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育昆说好初二回北平, 到了初二来了一大帮亲戚朋友,可等到天都擦黑了也没瞧见人。孙宝婷让小儿子给天津别邸打电话, 得到的回复是容宥林身体又出了点状况, 白育昆得陪着。
孙宝婷不高兴, 可当着亲戚们的面不好发作。人家容宥林也没故意拖着不让白育昆回来,她胡搅蛮缠的, 没道理。正跟那运气呢,就听白翰兴在外头喊了一声:“妈!我晚饭不跟家吃了!”
她一听更来气, 疾步追出屋把小儿子拦下:“一大家子人都跟屋里头呢,你爸不回来, 你也往出跑?”
“我跟他们一句话也聊不上, 那不是有我哥在么。”白翰兴赔笑道。
“你去哪啊?”
“学校。”
“大过年的先生不休息?”
“不是,今年我们班主任没回家过年,我给他送个食盒过去。”
孙宝婷琢磨了一番, 心说儿子长大了, 知道拍先生马屁了。
“等着, 妈给你包个利是去。”
“不用,妈, 我们班主任没那么庸俗。”
杏眼瞪得溜圆,孙宝婷扬手拍了把儿子的胳膊:“养你这么大,现在嫌你妈庸俗啦?”
“不是不是, 妈我——诶!玥儿姐!给我给我!”白翰兴迎着玥儿跑过去,接下对方手里拎着的食盒,回头冲母亲笑笑, “我今儿可能得晚点回来,叫老冯帮我留个门。”
“几点啊?让邱大力接你去!”
“不用!我骑闻歌哥哥的自行车去!”
白翰兴人比声儿跑的快,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孙宝婷正准备转身回屋接着应付那帮亲戚,就听院外传来儿子的一声“哎呦”,赶紧叫玥儿过去瞅一眼。
不一会,玥儿回来跟她禀报:“三爷跑的急,在门口跟客人撞上了,摔一大屁墩儿。这家伙,人坐那了,食盒倒是护的结实。”
“没点儿稳重劲儿。”孙宝婷嗔怪道,又问:“客人呢?”
“跟门房候着呢,我替老冯头过来传一声。”
“谁啊?”
“不认识,头回来,穿军装,还带了俩兵跟门口戳着。”
孙宝婷一听是当兵的,转脸朝屋里喊大儿子:“翰辰,出来一下。”
同八竿子打不着又得赔笑脸听人山南海北神侃胡聊的亲戚点头致意,白翰辰应着母亲的招呼起身到屋外。
“翰辰,玥儿说有个当兵的来拜年,是你朋友吧?”孙宝婷的待客之道规矩繁多,不同身份的人被划分出各种接待标准,“你去门口迎迎,别到时候让人军爷觉得咱怠慢了。”
当兵的,谁啊?
白翰辰抬了下手,揣着疑惑穿过中庭花园直奔大门口。到那一看,原来是洛稼轩。要说今儿洛稼轩可是够精神的,面上刮得干干净净,看着比之前满下巴胡子的时候年轻好几岁。他官儿不大,军装穿得倒是讲究,外头披着按理说得是付君恺那级别才有资格穿的墨绿色翻毛披风,胸前拿条金灿灿的链子锁着,露出里面笔挺的军服。衣服上铜扣锃亮,收进武装带的位置抻得平平展展,连条褶子都没有。
白翰辰眉梢微挑——不是来拜年的么?怎么捯饬的跟要结婚似的。
因着白翰宇是在洛稼轩眼皮子底下跟人私奔的,白翰辰心里有点儿埋怨对方,这几天都没搭理他,年前更没去洛府拜早年。可现在人家自己来了,他做主人的没道理大过年还拉张冷脸。
拱手相迎,白翰辰客套道:“过年好,稼轩兄。”
“二爷,过年好。”洛稼轩回礼,让勤务兵把拜年的贺礼拎到跟前展示给白翰辰,“今儿洛某不请自来,讨杯酒喝。”
“哪的话,过年了,是该互相走动走动……老冯,把东西收好,带两位军爷去后院歇着。”
白翰辰转身引洛稼轩去前厅,俩人边走着,他瞅洛稼轩满世界踅摸,稍显得意地问:“您看这白家大宅如何?这是我们家老爷子按当年王府的规制建的。”
“阔气。”洛稼轩点头应道。他随手拍了把路过的廊柱,回手看看,手套洁白依旧,一丝土都没有。“二爷,够干净的,这么大的院儿得雇多少人打理?”
