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老太太走的很安详。临走之前儿孙都在眼前守着, 虽然没赶得上看见第四代,依旧含笑九泉。
“闻歌, 不哭了啊, 得为小的想。”
婶婶说着, 自己也抹了把眼泪。她跟丈夫远居重庆,没在久病的婆婆床前尽过几天孝, 但是老人并没有责怪过他们一句。听说婆婆来北平住院,她跟丈夫从重庆赶来, 终是在老人临走前伺候了几天,也算没留下遗憾。
“婶儿, 要不我先带闻歌回家吧。”看付闻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翰辰在旁边干着急。这种事没得劝,只能让他哭累了算。
“对,赶紧回去。”婶婶反应过味来, “闻歌, 回去吃点儿东西, 好好睡一觉,不哭了啊。”
见付闻歌点点头, 白翰辰撑着他的胳膊站起来,对婶婶说:“哦,医院这边你们不用管, 回头等把老太太接走,帐我去结。”
叔叔从病房里出来,听见白翰辰的话, 赶忙抹了把通红的眼眶推辞道:“别,翰辰,没有让你们做孙辈的花钱的道理。我哥和大嫂这么些年一直伺候老太太,从来没问我伸手要过一分,这钱该我出。”
婶婶听了,不禁面露难色。他们夫妻俩都是在中学教书的,薪水有限,这次来北平已经花了不少钱。她打听过,这是北平最好的医院,老太太住的单人病房一天六块,药钱另算。都是好药,听管床的护士说,每天早起打那一针就要四十多块钱。
还有护理费治疗费器材费什么的,林林总总算下来,怕得要个两三千块。
白翰辰善于察言观色,一眼便看出婶子为难。他嘴上应下付家二叔,把付闻歌送上车,转脸去收款处押了张支票。但陪付闻歌回老家发送老太太时,付君恺当面把支票还给了他。说不论从哪论,也没道理让他来花这笔钱。
从老家回到北平,付闻歌开始准备期末考。这么来回折腾,又伤心劳神的,白翰辰总担心他身体撑不住。一看他过十一点还不睡觉就皱着个眉头唉声叹气,给付闻歌烦的真想一脚踹门外头去。
这不,眼瞅着快一点了付闻歌还在书房里挑灯夜战,白翰辰就差跪下求他了:“睡吧,我的祖宗,到时候生个夜猫子出来可怎么弄啊。”
“你少烦我两句我早背完了。”付闻歌紧着往出撵他,“快睡吧,明儿不用去工厂啊?”
“我跟路上能眯会,你这上课不能睡吧?”白翰辰琢磨着按付闻歌现在的身形该是摔不动自己了,于是瞅准机会拦腰把人从椅子上抱起来,“走!睡觉去喽!”
付闻歌不敢使劲儿挣吧,只好捏住白翰辰的鼻梁叫道:“诶你——你放我下来!我还差一个小节就背完了!”
“明儿再背,听话。”把人抱进卧室,白翰辰回脚踹上门,咧了咧嘴,“哎嘿,你现在可是沉多了,刚结婚那阵儿,我抱你一点不费劲。”
“妈天天跟喂猪似的喂我,能不胖么?”都被按到床上了,付闻歌只好放弃继续背书的念头。
帮他把枕头垫好,拉过毛巾被搭上,白翰辰起身过去将电扇转了个向。这样弄,风打到墙上返回来,以免直吹床给吹出毛病。马上入伏了,天气越来越热,付闻歌也越来越怕热,晚上睡觉都不肯让他贴着自己了。
灯熄没多会儿,付闻歌觉着旁边的热源越靠越近,闭着眼皱眉道:“不是说睡觉么?你还想干嘛?”
白翰辰舔舔嘴唇,装得可怜巴巴的:“我这儿饿的五脊六兽的,您发发善心,赏口吃食?”
