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惦记着外头天气冷, 白翰辰打餐厅里出来时,顺手把孙宝婷的貂毛手笼给拎上了。尽管从酒店到教堂只有短短不到半里路的距离, 可他还是执意要付闻歌把手揣上。

拗不过他, 付闻歌只好把他的左手也拽进手笼里, 暖暖活活地攥在一起。头天晚上刚下过一场中雪,地上结了冰, 黑白斑驳地反着月光。街面上有人骑着骑着车,咕咚一下滑倒在地, 摔得呲牙咧嘴。只见那人在地上坐了一会,骂骂咧咧地扶起车, 又继续往前骑。

“诶, 你骑车过来的时候,没丢这人吧?”白翰辰笑问。

“当然没有。”

付闻歌朝他纵纵冻红的鼻头,那娇俏的模样落在白翰辰眼里, 真想当街就啃上一口。而回想起两人初见时那针锋相对的场景, 又让他不禁莞尔。

付闻歌只觉他笑得古古怪怪, 问:“想什么呢?”

白翰辰坦诚道:“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恨不得把我从车里拖出来打一顿的样子, 活脱一只发威的小老虎。”

“那是你该打,哪有你那么办事的,二话不说上来就踢人家摊子。”

“邱大力踢的啊, 跟我没关系,再说我赔钱了。”

“净说那个,没你撑腰, 他敢踢么?”

“呦,那是谁给您撑腰,让您敢拿我摔打着玩啊?”

付闻歌扬起脸,斜睨着白翰辰,挑衅道:“今儿想起和我算总账来了?”

这要是跟屋里,白翰辰早给他掀床上去了。那副嘴硬的德行看着就让人想欺负——欺负到哭出来为止。

他收紧套在手笼的指头把人拽到怀里,咬着牙根儿贴着付闻歌的耳朵恨恨道:

“后儿个再跟你算总账!”

按理说不信教的人,是不许进教堂里办婚礼的。为了满足付闻歌的愿望,白育昆以商会的名义给教堂捐了一万块钱,又委托容宥林从天津法租界请来位教区负责人为他们主持婚礼。

教堂里不兴像在家里办那样到处贴喜字,只能以鲜花代替。可寒冬腊月的时节,北平只有腊梅还在绽放。白翰辰租了架货机,打云南运了三十多种共计上万朵鲜花过来存放于暖房之中,等婚礼前一天晚上再布置。

酒店的那间新房里也早已置满鲜花,只是没让付闻歌知道,他要给心爱的人一个难以忘怀的新婚之夜。

此时的教堂里清清冷冷的,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排排蜡烛默默燃烧。白翰辰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是来看场地的。没等付闻歌东摸摸西看看走个遍,就把人拖进了角落里连在一起的两个小木屋中的一间。

付闻歌一进去就慌了神,用手顶住白翰辰凑过来的下巴质问道:“你知道这是干嘛的地方么?”

“告解室嘛,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懂?”白翰辰把他两只手都压在了木板上,“明儿我一天都瞧不见你,今儿得给我留点儿念想好咂摸到后天早晨。”

“你——”付闻歌臊得脸色通红,“那也别——别在——唔——”

唇齿相触,分离多日的相思尽数于舌尖传递。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付闻歌便默许了白翰辰近乎亵渎神灵的行为。说不想太虚伪,分别的日子里,他早已无数次回味过与对方唇齿纠缠时的触感。

口中的津液被放肆掠夺,不多时,两人皆呼吸渐重,紧紧贴合的身体像是要将彼此揉捏在一起般,不留一丝缝隙。

“咳——”

正到难舍难分之时,却猛然从旁边的木屋里传来一声咳嗽。付闻歌惊得一把将白翰辰推开——只听咚一声响,某人的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到了实木板子上。

好事被打断后脑勺又磕出个包,白翰辰气呼呼地拉开两个木屋中间的隔板——黑纱对面朦朦胧胧裹出个人形。也就几秒钟的功夫,黑纱被撩开,伸过只手,还攥着个酒瓶子,以及明显大了舌头的英文带着酒味儿飘了过来:“愿主保佑你们,阿门。”

操的咧。白翰辰心里这个骂。合辙是个偷偷躲在告解室里喝酒的洋和尚!

在告解室里被偷着喝酒的洋神甫撞上与白翰辰热吻纠缠,付闻歌羞愧难当,说什么也不肯再跟教堂里多待一分钟。一路小跑回酒店扎进房间里,并把白翰辰拒之门外。

正赶上补了一下午觉的周云飞和陈晓墨到酒店来陪付闻歌过夜,瞅见白翰辰拍门喊人却不被理会,周云飞直接上前把人拽开。

他一脸坏笑地对白翰辰说:“行啦,二少,从现在起到婚礼开始前,你就老老实实待着,闻歌有我们守着呢,丢不了。”

“不是,刚他——”白翰辰也不好多说什么,抬手又要去拍门——别回头让那小老虎委屈着了,憋着一肚子气,保不齐新婚之夜又得给他闹什么幺蛾子。

周云飞直接靠到门上,完全挡住他的动作:“诶诶——二少,傧相在此,想见媳妇,规矩是什么来着?”

