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通道,在其中小跑而行却是不一样的安静,这和孙火记忆中的样子很是大不相同,少了往日里弟子来往的人气。
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他就来到了张雷岳平时所在的耳室偏厅之前。就在门口处,孙火见到了那名先前溜来报信的弟子。
若论起拜入落云宗的时间早晚,其实孙火是应该称呼对方为师兄的。但是,此刻这位平时很是擅于钻营与人打交道的外事弟子,脸上却仍残留着明显的惊惶之色,而在迎面看清孙火的样貌之后,则是有了如同活见鬼般的难以置信和震惊,竟然连停下来打个招呼都没有地就与孙火错身而过,头也不回地跑得不见了踪影。
悻悻然地咽回了想要叫住对方的话语,孙火只能先按捺下心中的无奈和疑惑,转身推开门走进了偏厅之中。
屋内的具体情形也与孙火记忆中的样子大不相同,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个字“乱”。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一坨那一堆地被放得到处都是,完全不复当初整齐有致的样子。
突然间,孙火的鼻子不自觉地嗅动了两下,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虽然这味道已经不太明显了,但是凭他的感觉判断似乎是某样性质浓烈的酒水,这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除此之外,孙火看到了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站在桌案之前。凌乱的发丝间却是多出了几缕银发,身上的衣袍也是皱巴巴的很是不修边幅的样子,给他一种颓败的感觉。意外之余孙火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担忧,不知道这位曾经为人爽朗的炼器匠师经受了什么变故竟成了眼下这般模样。
“弟子孙火,拜见张师伯!”
因为心中有愧,孙火没有像往常那般仅仅是躬身行礼,而是把黑锤放到了一旁格外恭敬地跪伏下身子,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也正因为如此,孙火没注意到的是张雷岳的身体在他开口出声的瞬间,剧震了一下。
“哐当!”一个茶杯冷不丁地在孙火的身前摔得稀碎,其中数块碎片都飞溅到了他的头上然后又掉了下来。
“逆徒,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伯吗?当初是你自己怎么说的来着,一定会准时回来分金上交。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啊?一出山门是不是就被哪个狐媚子勾了魂去,还是又贪恋起世俗繁华舍不得放弃啦?既然这样,你还回来做什么!回来做什么!”
趴地俯首的孙火只听到了张雷岳风一般地冲到了自己跟前,劈头盖脸地厉声斥骂起来,不免心中发碜,越发地觉得自己辜负了这位匠师前辈。
“不是这样的,张师伯。我”特别是他听到张雷岳斥骂自己的声音竟然用力的有些嘶哑了,不忍之下孙火开口想要打断他的痛骂,至少也能好让其能先缓上一缓舒口气。
“住口!你还没大没小地学会跟师伯顶嘴了是吧!。今天不给你点教训,是不知道什么叫规矩了!”完全不给说话的机会,张雷岳却是一甩袖袍,就把孙火正要仰起的脑袋打得撞在地上,紧接着没头没脸地抽打了起来。
如此暴怒的状况,实在是孙火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脑袋发懵一片空白的他,完全没有反抗和躲闪地趴伏在地上任由着张雷岳抽打。因为选择力士炼体之道而肌肉遒劲,这些在外人看起来气势汹汹的抽打落在了孙火身上,也只不过是微微的疼痛而已,此刻他的心中更多还是充斥着不解的混乱。
这样的教训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张雷岳抽打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与此同时,孙火突然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到了自己的后脑勺上,有些湿湿的感觉。马上他就感觉到了一滴、两滴更多的液体掉落,打在了他的脑袋上。吃惊之下孙火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地一下抬起了头。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褶皱遍布,颓败得没有生气的干枯苍老脸孔,此刻已然是潸然泪下泣不成声,完全不是孙火记忆中那个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的炼器匠师。
“师伯”孙火直起了身子,不自觉地轻唤出声。
“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张雷岳的右手已经垂下停止了抽打的举动,反而是颤抖着向前伸出了左手想要摸一摸孙火的脸颊的样子。
可是,还未等张雷岳的手指碰到孙火的脸,孙火就看到了老者整个人骤然一滞,便身子一软地向前摔靠在了他的身上。
“师伯师伯!你怎么啦”偏厅里只有孙火焦急的大喊在回响。
小半天之后。
某间内室的床榻上,萧雨沐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根银针从张雷岳的头顶上拔了下来,自己轻吐了一口气。候在一旁早已心急如焚的孙火,迫不及待地走上来就要开口问些什么,只是被木鑫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抬头目光在木鑫脸上扫过,萧雨沐什么话也没有说,自顾自地收拾好了带来的物件,便轻盈地走出了此处内室。与此同时,两人连同另一位在天工殿内资历最久的执事弟子吴江,急忙跟着一起出来。
就在这一墙之隔的偏厅内,孙火终于按捺不住地抢先问出了在场所有人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张师伯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晕倒还如此整个人如此虚弱不堪?”
“大怒继而大喜,气血上涌所以才一时迷了心神。我以金针刺穴之法,已经为他疏散血气打通脉络,现在好好睡上一阵也就可以自己苏醒了。只不过”萧雨沐缓缓而答,最后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见此状况,孙火脸上刚刚放松下来的神情一下僵住了。一直没有吭声的吴江突然双手握紧成拳,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就连木鑫也是长眉一挑,继而拧结了一团。所有人都知道,医者的言而不尽,往往意味着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
片刻之后,还是木鑫开口打破了这个沉默。“萧医士,您还是请明言吧,张匠师到底是有何不妥。毕竟他是宗门的一大炼器师,锁烟峰峰主和其他管事师兄们不会对此坐视不理的。”
感觉着孙火焦灼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游移,萧雨沐内心也很是纠结。她没想到这才刚刚分开没多久,孙火和木鑫两人竟然就又立刻登门求医,而且被带来需要施救的人竟然还是天工殿的张雷岳。
因为当年任性的那一事,萧雨沐的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愧对这位炼器匠师。特别是见到孙火此刻心急如焚的神情,她怎能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着不浅的感情,暗中也是想趁此时尽力多少弥补一些。可是,老者的状况之糟实在是出乎预料,并非她所能妙手回春的。
“原本年岁已长不宜忧思伤神,更何况还耽于酒醉不短时日了,没有爱惜自己的身体。现下张师兄的心血已经竭思而尽,最多也就是只有两三个月了。”用力地合了一下眼,萧雨沐还是如实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不!你胡说!”孙火低声咆哮了起来,脑门上青筋骤然暴起,一跳一跳的好不骇人。“师伯他才一百五十有余,怎么说也还有三四十的年岁可以安享,怎么可能会现在只有两三个月的命数!你胡说!你就是在说瞎话!”
一下抓住了萧雨沐的双肩,孙火大力地摇晃着她娇小的身体,凶神恶煞般地逼问着。明明被其抓得生疼,但萧雨沐却只是紧闭着双眼强忍着不加挣扎摆脱。
见到状况不对,木鑫和吴江也顾不得多想其他,连忙上前来拉劝制止孙火。
“混账东西,我有教过你这样以下犯上地跟师门长辈说话的吗?还不马上给我跪下赔礼!”就在这时,一个虚弱无力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