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前奏

周二上午的大教室里,数学公开课依旧催眠。

这次我坐到了中间位置,不用再像上周那样辛苦听讲。

就是旁边那位大小姐略微烦人。

“伊珂~~”又是一阵低声呼唤。

我寻声转头看向左边,恰好见着那双手托腮扮可爱的蕾雅。

“把那本书还给我嘛。”蕾雅微笑着看向我,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不行。”我冷冰冰地挡住她的热情,回头看向课室黑板。我右手写着笔记的同时,左臂暗暗压紧那相叠摆在长桌上的教科书和。

我低头瞥了一眼被压在教科书之下的《伊芙璃转世500次后的第5天》:哼,今天的公共课一定要封印住你。

“呜……”身旁的蕾雅低吟一声,眼见装可怜不奏效,又开始作怪。

“还我,还我……”

呃,我感到左手臂被人轻戳了一遍又一遍。我无奈地停下手中的笔,凑近那犹如赌气小猫咪的蕾雅,悄悄地说:“知道伊芙璃第5天为什么会对一些明明像是她做的事没记忆吗?知道第5天的特异点为什么一直找不到吗?因为她实际应该找的是……”

“啊,不要。”蕾雅惊慌地移开身子,诚恳地对我说:“我错了,伊珂大人……”

“嗯。”我点点头,严厉地问她:“是选择乖乖听课呢?还是选择揭晓第五部结局?下午我就去图书馆,把第六部和第七部的结局都抄下来。”

“听课。”蕾雅小鸡啄麦似地点头。

“很好。”我满意地微笑着。终于能愉悦地听好一堂公共课了。

……

下课后,我才将还给蕾雅。接下来是梅林教授的专业课,我相信她会像中学生一样认真听课。想到这里,我便问起蕾雅:“你读中学的时候,难道也会在课堂上读?”

我记得蕾雅的入学成绩很好,而且她就是个理科天才。难道天生聪明的人天然不勤奋吗?

“不是哦,紫樱女中是寄宿制,管理很严。哪敢在课堂上搞小动作啊,随时会被罚站整堂课呢……”蕾雅颤抖了一下,仿佛想起什么可怕经历:“教室和宿舍突击搜查是家常便饭,与读书无关的违禁物被发现三次的,退学处理。班级分三六九等,每年升级考试后按成绩重新编班,变相搞成绩末位淘汰。每天早晨7点钟早预习,课程排到中午1点钟,只给1小时午休时间。下午上课到6点钟,休息1小时后又是晚自修至10点钟。有同学为了不被淘汰,在课室里熬夜学习到睡着的,结果一睡醒发现又到了早预习时间……”

“这是在地狱的轮回吗?真可怕……”我发现温芝学校真是温情得多。所以,蕾雅的天才其实是被压榨锤炼出来的……?

“是呀,简直就是集中营好吗。”蕾雅看着我说:“你知道紫樱女中最受学生欢迎的是哪里吗?”

“食堂,图书馆,运动馆?”我随便讲了几个地方。

“不对。是:甜品屋,心理辅导室和圣主教堂。”蕾雅解释:“那是学生们排解压力的主流场所,压力值依次递增的首选地……”

“原来如此。”我很同情,非常同情地看着蕾雅……

“事先声明,我是天生喜欢甜的。”蕾雅很认真,非常认真地看着我……

“我很理解。”我记得谁说过,否认就是承认,掩饰就是真相……

“不对,你没理解。啊,真是,我不解释啦。”蕾雅嘟起嘴表示不满。

“好啦,好啦。你天生就是甜的,所以喜欢甜的,对不对?”我开了一句玩笑,聊起别的话题:“你读的中学真的很严厉呢。难道每学期都被关在里面修炼吗,那岂不是就像监狱?”

“嗯,伊珂,你说得也很甜,我喜欢。”蕾雅笑了一声,回应起我后面的问题:“那倒没夸张到被一直关在学校里啦,总还有寒暑假的不是?而且,周末也有放风时间的啦。”

“放风”……大小姐,你甩出这个词,让我怎么理解好?我忍不住又投去同情的眼神。

“但是,从我读中学二年级开始那四年,管理就严格许多呢。”蕾雅似乎没注意到我的眼神。她低头回忆了一下,接着说:“我记得二年级开学的时候也还好,到了9月以后就突然变得很严厉,安保也多了,甚至整个9月份都不允许学生出校的。那段时间校内又没发生什么事,但气氛有些紧张,于是大家都在谣传外面是不是世界末日了。不过,在那种严格管理的学校里,几个挑头讨论的学生被迅速处分后,校园秩序就一切照旧了。”

