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人都站不住了还想逞强,忙了一整天没看你进食过,连喝口水也匆匆忙忙的,你真当自个是铁打的身子,餐风饮露好成仙吗。”真是个执拗脾气。
  “太多事要处理,伤者要上药,哭哭啼啼的妇孺总要好言相劝,哭到量一懒的婆婆、没爹的孩子、顿失所依的新寡……”大家悲伤地吃不下饭,她也不好一个人独食。
  其实她是忙忘了,这边喊腰疼,那边说腿断了,有老有少的面孔露出痛苦不己的神情,哀号声和呜姻声不断在耳边响起,她无法狠下心撒手不理。
  这一忙和,大半天就过去了,她直到两眼发晕,手脚无力才发觉自己饿了一天,差点体力不支而厥过去。
  “这是你非做不可的事吗?他们是我的责任,我会照顾他们,盐巴子也带来不少人手,哪需要你多事,碍手碍脚,你答应我什么了,你有没有做到?!”
  上官流云将心疼转为怒气,语气又急又恼。
  蝴蝶羽睫轻轻一颤,她软语宛转地低诉,“扯平了嘛!一次抵一次,我就当你没失信于我,大夫人那件事就一笔勾销了。”
  “这倒是便宜你了,敢用这种事跟我计较,瞧你脸色白得像个女鬼,夜里要是吓着我,看我饶不晓了你。”他忍不住念上两句,却没法真对她气恼,除了满心的不舍外,更有满满的疼情。
  以为她吃不了苦,很快就会累了,届时手一抽便找个荫凉处歇脚,劳心劳力的活交由别人去做就是。
  谁知他一回头,她捧着一盆清水为往生者拭面,再一回身,她抱着个啼哭不休的婴孩轻声哄睡,口里哼着助眠的小曲。
  直到发现她不对劲时,已经是他几十次的回头后了,连龙一飞都看不下去,直接揽下未完的事,将两人赶回龙府,免得一个做事老是分心,没能帮上忙,一个身子不适倒下,还得劳烦忙得分身乏术的大夫多操一份心。
  她总是一再地出乎他意料之外,让他想放又放不开,每每萦绕他心间,化做彩蝶一只只,翩翩飞落。
  夏牡丹扬唇浅笑。“我的二少爷,你的道行越来越浅,连小孩都吓不了的威胁也说得出口。”
  墨黑瞳眸轻悄悄地浮起笑意,话在口里融成如蜜开汁。“你拖住我的命了,牡丹,哪天我被你气得两腿一伸,就捉你来陪葬。”
  “我……”
  她想说,我可能比你先死,那天我闭上眼,云家庄的主子正在宴客,一个嫁女儿,一个娶媳妇,喜气洋洋地办喜事。
  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天老爷也不让她说似的,一道娇嫩嗓音欢天喜地的响起,打断了她的话,那声音的主人胜喜悦的飞奔而来。
  “流云哥哥,流云哥哥,虹玉好想你喔!你怎么好些时日没来看我……啊!这……你你居然抱着一个女人?”龙虹玉惊呼着。
  听到近乎娇蛮的嗓音,上官流云为时已晚地想到龙家庄还有个棘手的龙家小妹,年方十七,娇俏可人,是龙一飞最宝贝的妹妹。
  虹玉最拿手的絶活是缠人,只要她盯上的人向来难逃她的缠功,跟前跟后地令人不胜其烦,得费好大的劲才能甩掉她。
  而他不幸地正是她最想缠的对象,打从及算以来,她便在飞龙城内宣称自己此生非他不嫁,两人一定会举案齐眉、歉鱼肇清深,誓守白首之约。
  为此他整整一年多三过飞龙城而不入龙家庄,刻意避开她出没之处,好让她打消可笑念头。
  现在他却自个送上门,这……突地,他眸光一闪,笑晚怀中人儿。
  “叫声嫂子,别失了龙家庄待客之礼。”一石二乌,主底抽薪。
  嫂子?
