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低空远离城市一路行来,孙火两人很明显地能感受到了从烟火生机到荒芜死寂的变化。
埋骨之地,久旱枯木,更兼之发生了修仙者参与除邪的惊天大战,万冢丘已然成了绿石城中平民百姓眼里的禁忌之地,这段时日以来都再无一人胆敢或者愿意踏足。
俯视大地,到处坑坑洼洼。即便已经经过了雨水的冲洗,但仍旧依稀可以看出当时红莲藤蔓肆虐的痕迹。
孙火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他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人间的天灾会有异界之花出现,而自己为什么突然间会有关于此花的记忆,那股在当时盯上自己的窥视感又是从何而来,那协助作战的外族修士又来自哪里疑问一个接着一个,都是那么的诡异莫名,却又无迹可寻能够查找缘由。
但眼下,孙火最想知道也是唯一有可能得到的真相,是在自己被红莲擒获昏死过去后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才导致险境的逆转。为此在途中他向木鑫寻求过答案,可对方却表示自己当时不敌红莲的猛攻,被其偷袭负伤后不省人事为玄前辈所搭救,所以同样毫不知情。
这样的回应虽说无可挑剔,但孙火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却说不上来,但也不好继续当面质问下去,只能埋在心底存了个疑影。而唯一在场的知情人现在又不知所踪,实在是让他心焦难安。
“我们到了,现在下去吧?”木鑫询问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才惊醒了茫然失神的孙火找回理智。他坚持地点了点头,随后法器带着两人稳稳地向地面落下。
“这里什么都没有了。那一战之后,你遗落的法器我另寻时间把它们都收回来了,所幸都没有丢失和损坏,除了你的随身剑。”
无需木鑫指引示意,孙火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乌刚。因为先前地表震开的裂缝和雨水淋洗形成了一个浅坑,此刻裸露在外的除了剑柄,还有小半截裂痕交错的剑身。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损毁痕迹,孙火甚是吃惊。在点金堂,他经手见识过众多的法器,有炼制失败的也有斗法损毁的,却也想象不出是何种锻造法门或诡异的斗法方式能造成类似的情形。
“没记错的话,你这把剑的分量相当沉重,从前的时候我拼尽全力应该可以勉强提动起来,但是现在是一点都拔不动它了,就连储物袋的灵光也收取不了。而且很奇怪,我的法力和神念都进入不了剑中,所以根本没法用御器的手段驱使它。”
听到木鑫的这番解释,孙火顿觉更是好奇了,于是他闭上双眼放出了神念,开始细细感应起地面的情况。
检查的结果不出意外,并无异常之处。
神念顺着地表的裂缝渗透而下,孙火能清楚地察觉到,围裹住乌刚剑身的只是寻常的土壤,而非恰巧插入巨石当中卡住,最多就是因为浸润过雨水后再受晾晒有些干结,但也还不至于到凝固成块把剑咬死拔不出来的地步。甚至只要愿意使点小手段,就能轻易把周遭的泥土去掉让全剑显露出来。
若在这样寻常不过的情况下木鑫都拿不起自己的剑,那以孙火粗浅的炼器经验来看,乌刚更像是被某种未知的手段增强了,并非表面看起来遭到了毁损。
只是不知为何,随着两人步行渐渐靠近,孙火的心头凭空多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仿佛冥冥中巨剑和自己之间突然产生了某种联系。这种联系带着善意,很是亲近,仿佛巨剑在呼唤着孙火前来寻回它。
对这种变化毫无察觉的木鑫托扶着孙火,循着这种联系自然而然地来到巨剑跟前,看着他缓缓地蹲下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向了剑柄。
指尖触及的瞬间,异变突起。
一截好似闪回记忆的画面,如利刃切颅般挤进孙火的脑海中。顿时他整个人跌坐倒地,双手抱头蜷缩成了一团,口中止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声惨叫。
他看到了,是思烨纵身跳进紫火之中,从而祭炼出了破碎乌刚的景象!
“血焰!血焰!你怎么了,是哪里伤痛发作了吗?”事发突然,呼喊却不得回应,木鑫霎时间脸都白了,心中更是懊悔不已。
若不是自己先前来回收这把剑时也接触过无异样,再加上孙火本就是此剑的主人,木鑫刚刚说什么也不会这么轻易让孙火去碰了。相识以来这是多么要强忍耐的一个人,他都看在眼里,不管是死斗还是劫后重伤,都从未见过呼疼喊痛过一声,可眼下怎么,怎么会变成这般脆弱不堪!
