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子, 把大爷送上车啊,行李齁沉的。”
送白翰宇去火车站之前, 严桂兰边盯着大福子往后备箱里塞行李边紧着嘱咐。昨儿把话都说开了, 白翰宇没别的要求, 只求她为了孩子再留些时日。考虑到自己还要补习基础课和英文,一时半会的也走不了, 严桂兰并没有拒绝。
有了盼头的日子,过起来并不艰难。
大福子笑道:“大少奶奶, 您要不放心,干脆我打张票跟着大爷去得了。”
“成, 我现在给你拿票钱去。”严桂兰也同他逗。肩上重负已卸, 整个人从头到脚轻松了不少,她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谨小慎微、瞻前顾后地说话了。
白翰宇走过来,将手里拎着的箱子递过去:“福子, 把这个放进去。”
严桂兰打眼一看, 是个陌生的藤箱, 并非她为白翰宇收拾的行李。而那个箱子看起来并不沉,白翰宇拎着很轻松的样子, 似乎里面没装太多东西。
大福子应道:“大爷您先放那,我把这俩箱子挪下地方。”
将藤箱放到车旁,白翰宇转身对严桂兰说:“进去吧, 外头冷,留神冻着。”
“路上小心啊,爸说的没错, 这年根儿底下都等着钱回家过年呢,真碰上劫道的你可千万别跟人家挣吧。”严桂兰说着,把挂在臂上的围巾给白翰宇搭到颈上。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像过去那般尴尬,落在彼此身上的视线也温如春水,倒真像是一对依依惜别的小夫妻。
没有爱情,亲情犹在。尘埃落定,再不用提心吊胆、心虚气短,彼此间坦诚以待,过去的种种彷如闪瞬即逝的烟花,尽已消逝在虚无缥缈的空气之中。
白翰宇点头道:“嗯,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不用啦,照顾好自己就行。”严桂兰垂眼望向白翰宇那被外套鼓鼓囊囊裹住的腰身,轻叹一声,“累了别硬扛,车马劳顿最伤身,多注意着点儿。”
正要应她,白翰宇就听大福子在身后催促道:“大爷,行李装好了,咱走吧。”
“回屋吧,桂兰。”
午后的日光暖暖洒下,照在白翰宇面上,使得他的笑颜也带上了温度。严桂兰望着那自己曾经钟情的容貌,忽觉一阵鼻酸,忍不住抬手轻轻扣住对方的脸侧。
她像每一位送丈夫出远门的妻子那样柔声道:“一路顺风,翰宇。”
目送车子驶离视线,严桂兰掂起帕子抹去眼角的湿意,转身回屋。付闻歌在客厅里等了有一会了,见她进来赶忙起身,把白翰宇拜托他转交给严桂兰的东西交给对方——一张存折,一包首饰。
在严桂兰略显惊诧的注视下,付闻歌解释道:“这是大少用你名字开的户头,里面有两万六千块钱,这是他母亲留下的一些首饰……大少交待,等他出门之后都交给你。”
存折里有一万块钱是白翰辰给拿的,上午赶去银行给开的户头。白翰辰都把存折办好了才想起用钱的事没和媳妇商量,所幸付闻歌并不介意,尤其一听说是给严桂兰钱,他还问白翰辰干嘛不给人凑个整。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好吧,那都是我辛辛苦苦在公司里干活赚回来的。”白翰辰听了哭笑不得——这媳妇,忒大方。
付闻歌不以为然:“你家不是挺有钱的么,当初徐经理贪掉的二十万,说不要就不要了,怎么给桂兰姐倒小气起来了?”
“那是公司的帐,这是我自己的钱,祖宗,您都给出去,以后咱俩真得喝西北风了。”白翰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夸奖媳妇的“深明大义”才好,真应了那句“不持家不知柴米贵”。看来他媳妇是没为钱发过愁的主,以后还得慢慢教育。
付闻歌倒是认真考虑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咱俩跟家吃饭还要交钱么?”
“不用,但是带你出去下个馆子逛个街唔的,不得花自己钱啊?我这么大人了也不好跟我妈要啊。再说你还得上学,书本学费什么的,我不得支应着?”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付闻歌琢磨了一番。既已成家,自然不能再问阿爹要钱了,白翰辰供他读书那是理所应当的事。不过他并不觉得养他有多费钱。
“学费才二十,书本杂费也就十几块,算上给方婶交的伙食费,一学期有六十就够了。”
白翰辰挑眉:“我不得给我儿子攒娶媳妇的钱啊?”
“想太远了你。”付闻歌拿存折拍了下他的手。
“哪远?这还不是说有就有的事儿。”白翰辰轻嗤。
“你什么意思?”付闻歌警觉道,“之前可说好了,我没毕业之前,不要。”
“是是,我小心着呢。”
白翰辰嘴上应着,心里却拐了个弯——万一呢,是吧?
“闻歌,翰宇还跟你说什么了没?”严桂兰问。
付闻歌骤然回神,摇摇头:“没别的了,他就交待我把钱和东西都交给你。主要是他怕他自己拿给你,你不要。”
严桂兰捏着存折和首饰包,沉思片刻,眼中忽然凝起一丝悲哀:“他这是……要走啊……”
“嗯?”付闻歌心说对啊,他不是去徐州办事了么。
撑着桌边跌坐到圆凳上,严桂兰叹息道:“闻歌,我觉得翰宇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不会的,大少都跟翰辰那说好了,等他办完事就回来。”付闻歌想了想,“再说他把钱都给你了,不回家能去哪啊?”
“家不是一处宅邸,一笔存款,而是人。”严桂兰皱眉苦笑,“闻歌,若是有一天翰辰一无所有,你会离他而去么?”