“是吗……这么奇怪。那一年是1498年吗?”我读中学二年级的时候就是1498年,但那时候的月铃镇风平浪静。而且在那种相对闭塞的乡下小镇,也没人会去讨论遥远的紫樱城发生过什么大事,更何况是一所寄宿中学里的传闻。

“对,就是1498年。时间过得好快呢,那一年,我们都只是二年级中学生。”蕾雅颇为感慨地回忆:“梅林教授则是学院三年级大学生……”她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似是觉得联想到这个事有点不妥,便赶紧接着补充:“嗯,对,塞拉学姐也才研一……嗯,大家都还很年轻啊,那时候!”

“塞拉真是1498年入学读研的?”我更感兴趣的是这个点,赶紧追问了一声。似乎无意中确认了我之前的猜想哩。

“是啊,我跟她聊过,记得是这样没错……为什么你那么惊讶啊?”蕾雅补充说:“她是1494届能晶工学专业的唯一女大学生,1498年毕业后继续读研,同时兼任科联会学院分团秘书,可说是能晶工学专业的风云人物呢。”

“哦,这么说来,她应该跟梅林教授蛮熟悉。”我记得蕾雅说过梅林是1495届的。而且,塞拉1498年担任科联会分团秘书,梅林后来又担任分团负责人。虽然还不知道梅林是什么时候加入科联会,但这两人的接触时间应该不短。

“是的……应该是的,毕竟都在同一栋楼工作吧。”蕾雅沉默了一下,说:“不过,塞拉学姐比梅林教授还大一岁呢。”

“不过”……大小姐,这个词又该怎么理解啊……而且大一岁又怎样啊?我默默地看着蕾雅,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请收回你那意义不明的眼神,伊珂同学。”蕾雅反应挺快。她接着说:“怎么越扯越远了?总之就是这样啦。当我中学毕业后,踏出校门,望向蓝天的一刹那,感觉有点像从牢笼里飞回天空的小鸟呢!说真的,重获自由的喜悦要远大于毕业的感伤……真不应该那么说,但那时真的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你才会在这没人管的学校里报复性嗑?是想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吗?”我笑出了声。

“别说得这么直白好吗……其实,我也是有自制力的……喂,伊珂,别笑啦!”蕾雅紧紧怀抱着看向我,仿佛怕再被我抢走书似的:“最多再过两周,我就看完这套书啦,其他我也没太大兴趣。对了,伊珂,你也看过第5部了吧?感觉如何?”

“挺好的……不过,我赶时间,就跳着看了一些。”我笑了一下,特别向蕾雅强调:“还顺便看了结局。”

“那样多没趣啊。”蕾雅惋惜地说:“这个看的就是伊芙璃抗争的过程。提前知道结局再回过头来看,不就像在看笑话了嘛。简直就像是……明知道命运的安排是既定的,那反抗的意义又何在呢?”

我看到前一刻还开朗的蕾雅竟变得有些消沉,感觉自己的情绪仿佛也受到了感染。

命运的安排是既定的?

明明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却如坚硬的冰锥刺入我的心扉。

我好像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怎么这么巧呢?难道这也是命运的安排吗?蕾雅又是从哪里听到这句话呢?

我摇着头,试图挥散那些荒唐的想法,可心头却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一阵阵哀伤。我始终找不到与哀伤相配的记忆,只觉得越沉思,越心痛,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特别惶恐,令我想起满月之夜遭遇死灵袭击时,被那些可怕的诡黑缠绕时的绝望感。

“伊珂?怎么突然摇头了?不赞同吗?怎么你看起来这么失落啊?没事吧?”蕾雅注意到我的神态,反过来安慰我。

“没事。”我努力地将那些莫名的负面情绪压制下去,做了一个深呼吸,组织起一些话语,像是在回应蕾雅,又像是说服自己:“我觉得,明知结局也要抗争的精神,不是明知前面是悬崖也要往下跳的蛮勇,而是要拼命找出一线生机的决心。对不知结局的人来说,奋斗和努力是寻找希望的过程,对知道结局的人来说,挑战与反抗是对抗绝望的过程,都是勇敢者的征程。如中的伊芙璃那样,明知结局也不放弃,哪怕失败99次,也要冲破令人窒息的黑暗与绝望,寻到缥缈得如同虚无的光亮与希望。那就是我所欣赏的,热爱的,也渴望拥有的,践行的,打碎命运枷锁的过程。”

“说得真好,伊珂……你是要准备演讲吗?”蕾雅惊叹过后,又向我摆明态度:“但是,我仍不允许你揭露结局。”

“视乎你的听课表现。”我强调说:“我保留剧透的权利。”

“真是……!”蕾雅不满地发了一下牢骚,接着便向我推荐:“伊珂,其实有空的时候,读一读这套也挺好的啦。罗茜的作品还是值得一看的!”