一把握扣住孙火的脉门,木鑫连忙渡进自己的灵力,想要探查清楚他体内伤势发作的来源。
古怪的是,输进去的灵力在孙火的体内游走了一大圈后回到木鑫手上,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急症暴发的迹象,仅仅只是脉搏比寻常人快了许多。
愈是这样没有异常之处,木鑫愈是心如刀绞,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火生生受苦而束手无策。
这样的痛苦境况并没有持续太久,仅仅片刻功夫,却见孙火突然间猛地推开木鑫,翻过身跪地直挺而立,仰天嘶吼。
在木鑫惊恐莫名地注视下,从孙火异常张大得仿佛就要裂开的嘴巴里,竟然悠悠地飘飞出了一小团黑色的火焰。
虽然只是这么短短一瞬,但近距离目睹此火的木鑫只觉毛骨悚然,浑身冰凉一片。
此黑火方一离口,晃了几晃后竟自行熄灭,化作几缕黑气,很快就消失于无形。与此同时,在木鑫视线被挡所看不见的孙火舌头上,那道禁言咒符也浮现而出,怦然化为点点流光,无声溃灭。紧接着孙火紧绷的身躯就像被抽干力气般,轰然瘫软倒地。
好一会儿之后,木鑫才从这场异变中缓过神来,一眼就看见孙火一动不动地横躺在地上,惊骇得人都起不了身,连滚带爬地靠上前来。
看着大大小小的血渍醒目地在浮现在孙火衣衫上各处蔓延,木鑫彻底慌了,双手颤抖着一把扒开孙火的领口,果不其然地见到了那些裂伤竟然全数迸开,正汨汨地往外流血不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血焰!你还好吧?”
“兄弟你出个声啊”
“兄弟,你别这样别吓大哥了别再只留下我一人”
哽咽渐生喊话都不连贯的木鑫,手慌脚乱地从储物袋翻取出了灵符,也不管价值贵贱,具体是什么作用,只要是疗愈类型就都统统用上。到最后他自己还掐诀施法,对着孙火用起了疗愈之术。
意想不到的是,在这诸多手段的齐齐作用下,奇迹出现了!
不仅孙火身上的全面出血很快就被止住,就连原本无法愈合的伤口竟也肉眼可见地有了复原的迹象,一些比较轻微的伤痕甚至已经弥合如初,只是新肉色嫩,与孙火当下古铜发红的肤色相衬显得格外醒目。
如此柳暗花明,令木鑫看到了可能的希望,愈发不惜灵力地继续施法起来。足足过了有一顿饭的工夫,他方才有些虚脱地停了手。
略略喘息了一会,正转过身去摸出一颗灵丹服下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唤。
“大哥。”
木鑫怔住了,这一声如惊天霹雳般直击他的心扉。他完全没奢想过人会这么快就苏醒,只以为又是另一轮不知时日长久的沉睡和等待。
深吸一口气强按下心中的激动,抬手急急往脸上擦摸了两把,木鑫这才板起脸转回身,伸手去托扶孙火坐起,然后又急切地抓住孙火的手腕探查起身体的状况。
“草包一个!枉长这么大块头,跟个娇小姐似的弱不禁风一碰就倒,像话吗!”
才刚刚清醒就听到这么劈头一通臭骂,孙火明显地愣了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回神后心里觉得仿佛一阵暖意流过。
在倒下之前他的意识并没有完全失去,所以孙火依稀记得木鑫是个怎么样的反应,而现在自己的周围还残留有相当强烈的法力痕迹,身上的衣衫再次血迹斑斑,又怎能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人生一世,生死安危时有人在乎,能被人记挂,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幸福。
“大哥,你怎么哭了,眼睛红红的。”
“哪有!刚刚就是起风了,迷到眼!哭哭啼啼那是娘们的事,我才不会!”
木鑫嘴角抽了几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仍旧强硬地为自己辩解着。
孙火微微一笑,也不继续纠缠下去。经历了刚刚的变故和失血,他只觉得身体十分虚乏,就像被什么掏空似使不上力气,但精神上却又多出了几分轻松,仿佛脱去了什么桎梏似的活泼自在。
在这种矛盾的状态下,此刻孙火心头上有一个十分强烈的念头,想要去完成。
“我想”
“血焰”
两人抬头相视一愣,都没料到会这般巧合地彼此同时开口。
“你先说。”木鑫体谅地推让道。
孙火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就在这时一阵动静突然间由远及近地传来。
木鑫见状心头一惊,当即挪步转身将孙火掩在后边,双手同时已经捏起了印诀,一副蓄势应战的样子。
不一会,就见一股黑烟出现在视野中,呼啸着直冲两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