付闻歌脱口而出:“当然不会,我又不是为钱才跟他在一起。”
严桂兰怅然道:“所以啊,翰宇心里有个家,在那个人身上,便是把钱都留给了我,也阻止不了他离开。”
“桂兰姐,我觉得你想多了,大少不还为了孩子央你多留些时日么?”
“闻歌,虽说我跟翰宇算不得真正的夫妻,但是我了解他……他那话是应承翰辰的,若是被翰辰得知他动了离开的心思,你觉得以翰辰的脾气,能答应么?”
“……”
确实,付闻歌不得不承认。以白翰辰那副封建大家长的做派,要是得知自己的亲哥打算跟个戏子私奔,准保不能答应。自己费尽心思救下来的人却让家族蒙羞,分离他们兄弟手足,不给他气炸了才怪。
可白翰宇那打小就娇生惯养的身子骨,去跟着金玉麟一起吃苦受穷,能挨的住么?听白翰辰说,金玉麟的家产被尽数罚没,托了好几层关系才让白翰宇进到那间被贴上封条的屋子,收拾了一些对于金玉麟来说无比重要的物件。
另说再有三个月就要生了,一个没吃过苦的富家少爷,一个不能再露面的落魄戏子,远离亲友的照应,这俩人要怎么养活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可是再难,也不会比骨肉分离,有情人天涯永隔来得令人难以承受。
严桂兰沉默了一会,忽道:“闻歌。”
“诶?”
“别和翰辰念叨这事儿,若是我想错了,便是凭白让他们兄弟俩闹矛盾。”
“我知道。”付闻歌点头应道,“不过桂兰姐,若是大少真的一去不回……你要怎么办?”
严桂兰闭了闭眼,无奈叹息。
“还能怎么办,当他死了便是。”
白翰宇一上车就被俩贼盯上了,主要是他那大腹便便的身形、精工细作的衣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待大福子放好行李下车,他便窝进一等车厢的软卧包间里闭目养神,浑然不知外头有人正在商量如何对他下手。
要说这贼也分三六九等,最下等的是那种顺手牵羊,趁主家不备卷细软出屋的内贼,毫无技术含量可言。比这种稍微高杆点的便是溜门撬锁、趁屋里没人或者夜深人静之时大肆敛财的窃贼。
再有就是苦练技术的扒手,这种贼多是打小训练,双手食指和中指不同于常人,据说练得功夫到家的能单靠一根食指提起百余斤重的石锁。又练就一双鹰目,钱藏在哪他们打眼一看便知。这种人只要一近身,哪怕是事主把钱勉在裤腰带里也难逃那二指钢钳。
最高级的便是盯上白翰宇的这种贼,靠同伙彼此间的配合把事主忽悠得五迷三道,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钱弄到手。其实说他们是贼并不恰当,说是骗子更贴切。行骗靠的是脑子不是技术,有些事主被骗之后,往往过了三五日甚至更久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而且这种人不但无耻,大多还铁石心肠,万一撞上骗术被识破,往往当场便起杀心。
这两个身上就有人命官司,打算干一票大的,然后远走高飞。北平车站的旅客大多比较富裕,尤其是坐一等座的那些。他俩乔装成煤炉工找机会混进一等车厢,刚一进去就贼上了白翰宇。
四点上车,他们估摸撑死了到七点白翰宇就得去餐车吃饭。到时候他俩相互配合,给那位看着比娘们还水嫩的阔少唱出双簧,先取得对方的信任然后伺机下手。
俩人正窝在车厢连接处那筹谋着大买卖,同时忽觉后脖领子一紧,被人跟拎小鸡似的塞进个空着的包厢里。拎他们的是俩五大三粗的壮汉,脸上那表情跟铸了铁似的硬,肌肉鼓鼓囊囊一胳膊抡死个人全然不在话下,给那俩人吓得只敢把口水往肚里咽。
哐当!
包间门狠撞出声响,铁塔般的壮汉把住门口。一身便装的洛稼轩坐到软包沙发坐上,抽出别在腰间的“白”字配枪支了把鸭舌帽的帽檐。他受白翰辰之托,保白翰宇平安送金玉麟上船。不方便穿军装,但即使是穿便服也依旧满身桀骜,光是坐在那盯着人瞧,气势便足以震慑那俩下三滥的货。
他挑眼冲那俩骗子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下巴:“你俩那四颗眼珠子不想要了是吧,打从上车就往我朋友身上贼,当我没瞧见啊?”
其中一个呼吸急促地开了口:“爷……我们没……没……”
“没你大爷!”
洛稼轩抬脚照脸踹过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说话的那个脸上立时开了花。没说话的那个一瞅同伴鼻涕眼泪口水鼻血糊了一脸,牙都给踹飞出来一颗,吓得赶紧爬起来跪地求饶。
这家伙,遇上真土匪了。
“今儿你俩碰上我算是倒大霉了。”洛稼轩拿枪在对方脸上来回比划,“拿人钱财□□,我得对朋友有个交待。”
跪地求饶那个吓得尿都出来了,全然没了当初要人性命时的狠戾:“爷……爷……爷您高抬贵手……放……放小的……一……一马……”
洛稼轩附耳轻道:“拿钱换命,我就放你们一马。”
那人被他吹在耳边的热气弄得直缩脖子:“我们刚……刚上车……还没得……没得手呐……”
“哦,那就是没钱喽?”
洛稼轩支起身,朝手下偏过头,轻描淡写地命令道——
“给老子打。”
TBC
作者有话要说:唔~我一写这种坏坏的人就跟开了挂似的,可惜JJ不让写X道人物,不然那真是我强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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