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修仙这一条路是有多么的艰难,而长生不死更是那遥不可及的极巅,甚至这个终点是否真的存在也根本没有人能够证实。如果成为修仙者,日子却还过得如同凡人般庸庸碌碌,为了生计辛苦奔波,更还要为了所谓的“戒律”而清心寡欲不得自在,那么修仙又有什么意义呢。陆媚是不甘心的,也觉得自己这样想并没有错。
犹豫挣扎了许久,她最终还是做下了决定。因为作为潜伏他宗的卧底,一旦暴露却又无法及时脱身的后果,那是不言自明的。可是她真的没有料到,自己的下场会是这般残酷。
作为女子,美色和主动就是最有利的武器,以此来主动勾引诱惑他人泄露情报是事半功倍。即便是不得已用了这种手段,她还是给自己留了底线,未曾将身子真正给哪个人占有过。可是,袭击抓捕自己的疯子根本不管这些,甚至可以说是故意而为之,控心咒变成了噩梦的开始。
无法萌生伤害自我的念头,也就断了自尽的结果,只能每日无法抗拒地被一干登徒浪子观看和亵玩。如果有悔不当初,陆媚不知道自己该悔的是不该因为跟踪发现孙火的秘密而下手探究,还是决定让自己成为卧底,亦或是最开始的时候放弃凡人的生活和身份成为一名修仙者。
两天前,当那名疯子突然出现并且冷酷地带来会有处刑者即将到来的消息时,在感到对生命终结的惧怕外,陆媚更多的是有了解脱之感。临了了,她发现其实自己只是想有一个干净体面的结束。
可是现在,陆媚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因为此刻面对的不是预想中孙火怒极失控的致死出手,而是一张从未见过、也绝不想看到的脸孔。
只见这张原本方正却还带着一分少年稚气的脸庞,沿着鼻梁中线一分为二,左半边是尽显暴怒戾气的人脸,右半边却是有了翻天覆地的截然改变。
一层隐约流动的薄薄黑气笼罩于其上,有如活物般伸缩不定地幻化出了无数细小的触手,不断地舞动着。黑气之下的脸孔同时变得乌黑发亮起来,交错凸起了数条粗长的暗红色筋管。应该表面光滑的皮肤,不知何时也变得粗糙龟裂,好似久旱未雨的地皮,裂隙之中透露出微微颤动的血肉,令人触目惊心。更让陆媚魂飞天外的是,孙火那原本一对正常黑白相间的眼珠已然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两团血色的妖异光芒,如同火焰般在眼眶中闪动着直直对视,仿佛下一刻随时就要吸出自己的神魂炼化燃尽。
如此景象,猝不及防地打碎了所有的心防,勾出她生而为人天性中最深的恐惧,即便是已经有了就死的觉悟也无法消去和从未曾意识到的部分。
“我错了,不要杀我。饶过我吧,我不想死”
为恐惧所击溃意志而不能自持,陆媚语无伦次地说出求饶的话语,本能地浑身颤抖着向后跌跌撞撞退去,想要远离眼前的凶煞。几乎不听使唤的身子碰撞上圆桌,手臂将上面的茶具扫落砸碎乒乓砸碎在了地板上。
即便如此,此刻的孙火就如同未曾听见般,依旧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一步步逼近上来。
再也无法承受这股随之孙火逼近而如山攀升直上的恐惧感,陆媚绝望地发出了最后的尖叫,扭头便冲向身后最近的窗户飞身而出。
冷不丁地浑身一颤,孙火从脑袋一片空白中骤然回过神来,只看到窗口外一闪而逝的白影。他急冲上前探身往外查看,却是地上白衣渐染红。
周遭开始有人声响起,显然是察觉到了陆媚坠楼的动静。心慌之下,孙火也没法考虑更多,本能地也冲出了房间落荒而逃,纵身几个起落后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就在孙火前脚刚刚离开,附近某个阴暗的角落中快步走出位死气沉沉脸戴金属面具的红衣人,带着一股水波般的无形波动笼罩着周身半丈之内的半球形空间,径直来到了陆媚的尸身前半蹲下来。
红衣人取出了一个黑色的长颈细瓶单手托着,随后开始念念有词地掐诀起来。没过多久,红衣人一声低喝,左手按在了陆媚的额上猛然往后一拔,竟凭空抓出了一个红色的光球。
那光球在不停地颤动挣扎着,却怎么也无法远离红衣人的手掌,紧接着黑色细瓶就射出一道红色霞光,将其吸入其中。
做完了这一切,红衣人也不再理会其他的,就这般收起了玉瓶原路返回出来时的角落。在那里,却是还有一个手托法盘正停止施法的修士。
孙火未曾察觉到暗中在旁窥视的这两人不是其他,红衣人是曾见过一次的暗卫“玄”,而另一人却是据说更早有事离宗的木鑫。
“多谢玄前辈出手相助,木鑫谢过了”木鑫双手呈递上法盘,恭敬地说道。
“能够收取一名修士的精魂,这种事好说。倒是你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呢?”红衣人抬手收回了用于制造小型幻象以遮掩自己收魂动作的法盘,冷冷地开口道。
“怎么会呢,仇人被解决了,一口气自然是舒畅了不少。”木鑫微微一笑,很是轻松地开了口。
“随便吧,这里没我什么事了,先行一步。”冷哼一声,红衣人也不再多说什么,随即身形闪动地离开了。
目送着玄的远去,木鑫默然地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孙火露面只是那短短的弹指功夫,但是玄和他都看见了,那表情根本不是什么仇怨得报的快意满足,而是不应该有的惊慌失措。
