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余波

死亡是可怕的,是令凡物恐惧的。

大多数生命都会本能的畏惧自身存在的消散。

从不足百年的生命中,奥瑟第一次真正面临自己的死亡时,那平静并不是偶然。

他死里逃生过太多次,或许已经麻木了吧,可奥瑟心里,存在最多的并不是对生命终结的恐惧——

而是对无数未尽之事的遗憾。

他没有能在魔法师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他辜负了塞怡,可蒙,塔主的期待。

他没有遵守约定,与池茉莉一同去她家里看看。

那个明显皮的不行的小学徒还没有从他这里学会什么。

没有活着去用纯粹的铁拳狠狠地问候安芬的脸蛋。

好好的吃一顿农家的饭食。

太多太多没有完成的事……

奥瑟从来不知道,原来真正的死亡到来时,人可以这么平静,没有从容,却洒脱。

真实世界中,一道身影静静观察着即将消散的某个灵魂。

“你不救他吗,岩·休因?”

雅拉塔主的语气格外正式,她的心情很不好。

“教廷的人说我的学徒被侵染寄生。

那现在就给他们看看。

事实会证明一切。

只有在真正的绝境,侵染才会暴露自身。

绝境真正来临时,如果没有所谓侵染,我的学徒就是被诬陷的,这份侮辱,我会讨回代价。”

休因塔主的话语听的雅拉塔主是心里发凉。

“岩·休因,过了那么多年,我以为你变了。”

雅拉塔主无语地闭上双眼,转身脱离真实世界。

“但你从未改变。一直都是曾经那个,无情,死板的——怪物。”

休因塔主毫不所动。

真实世界远处,教廷的数位神官相互之间嘀咕着什么。

注意到奥瑟处在真实世界中即将崩溃的灵魂并未出现异常后,远远的向休因塔主打了个招呼,各自离去。

阿伦锲大人的临时指令已经完成。而且其他指令也已经下达,他们不可能在这里为了一个小小的三阶魔法师消耗时间。

“镜体铭刻修正偏转改造魔法阵会让你接近死亡,但死亡真正来临时,你将领悟四阶的奥秘。

完美,必须用死亡来塑就……”

休因塔主自言自语着,没有人能够听到他的话语。

算是某种忏悔,算是弥补某种遗憾。

岩,不想再次看到亲近之人死去了……

为此,哪怕要付出代价。

如同神明的躯体下,覆盖着面甲,眼眶里空荡荡的休因塔主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微微笑着。

……

……

沼泽已被毫无温度的火焰灼烧成白地。

此处已无生命。

唯有一人苟延残喘。

几乎只剩下骨架的奥瑟呆呆的注视着天空。

声带,舌头,器官都已变作流沙。

唯有骨骼和大脑以及两枚眼球还在苦苦支撑。

没有疼痛感,就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游戏。

他的意识早已不在残躯之中。

神秘精神秘仪场内,真理之门漆黑的岩板永恒矗立。

奥瑟茫然的环顾四周。

他不明白,自己是临死时进入冥想状态了吗?

这可…真是敬业啊,临死前都不忘记冥想…

把魔法师守则刻在骨子里了。

无言的笑了笑。

奥瑟放松意识体坐在精神秘仪场光滑如墨的地面上。

“原来我距离真正的天才,还差的很远。”

自我评价了一下,奥瑟只是楞楞地注视着真理之门。

他在想,门里被自己放进去的记忆…究竟是什么呢?

不甘心,如果能带着那些记忆逝去,或许能少些遗憾吧?

奥瑟忽然想到那些在一次次任务牺牲的魔法师们——

他们在临死前,是否有遗憾自己没有把重要之物取回呢?

现实世界里,奥瑟的全身骨骼开始坚持不住,逐渐沙化。

精神秘仪场的地面,也开始像沸腾的石油一样,迅速软化。

地面上的规则图案,逐一溃散。

奥瑟注意到了这些现象。

“死亡时,精神秘仪场原来会崩溃…不必要的知识增加了。”

精神秘仪场的空间随着奥瑟躯体的进一步沙化,不断缩小溃散着,唯独真理之门依然如山般坚实,甚至隐没到精神秘仪场外的神秘中去。

“这可真是,双重的死亡。”

奥瑟望着如恶心线虫般的裂缝迅速压缩着精神秘仪场,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准备面对自己躯体加之灵魂的超级终结。

残留的漆黑地面,在精神秘仪场彻底溃散前,疯狂沸腾起来!

如同火山喷发般狂暴地吞没了奥瑟的意识体!

现实世界中,全身骨骼都已消失,掉落在地的奥瑟头骨内,俩枚邪性的眼球忽然诡异的转动起来!

“我的孩子……!”

拉亚世界外,一位伟大却残忍,恐怖却慈爱的“母亲”,驱动祂的身躯,再度看向拉亚世界。

遥远的某个城镇里,装作普通人类面带职业微笑向面前贵族兜售“长生药”的张曲忽然停住了动作。

“怎么了?”身前的贵族一脸不耐,“知道对我卖这些愚蠢的玩意毫无意义了吗?快滚吧,商人!”

话语刚说出,贵族便发觉浑身奇痒。

当他看向身体时,全身都长出密密麻麻的恶心小虫首!

贵族的惨叫声里,张曲面无表情的站起身。

“他被谁触碰了。

我的希望,被谁触碰了…!!”

巨大的裂口自间域打开,像是被巨兽撕裂般。

张曲已然消失在逐渐崩塌的贵族家阁楼中。

赛克法思神殿内,机械老父亲阿伦锲沉默的观察着真实世界。

等待着,曾经那个毁灭了他过去所有,用尽一切才封印的存在出现。

他的儿子,世界上第一个,因为意外,由人类自然孕育、自然生产诞生的,特殊侵染。

一切噩梦中都无法想象的噩梦——

阿莱明。

……

……

浊流…

令人恶心,令人窒息,令人想要发狂的浊流!

男人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明明自己已经死去,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与自身精神秘仪场完全相似!

但内部却布满秽物!

仿佛存放着世间所有恶意之物的地方!

精神秘仪场内不应有感觉!

可奥瑟的意识体竟在这里,感受到深深的绝望、深深的沮丧、深深的自责,无法估量的负面情绪填充他的所有!

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要呕吐,甚至想要将自己所有脏器吐出!

明明是意识体,却会产生如此可怖的想法!

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人死后,该来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