白翰辰愣了愣,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陈晓墨。陈晓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片刻后说:“规矩是你该给钱吧?”

哦对,白翰辰合掌点头,把这事儿给忘一干净。不过现在身上没带着红包,看来今儿这门是进不去了。他隔着门说了几句宽心话,然后带着一副“我惹不起还躲不起?”的表情讪讪离开。

周云飞敲敲门:“闻歌,开门,我跟晓墨来了。”

不一会,门从里面打开,付闻歌把俩人让进屋里,用摆了满满一茶几的瓜果茶点招待他们。

“别忙活哩,我俩刚吃完过来的。”陈晓墨随即从包里拿出个红包给他,“这是方婶给的,她说婚礼就不来参加了,没新衣裳不好意思。”

付闻歌大概猜到方婶不会来了,可也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礼金。他打开红包看了看,五块钱,于是从抽屉里翻出乔安生给准备好的空红包袋,塞了十块钱进去,嘱咐陈晓墨给她再带回去,就说是白翰辰给何朗弟弟妹妹们的红包。

“何大跟春明哥来不来?”他问。

“来,那俩还说要闹新房呢。”周云飞边说边四下打量酒店房间,“这房间真不错诶,我还是头一次来六国呢,闻歌,这婚礼办的,白家可没少出血。”

付闻歌也是无奈:“我跟翰辰说简简单单就好,他爸妈非要大办。”

“再怎么说白家也是北平数一数二的大户,娶儿媳妇指定不能寒酸。”周云飞说着,打裤兜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小铁盒子扔给付闻歌,“接着,你要的东西。”

付闻歌抬手接住,转身匆匆拿去卧室收好。

陈晓墨看了,问:“啥哩?”

周云飞无声地比了个“避孕套”的口型给他。

婚礼倒数前一天,付闻歌从早晨六点到晚上十点,几乎就没坐下过。不是站着试衣服改衣服,就是跟着乔安生满酒店串着去认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中午要不是周云飞追在屁股后头塞他俩艾窝窝,人都要饿瘦一圈。

这场被几乎被所有记者盯着的婚礼都不用白家花钱发公告,婚礼当天的头版头条早已给他们准备好了。这正是白育昆所期待的效果,就在儿子跟桌底下踢儿媳脚的时候,赵理事找他的电话打到了酒店前台。

兴瑞总行宣告破产,上海分行即刻停止营业同时进行破产清算。没人肯接手这个烂摊子,两百万贷款稳稳当当地落进兜里,一分钱也不用还。

隔天一早,白育昆便给付君恺送去张二十万的支票。说这是给付闻歌的聘礼,要他务必收下,但付君恺坚决不肯收。两人反复推让,直到乔安生说了一句“君恺,这是亲家给闻歌的,你就替他收下罢”才算是遂了白育昆的心愿。

“安生,这钱不能收。”等白育昆心满意足地离开,付君恺皱眉将支票甩到桌上,“白育昆从兴瑞贷款办厂,现在兴瑞倒了,存钱的要不回本金,他是要拿钱让我替他挡刀!”

乔安生拿起支票甩了甩,正色道:“打从闻歌跟翰辰决定结婚的那一刻起,你跟白育昆就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被砍了,你也得流血。”

付君恺皱眉凝视挂在墙上的油画,不悦道:“所以我一开始就不想跟白家结这门亲事。”

“你现在能把那俩孩子拆开?”乔安生摇了摇头,走到沙发后面,搭住付君恺的肩膀,指尖在肩章上轻轻摩挲,“白育昆这步棋下得精妙,你既不甘心做他的棋子,却已身在局中。君恺,别忘了,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离不开当初白育昆的鼎力支持。现如今他大抵是想借你的威望来震慑旁人,这钱,你不收,他不踏实。”

敲出支烟点燃,付君恺缓缓呼出口烟后叹道:“他是踏实了,我他妈得让那帮亏了钱的土匪头子们烦死。”

乔安生轻笑:“往好处想,起码闻歌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点了点头,付君恺叮嘱道:“把支票收好,不到万不得已,别动。”

“我又不打仗,二十万往哪花?”乔安生又把支票拿到眼前过了一遍,说不上是什么语气地念叨着:“话说回来,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嗯,不好意思,这么些年让你跟着我吃糠咽菜了。”

付君恺酸溜溜地哼了一声。虽说他官至驻军参谋长,可平日里不收礼不吃空饷不报花账,半世清廉,当然没白育昆那种做生意的挣的多。别说没白育昆赚的多了,便是跟蒋金汉那样动不动拿钱替人出头的主比,他也不如人家家底丰厚。

乔安生捏了捏他的耳朵:“摸着良心说话,我怨过你一句了?”

“没。”付君恺笑着抓住他的手,忽又想起什么,道:“你还是把钱兑了吧。”

“嗯?”乔安生挑眉。

“都换成美金再存上,等真打起仗来,这法币说毛就毛。”

付君恺说完,探身将半截烟头狠狠碾灭在烟灰缸里。

TBC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下章就婚礼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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