处决罪人,本应是暗卫应有之义,更何况还是私下有杀身之仇的对象。事情做起来应该顺理成章十分简单,甚至还会使用一些什么不见光的私刑折磨也能理解。可是现在怎么看结果都不但并没有做出这些事,而且还是像是某种原因失手弄出了坠楼的大动静。
木鑫多少有些后悔了,或许不该由孙火独自来处理这件事,也不知道两人相遇后都说了些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必要的时候没有足够的狠绝,终究要误事害己的。
“这位客官,酒来啦!”跑堂的小二殷勤地吆喝着把两坛子老酒抱上桌来。偷眼打量了下满桌的饭菜都没怎么动过,且对方一脸阴沉地看着窗外,对自己的到来瞧都不瞧一眼,便又乖觉地噤声退到了一旁。
心情不好而出手阔绰,且又无心饮食的客人虽然少见,但也不会太令人大惊小怪。但今天店里迎来的这位客人,却真真的是让人匪夷所思了。抛开一大早还没开张就砸门叫人起来营业不说,单单这酒量就闻所未闻。
看地上东倒西歪的空坛子,小二知道这已经是自己送上来的第十二坛,而且都是店里最烈的酿酒。可眼前这位客人的脸都不见半点发红,眼珠明亮得瞧不出有丝毫醉意。这样的景象让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拿上来的是些兑水的假货,但是空气中浓郁得熏人的酒味却又做不得假。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十数坛全是清水喝不醉人,普通人还没灌下这么多水就得撑死了。可这个年轻人却一直在那个位置坐了一上午,都没有离开去解过手,就这么一碗一碗地喝着,真的是个闻所未闻的怪胎。
这位让小二嘀咕不已的客人不是别的,正是孙火。在经历昨晚的事情之后,他只觉得现在的心情实在很是低落和糟糕,不知道该如何去排解和面对往后的日子。他不是个喜欢喝酒的人,只是单纯地觉得烈酒的味道足够刺激,这样自己的头脑也就不用去思考这些没有答案的麻烦,才会呆在这里喝个不停。
目光在街上来往的人群毫无目的地梭巡着,孙火突然间无意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仿佛溺水之人见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当众惊世骇俗,他马上从窗口扑了出去,就这么直接地落在来人跟前。
“先生,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好巧啊。”
被突然从天而降的拦路而吓了一跳的,正是昨日相遇的算命先生。只是方一见面,就不可避免被孙火浑身的酒气熏得皱了皱眉头。再一次被冲着自己而来,他也只能是试探性开口发问。
“公子有礼了。你这是”
“昨日是在下有眼无珠,冲撞了先生。今日有缘相遇,就让我好好宴请先生作为赔罪吧。”孙火不由分说地拉起算命先生一只手,就往酒楼里走去。
作为一介凡人根本不可能挣脱孙火的拉扯,算命先生就这般强带进了里头和其相对入座。只是看看一桌的酒菜和地上的酒坛,他也能猜到几分眼前的年轻人并非完全是单纯要酬谢自己,而是更大可能要有求于己。
孙火再次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推向了算命先生。
“在下是个粗人,也不怎么会说话,连同昨日之事还请多多包涵。这些银子请您收下,就当做补上欠付的卜卦钱。另外想劳烦先生位在下再做卜算,以指前路。”
“果然如此。”算命先生心中暗叹一声,却没有就此收下银子。“公子客气了。昨日你并没有诚心求卦,贫道也没有在真正卜算过,因此你我之间并不相欠什么。另外,公子恐怕对卜算之道也有什么误会吧。卜算揭示的是必然的命数,所以卦辞多是模棱深奥的,并不能以一时的解读作为决断的依据。贫道能够看出公子心有所惑,但那只能靠你自己去找出答案,卜算是不会让事情变得明了起来的。”
听到算命先生这般直白相告,孙火不免很是失望,只是转念想到昨日的断言,总感觉眼前此人说话很有深意,就此请对方卜上一卦应该也能有所帮助,更能同时弥补自己的失礼。因此他又再次请求道。
眼见拗不过孙火的执意,算命先生只好再次拿出器具,让其再次抛掷铜钱以显卦象。
看着掌中的铜钱,孙火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没有昨日那般嗤之以鼻的轻蔑。既然卜算无法指明往后的行动,那么他诚心地祈求着自己未来至少能有一个平安的善终。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往木盘的上方抛出了两枚铜钱。
再一次,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两枚铜线落在木盘上打转地移动着,到最后慢下来竟然两两碰在一起相互依靠着,成“人”字形地立在了木盘之上,没有压住任何一道符文或线条。
“先生,这!我是真心求卦,没有搞小动作,真的没有!”孙火有些惊慌,急忙为自己分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