付闻歌早知道白翰辰催他睡觉是居心不良,随即冷哼一声:“最近太热,熟食容易变质,没存项。”
“那……油渣有么?”
“什么都没——诶你——你别箍着我!热死了!”
付闻歌被热得心里窜出股火气,扬手朝旁边狠拍了白翰辰一把。没成想正拍在最要命的地方,登时给白翰辰疼得差点咬断舌头,弓身跪在床上一个劲儿的抽气。
“打疼啦?”付闻歌又心疼又觉得好笑——活该,让你浪!
白翰辰泪眼婆娑地挤出声音:“您说呢……还不……赶紧……给揉揉……”
“揉哪啊?”
——明知故问。
好容易缓过口气,白翰辰拽过付闻歌的手给自己揉,揉着揉着俩人就揉一个被窝里去了。
久旱逢甘霖,白翰辰这一觉睡得特别香,还一个劲儿的做美梦。
梦里一儿一女,大的都□□岁了,小的刚满月。男孩聪明女孩漂亮,一个长得像他,一个长得像付闻歌。只是待的地方好像不是在这个家里了,更像是在南洋那种热带地区——院子里是棕榈椰子,桌上是芒果菠萝。天空瓦蓝瓦蓝的,空气里还有海洋的味道。
海风湿润地吹着,风铃荡出幸福的声音。
睡醒之后白翰辰闭着眼回味许久,琢磨着该是当年下南洋时的所见混进了梦境之中。
在传达室拿到李春明寄来的信,陈晓墨避开周云飞的视线收进包里。何朗还是没消息,船务公司那边也一直没给信儿,是生是死,现在谁也说不好。
周云飞一天三趟跑传达室,期待某一天能收到何朗的信或者电报。次次都是失望而归,不过他始终坚信何朗还活着。付闻歌让白翰辰托容宥林那边给打听着,走南洋的船舶几乎都要停靠新加坡的港口,船只来来往往,保不齐有谁碰上过何朗的那条船。
陈晓墨惦记回去看李春明给来的信,可今儿没见邱大力跟楼门口等着,他只好陪着付闻歌一起等。等了多半个钟头还不见人,打电话去兵工厂又一直占线,他跟周云飞决定一起送付闻歌回家。
回家的路上,云很重,乌压压的,却始终下不起雨来,闷得人浑身不舒服。
留陈晓墨跟周云飞吃过晚饭,付闻歌温书温到十点,不见白翰辰回来又去打电话。这回电话倒是打通了,值班的接的,说白翰辰刚走。
又等了一个多钟头白翰辰才到家。只见见他眉头紧拧面色异常沉重,付闻歌赶紧放下书过去询问。极为罕见的,白翰辰沉默不语,胳膊支在桌沿上,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其难办的事情。
付闻歌直替他着急:“翰辰,你说话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觉着可能要打仗了……今儿驻扎在宛平城对面的日军声称有个士兵失踪,要进城搜查,这边儿没答应。”
白翰辰说完,房间里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一会儿,付闻歌问:“打起来,能守的住么?”
“守?宛平一共才多少驻军?”白翰辰摇摇头,“洛稼轩那小子要是没去云南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拼上一拼。”
付闻歌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那你最近别去工厂了,真打起来,子弹不长眼。”
“是,我让工厂暂时停工了,别他妈生产出来的武器都便宜了那帮日——”他顿住声音,抬手用拇指抵住额角,“这兵工厂我看八成是悬了……闻歌,明儿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派个人,给送五百公斤炸/药来。”
付闻歌惊道:“你要干嘛!?”
额角绷起青筋,白翰辰牙关紧咬,忽的拍案而起。
“宛平真要落到日本人手里,我就是把兵工厂炸了也不能给他们留下!”
TBC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战争什么的不要在回帖里提啊,一笔带过,一笔带过
这篇快完结了,下篇开《抑制剂的错误使用方式》,已经在存稿中了,求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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