“七八个人吧。”
“才七八个?”洛稼轩心说我们家那一县衙大的院子还雇了二十来口子人呢。不过他们家人口众多,光六个小妈就一人一贴身丫鬟,更甭提干其他活的了。另外要不是他紧拦着自己那个眼瞎心不瞎的爹,保不齐得有多少丫鬟变小妈,多雇多少下人就更没谱了。
“都让我妈给管的,勤勤着呢,不敢偷懒。”白翰辰淡笑,“要说这管家也是门学问,咱是真干不来。你看我大嫂,之前西院统共就她跟招喜儿俩人,给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棱门框都不带积土的。”
洛稼轩就是为看一眼严桂兰来的,听到白翰辰提起,当下心里直痒痒:“诶?嫂子在家么?”
“不在,今儿初二,她回娘家去了。”
“……”
这才想起初二媳妇得回娘家的规矩,洛稼轩后悔没多忍一天明儿再来。兜里还揣着送严桂兰的项链呢,人不在怎么拿得出手?
白翰辰瞧他的表情不对,问:“你有事儿找我大嫂?”
洛稼轩微调面部肌肉,装出一副内疚样:“嗨,不是没把大爷给送回北平么,想着跟嫂子那赔个不是。”
白翰辰心说您可真逗,这事儿有他妈上门赔不是的么?丢谁的脸呐?再说,按白翰宇的年龄算洛稼轩得管严桂兰喊弟妹,这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的还挺腻呼。
就听他没好气道:“我大哥是去南洋分公司任职了。”
“哦,原来如此,明白了。”洛稼轩错错眼珠,心想这话您跟别人说成,搁我这,蒙傻子呐?我眼瞅着你哥抱着那要饭的啃,真他妈不怕吃一嘴土。
不过人白二爷这么说了,他跟着装傻便是,反正心里有谱。
赶在进屋之前,洛稼轩一把拽住白翰辰的胳膊把人拉到走廊拐角处。在白翰辰错愕的注视下,他摸出装项链的盒子:“二爷,甭管大爷去南洋还是北极当经理,都怪我没拦住。这个给嫂子,她一个女人家的自己撑一房门面不容易,别委屈了她。”
白翰辰顿时反应过味来——合辙洛稼轩今儿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立刻皱眉推拒,不悦道:“搁白家委屈不了她,洛稼轩,我大哥还没死呢,你甭惦记——”
“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心疼她自己个儿不容易。”洛稼轩出言打断,硬将首饰盒塞进白翰辰手中。
——轮不着你心疼!
白翰辰咬牙暗骂。面上看着人五人六的,心里却见天惦记别人的媳妇,你丫装他妈什么大尾巴狼!我大哥刚挪窝你就想占上,也就今儿老爷子不在,要知道你是冲严桂兰来的,老头儿不拿马鞭给你丫抽出去才怪!
洛稼轩瞅白翰辰那表情就知道他在心里掀自家祖坟呢,也不气恼,而是一本正经道:“嫂子蕙质兰心,美丽动人,万不是寻常俗物能配得上的精致女子,可我就一俗人,除了首饰也不知道该送女人什么东西好。另外,二爷,这不是送你的礼物,是送嫂子的,请务必代我转交给她。”
白翰辰气得冒烟,正欲出言责难,就听母亲在身后喊道:“翰辰,别让客人在外头戳着啊,进屋说话。”
——我还想让丫滚蛋呢!
