生跟我说, 九点刚过, 有位客人借电话报警,听描述像是闻歌。”

“报警?”

“说自行车丢了,我现在去警局。”

“等一下,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打扰你了, 你休息吧。”

“五分钟,我马上下来。”

紧跟着, 电话被挂断。白翰辰焦躁地踱着步子,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周云飞戳在他旁边,也急得手足无措。

十点多的时候, 周云飞打电话到白家找他,问付闻歌有没有回白家。可那时他还没回去,老冯头给留了个口信。等他一点多到了家, 老冯头迷迷瞪瞪起来开门,一瞅就他自己,赶紧把周云飞打电话到家来找付闻歌的事儿告诉他。

白翰辰立刻转身出门喊住邱大力——奔小院。周云飞平时都用学校收发室的电话,有让守夜的去小院喊人的功夫,还不如邱大力脚底下一脚油快。他琢磨可能是付闻歌跟冷纪鸢聊得晚,这会儿该是回小院了,不过还是亲眼看着人心里才能踏实。

到了小院,见付闻歌不在,白翰辰的脑袋立刻“嗡”地大成俩。周云飞更着急,没说两句眼圈儿都红了。稍作商量,白翰辰让陈晓墨留在小院里等,周云飞跟他去酒店问冷纪鸢。虽然一开始就不抱希望付闻歌能在冷纪鸢这,可毕竟他是最后一个见过付闻歌的人。

不到五分钟,冷纪鸢匆匆自楼梯上跑下来,也来不及跟周云飞彼此自我介绍了,赶紧上车奔警局。

找了三家警局才找到付闻歌,白翰辰见他好端端地躺在大厅里的长椅上睡觉,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归了位。放下心来只觉全身发虚,他也不管旁边有多少人看着,上前把人箍进怀里。这番折腾下来,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性,一个比一个糟糕。

还好,一个都没成真。

付闻歌被晃醒,迷糊了一会才想起害羞,赶忙推开白翰辰。刚想说话,又看到白翰辰身后戳着邱大力、周云飞和冷纪鸢,表情还出奇的一致——焦急和一点点的不可思议。

丢个自行车而已,来这么多人干嘛?

“你怎么不往家打个电话啊?”周云飞冲他嚷嚷,担心的成分大过于责怪。

“警官让我在这等,我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忽闪着眼神,付闻歌问白翰辰:“几点了?”

白翰辰往他旁边一坐,敲着额角说:“快三点了。”

“都这么晚啦?”付闻歌为难皱眉,“对不起……我这几天温书温太晚,这里又太暖和……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儿就好。”冷纪鸢松了口气。是他把付闻歌留下聊天的,要真出了事儿,他得愧疚一辈子。

邱大力比较实在,问:“自行车找着了么?”

付闻歌朝值班警员的办公桌那边看看,然后摇摇头:“就让我登了个记,然后跟这等着。”

“失窃案不给他们塞钱,没人管。”白翰辰拍拍他的胳膊,“大力,你先送冷处和云飞回去,待会再来接我跟闻歌。”

“闻歌不跟我一起回小院?”周云飞问。

“明儿——”白翰辰顿了顿,“今儿礼拜天,让他跟家吃完晚饭我再给送过去,他好久没回家吃过饭了。”

付闻歌听了,冲周云飞挑挑眉毛,那意思是“带我走,他要训我”。周云飞自当没看见,今儿这顿急着的,他都想把付闻歌按腿上打屁股。

等邱大力他们走了,白翰辰过去找值班的警员。付闻歌不知道他塞了多少钱,但看那个警员的表情从冷漠到热情,推测该是不少。警员收了钱,转脸去打电话,白翰辰则回到他身边坐下。

“等着吧,一会就有信儿了。”

仰头靠到椅背上闭了眼,白翰辰抱臂于胸,翘起二郎腿,尽量拿个舒服的姿势。这几天累残了快,又突遇付闻歌“走失”,他现在从里到外都觉着虚。

“一会儿?这么快。”见白翰辰不打算训自己,付闻歌紧绷的精神略有放松。又看他累得连坐像都不顾了,不免心疼,起身问刚才做登记的警员要了杯热茶,递到白翰辰跟前。“喝口茶吧,你嗓子都哑了。”

眼睛睁开条缝,白翰辰接过茶杯,稍稍勾起嘴角:“能销赃的地界儿统共就那么几个,还都集中在朝阳门那边,好查。被盗的自行车一般是送车行,拆了拉去卖配件。”

付闻歌眼神疑惑地看着他:“你好像很内行。”

“那几家车行老板的车,都是我们公司承运。”白翰辰轻耸了下肩,“后来我看他们不但往城里配件,还往城外拉,就多了个心眼让人扫听了下,你猜怎么着?”

“嗯?”

白翰辰压低声音:“偷车贼大都是车行老板雇的。”

“为什么?”付闻歌大为惊讶。

白翰辰直起身,喝口茶润润嗓子,然后认认真真给付闻歌算了笔帐:“配件是进口的,到天津港,下船,交关税,一辆车成本合一百四十,车行卖一百八到二百。这种贼赃拆出来的件儿,重新拼出一辆车,抛光上漆翻新,成本三十,卖一百二到一百三。丢了车的得买新车,算计钱的呢,就买这种翻新车,里外里赚两辆车的钱,这买卖你不做?”