“哦……作者是吗?我没怎么去了解呢。”我如实回答。

“罗茜也是宁溪谷学院毕业的哦。她是1491届语言文学系的,大二就担任了学院红叶文学社社长!”蕾雅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憧憬:“我很喜欢她的文字风格呢。要不是掉进理科这个坑,文科的话我一定会选文学系!”

“1491届?”我“咦”了一声。真没想到这位作者还是学院校友,而且与戴莎是同一届学生。

至于红叶文学社……我之前好像塞拉讲过,社团的另一位隐形团员韦娜就是红叶文学社的成员。

嗯……红叶文学社跟红叶楼有什么关系吗?

“是呀!”蕾雅接着说:“前几部后记有作者采访。罗茜讲过这个来源于她读大学时获得的灵感。所以,你会看到里的年份都是1491年呢。”

“这可真有趣。”我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便笑着讲了出来:“这该不会是罗茜的亲身经历吧!”

“谁知道呢?”蕾雅笑着回应:“所谓现代幻想文学,不就是现实与想象的结合体吗?就像是面粉与水的关系,做出什么样的面包,取决于作者的配方与手艺。”

“好像是这样。”我点点头,扫过一眼大课室,提示蕾雅说:“啊,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们快去专业楼吧,下一节课不是梅林教授的专业课吗?”

“对哦!那我们快走吧。”蕾雅赶紧站起来,左手牢牢抱住,空出右手收拾好桌上的书本笔记。

我也跟着整理自己的书本。只是过了一会,总觉得哪里不对,便问起蕾雅:“你说过梅林教授上周去外地开会的吧?他回来了吗?”

“没,可能要明天吧。所以,今天是他助教上课。”蕾雅已经收拾完毕,双手怀抱和书本,准备走开。

“什么!”我大惊:“把给我!”

“不行!”蕾雅迅速脱身而去。

啊,她,她竟然跑了起来……

……

今天的校园一如既往地平静,像是远离尘世的一片净土,如果不去关注图书楼小广场两侧公告板的话。

下午,我经过小广场时,留意了一下公告栏,发现上面的过激言论帖都已经被理查撕掉。版面似乎恢复了和平状态,偶尔一些牢骚言论也翻不起波浪。

东侧“发情版”有人在发起“本月对所有来搭讪的男生直接一声‘呸’运动”,响应者还不少。

西侧“扯谈版”在呼唤关注劳工运动,声称“前天有超百名治安官、调查官和警察涌入不到10个人的西北旧城区工会总部办公室搜查,企图将聚能联合集团总部大楼爆炸案的罪名加在工会头上”,下面也是讨论跟帖众多。

我虽然是爆炸案的亲历者,也对那元凶印象颇深,但看着这些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帖子,也会觉得背后真相似乎扑朔迷离。难道凶手背后另有不明势力吗?真叫人想不懂。

稍待片刻,我便走入中央图书馆。下午的目标是三层西南3a法学区,我想临时补充一些法务知识。我记得整理书籍的时候,看过一本《共和国证据法规及实务》的书,或许可以看一看。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顺便找找与安杰相关的书籍报刊。他是博士毕业的知名律师,总会有著作或是案例报道之类的吧?

……

今天时间过得真快。我完成下午的图书馆补习以及晚上的兼职,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樱园宿舍楼。

“伊珂,稍等。”恰好在宿舍楼门口的安娜太太叫住我,递给我一封信:“下午才来的,你的信。”

“啊,谢谢。”我接过信一看,是嘉妮老师的回信。

这应该是对我7月26日信件的回复。我走上楼梯,借着二楼走廊的昏暗灯光,拆开信边走边读。

嗯……嘉妮老师嘱咐我做兼职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也赞成我参加社团,并相信我出庭作证的选择是正确的。接着,她又在信里提到一件事:上周有几名自称律师的人在月铃镇调查取证矿区事件,几乎把相关镇民问了个遍,而且问得很细。

读到这里,我顿时停止脚步。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