憋了口气不得发散,白翰辰忽然想起手里头的东西,转脸冲孙宝婷笑道:“妈,洛长官来拜年,非要送您首饰,我这推不掉。”
说着,他在洛稼轩的瞪视下将首饰盒交到了孙宝婷手中。孙宝婷一向是谁送东西都照单全收,反正不用她还人情。
“哎呀,洛长官来就来嘛,还送什么东西啊。”
她惦着帕子冲洛稼轩笑眯了眼。洛稼轩有口难辩,生生快把臂弯里的军帽给撅折了。
晚上把被亲戚灌得五迷三道的白翰辰架进卧房,付闻歌刚把人放下就听他在那变着花样地骂洛稼轩,不由得好奇道:“刚不还在一起喝酒么,怎么转脸你就骂人家?”
“丫欠骂!”白翰辰恨恨道,喝多了管不住嘴,脏话脱口而出,“就丫那操行也他妈不撒泡尿照照,丫配么!”
“说话就说话,嘴里别那么多零碎。”
付闻歌不愿听他念“三字经”,抖手把刚投好的热毛巾糊到到人脸上。白翰辰只觉脸上一热,抬手揪住毛巾给拽开,晃晃悠悠地坐起身把媳妇拉进怀里,缓下语气道:“你知道今儿洛稼轩干嘛来了么?”
“不是给妈送礼来?”付闻歌反问。
刚他在孙宝婷那看见洛稼轩送的东西了,妈耶,一点儿不夸张,没三根金条打不出那么粗的链子——哪是拴人的啊,整一拴狗的。不过俗话说的好,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年头倒是没有比送金子更实在的了。
像洛稼轩那号钱耙子能舍得出这份血,说明他还真挺上心的。
“他是来给大嫂送礼的……”白翰辰磨着后槽牙念叨,“你瞅瞅,我哥才走几天啊他就惦记上我大嫂了,什么物件!”
“桂兰姐招人惦记说明她好,人家本主都没说话呢,你跟这义愤填膺个什么劲儿?”付闻歌是觉得他这气生得没道理。
白翰辰眉头紧拧:“那是我嫂子,是白家的儿媳妇,她一天不跟我哥离婚她就是白严氏,那姓洛的就甭想惦记!”
“白严氏?你快省省吧。”付闻歌运了口气,抬手捏住白翰辰的鼻梁,“那我将来墓碑上是不是连名字都不能有,得刻个白付氏上去?”
白翰辰听了,稍稍往旁边错身拉开点距离盯着付闻歌看,憋了一会突然笑弯了腰。
“你笑什么?”付闻歌莫名其妙,抬手捶了他一把。
捉住媳妇的手,白翰辰边笑边把人重新搂进怀里:“白付氏,我真——哎呦——听着就想乐——”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严肃点儿!”付闻歌一点儿也不觉得可乐,挣吧了几下未果,只好任由他箍着。
“好好,正经,正经。”白翰辰强忍住笑意,“你要觉得冠夫姓亏,以后墓碑上把我刻成付白氏好了。”
“绝对不要!”付闻歌严词拒绝。
“那就随你,愿意刻什么都成。”
顺势把人压到床上,白翰辰正要下嘴亲却又被毛巾呼了一脸。付闻歌皱眉嫌弃道:“满嘴酒味儿,先去漱漱口——”
“哦。”白翰辰讪讪起身,端起桌上的茶杯拿茶水漱口,再接过付闻歌递过来的热毛巾擦脸擦手,收拾妥当上床睡觉。
新婚燕尔,今儿又喝了酒,俩人在被窝里格外热闹。折腾了个把钟头,白翰辰翻身躺下歇劲儿,汗还没落下去呢就听亲妈在窗根底下喊:“翰辰,睡了么?”
“正要睡——”白翰辰稍稍撑起身,顺手把羞得浑身发烫的付闻歌用锦被裹好,“啥事儿啊,妈?”
“翰兴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跟大力去学校寻寻他吧。”
孙宝婷的声音略有焦急。
TBC
作者有话要说:唔……搞事
老北京话科普:寻寻,第一个寻发XIN,二声,第二个发XIN,轻声,还是字面的意思就是去找找。寻思里的寻也发XIN的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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