“我才不干那缺德买卖。”付闻歌面露鄙夷。

“打个比方而已。”白翰辰抬抬手,示意他小点声,这毕竟是在警局里,“还好我来的早,要不过了六点,你那辆车全成零件了。”

付闻歌扁扁嘴,满腹委屈道:“该把车推酒店后院去,我没想到放路边会被偷。”

白翰辰笑笑:“怪我没提醒你,别委屈了。”

“你刚给那个警察多少钱?”

“没多少,甭操心。”

“说。”

白翰辰用调笑的语气问他:“怎着,这就开始替我管家了?”

“不应该么?”付闻歌挑眉反问。

“应该,太应该了,以后公司开薪水和分红,我叫会计直接送你那去。”白翰辰笑着笑着,敛起放松的姿态,握住他的手拍到自己的腿上,“今儿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事了……下回甭管遇着什么事先往家打个电话,别让我担心。”

翻手与白翰辰十指相扣,付闻歌垂头喃喃道:“我想打来着,不是睡着了么。”

白翰辰不悦地哼了一声:“大庭广众睡得毫无防备,也不怕被拍花子的抱走。”

“这是警察局,再说拍花子的是拐小孩儿,我都成年了人家也瞧不上。”付闻歌相当不服气。

白翰辰把他往跟前一拽,压低声音:“净说那个呢,让人摸一把我也吃亏。”

没等付闻歌反驳,就听刚才收了钱的那个警员喊自己的名字,赶紧甩开白翰辰的手起身过去。对方告诉他,人赃并获,让他们去朝阳门那边的警局认领被盗的车辆。

比收钱警员的办事效率更让付闻歌惊讶的,是被“人赃并获”的那个贼——蹲在号子里的,是何朗。

“何大,你怎么能干这种事?”付闻歌很庆幸周云飞没跟着,他完全无法想象那个场面。

“不是我偷的!”

何朗简直有嘴说不清。他在车行守夜不光是看货,还得拆那些不定期送去的自行车。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贼赃,全因师傅吩咐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出了事儿,师傅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警察上门盘查的时候,是他在拆自行车,而师傅跟后头睡觉呢。

今儿这辆车他看着就眼熟,见着付闻歌才想起是对方经常放在小院里的那辆。他现在觉得很内疚,不是因为被警察抓了——反正他没偷,不心虚——而是拆了人家俩车轱辘。

白翰辰没碰见过何朗,看付闻歌跟这“偷车贼”挺熟的样子,他小声问:“这人谁啊?”

“方婶的儿子,何朗,我们都叫他何大。”付闻歌愁云满面。

哦,周云飞那个相好的。白翰辰在脑子里对上号了。不说挺老实一人么,怎么干上这个了?

他把住铁栏杆,冲蹲在墙角的何朗抬抬下巴:“爷们儿,怎么走这条路了?”

何朗使劲胡撸了把脑袋,替自己争辩道:“我不——我真没偷!车是别人送到车行的!可那几个警察不听我解释,硬说是我干的!”

白翰辰又问:“你大半夜在车行干嘛?”

“守夜啊!”何朗望着他们,无奈地摊开手,“闻歌知道,不信你问他!”

白翰辰转头看着付闻歌,只见对方点点头。行,他明白了,何朗这是当了替罪羊。这边的警员都是收了钱的,平时对车行里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上头说让他们查,既然查着个没背景的穷小子,又能交差又不断财路,何乐而不为?

以付闻歌对何朗的了解,他愿意相信对方的解释,于是对白翰辰说:“翰辰,想想办法,把何大弄出去吧。”

白翰辰琢磨了一会,说:“人已经进来了,也落了案底了,今儿得委屈他跟这待着,等礼拜一我找人办。”

“案底能销么?”

“可以,但是你得把失窃案先撤了。”

“我现在就去撤。”付闻歌转头要走。

“别急别急。”白翰辰一把薅住他,“这都快天亮了,谁给你办?周一早晨我陪你去。”

“何大他……会被打么?”付闻歌忧虑地看着何朗。何朗被抓时给警察揍了,脸上有块明显的淤青,要是再跟号子里扔一宿,不定还得受什么罪。

白翰辰转脸奔警员的办公室去送钱,很快又返回来,对付闻歌说:“都安排好了,甭担心。”

付闻歌稍稍安下点心,又叮嘱何朗别着急,周一就把他弄出去。

何朗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起身扒住铁栅栏:“闻歌,我白天还约了云飞,你帮我……帮我跟他说一下,就说我师傅那临时有活儿,挪不出空来,别叫他知道我进这里了。”

“我跟他说,那不很奇怪么?”付闻歌脑子转得比何朗快多了,“我会跟他把事情说清楚,你不用担心,云飞不会把你往坏里想。”

堂堂七尺高的汉子忽然红了眼眶。

“我只是想多赚点钱,没成想教人给坑了。”何朗灰心丧气地垂下头,“我真没用,根本配不上云飞。”

“诶,爷们儿,甭说那个,自要你能吃的起苦,回头我给你找个赚钱的差事。”

白翰辰将手伸进铁栅栏里,使劲拍了把何朗壮实的胳膊。

TBC

作者有话要说:EM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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