  夏牡丹愕然地睁大眼,美目盈满困惑,她几时嫁做人妇了。
  “什么,女变子计你瞒着我偷偷成亲了——”龙虹玉放声尖叫,一脸震惊。
  “是家里订的亲,哪是瞒,爹娘托人说媒,下了聘,我只好娶进门了。”他说得好像父母之命不可违,为人子者当尽孝道。
  “我不相信,不相信,我们明明说好的,等我满十八岁后,你就要人抬花轿上门迎亲,热热闹闹地迎我过门。”他不可以骗她,他们有勾小指盖过原来如此,是他欠下的风流帐,难怪要拖她下水,了然于心的夏牡丹低眉不语,娇艳容颜悄然冷了几分。
  “是你瞎起哄,自说自话自个开心,我可一句也没应,就看你一张小嘴开开合合,嘟嘟嚷嚷地开怀大笑。”他只是合笑而立,没打断她孩子脾性的作梦。
  上官流云一边解释当时的误会,一边澄清他并未允婚,就,旧怀里的可人儿听了误会。能让他情系一生的,唯有他心中的那朵牡丹花而已。
  “流云哥哥,你怎能出尔反尔,约好的事不作数,我不许你反悔啦!你快休了她,娶我为妻,我们快去拜堂……”她连凤冠霞被都准备好了,就差新郎官。
  眼见她欲伸手拉扯,上官流云黑眸鋭利地闪着厉色,他身形一移,让她伸出的手落空。“别胡闹了,小虹玉,你嫂子累了,我送她回来休息。”
  “什么累不累,我不许你走,你要给我交代清楚,她是不是媒灼之言娶回来的妻子一点也不重要,我才是你不能错过的知音人,娶妻当娶龙虹玉,你说过的不是吗?”她一直牢记在心,望眼欲穿地等着他。
  “结发夫妻相守一生,怎会是无关紧要的人呢!我许诺她终身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是知音人,她是枕畔人,两者不可混为一谈。”知音难寻,可是谁又亲得过枕畔私语的知心人。
  当初为了摆脱她的纠缠,他确实说了不少敷衍话,事过境迁,他早忘了说过些什么了,要他——回想,恐怕是困难重重了……
  她胡搅童缠地想扯开他紧抱着怀里女人的手。“我不依,你负天负地,就是不能负我,她是腿痛了吗,无法下地行走,要你抱着不放。”
  龙虹玉又妒又嫉,眼红被他护在怀里的女子,不服气地口出恶言。
  “虹玉,道歉,龙家家教教出你的出言不逊吗?”她被宠坏了,以为她就是天,每个人都该顺着她。
  “我不……”她不道歉,可是一瞧见他冷沉的神色,顿生委屈地抿紧唇瓣。
  “需要我再说一遍吗?”上官流云的语气不轻不重,却给人一种摄人的凌厉。
  “……流云哥哥欺负人。”她小声地抱怨。
  “虹玉。”他声音一沉。
  嘟起小嘴,龙虹玉很不甘顾地瞪了她一眼。“给我个理由,为什么我要道歉,她既是双腿没残,就该自己走路,我说她腿痛了是合理的推断,何错之有。”
  歪理,但颇有道理,她用的是“推测”,当然不算无礼。
  “因为她有孕在身。”假话说多了也似真,他话一说出口令人相当震憾。
  啊!她怀孕了,她本人怎么毫不知情?夏牡丹杏目一膛,心中失笑。
  “啊!她……”有孕了?
  目瞪口呆的龙虹玉指着夏牡丹并未隆起的平坦小肮,久久无法回过神。
  其实她本性并不坏,有侠义精神,乐于助人,爱打抱不平,看见有人恃强凌弱,她一定会强出头,用她的花拳绣腿将人打跑。
  可是她是龙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兄长龙一飞又特别宠溺她,不论她做了什么都不曾责罚,因此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她所做的事是对的,错的永远是别人。
  所以她认定上官流云是她将来的夫婿并没有错,嫁给他的人才是做错事的人,抢人丈夫非常缺德,所以她会给人家改过向善的机会。
  只是,对方有孩子了,那谁该退出,她能昧着良心让大肚婆让夫吗?
  此时的龙虹玉好不困扰,挣扎着该怎么做才好,她不想当坏人,更不愿把流云哥哥让给别的女人,她最爱最爱的人就是他。
  “虹玉,你太教人失望了,龙家有你这样的子孙当引以为耻。”上官流云板起脸,故意说了重话。
  “好嘛好嘛!你先等一下,别急着骂人,是我不对总成了吧!你爱抱多久就抱多久,孕妇最大。”谁教人家肚子里多了一块肉,轻忽不得。
  诡计得逞,他心中暗笑。“那还不让开,杆着档路,怀着孩子的女人累不得,若是不小心动了胎气,看你拿什么来赔。”
  龙虹玉很不甘心的退开,脸色臭得像跌进粪坑。“流云哥哥,我让了喔!你不可以再说我是龙家的耻辱,我们龙家世世代代都是好人。”
  好人?
  只有她才说得出口,以武传家的龙家好几代是武林人士,一套潜龙刀法不知屠杀了多少江湖人,泛黑的龙刀刀身是杀人后残留的血迹累积而成。
  她的父兄未告诉她是为了保持她单纯的心性,不让她沾染血腥的一面,无忧无虑地活在他们的保护下。
  上官流云末揭穿她被隐瞒的事实,无知的人才活得长久。
  但是……
  “虹玉,你要跟到什么时候,要我直接把门板甩在你脸上吗?”都到了房门口,她还想跟进房不成。
  颈子一缩,龙虹玉一脸委屈的一嗽着小嘴。“我不能进去待一会儿吗?人家好久没见到你了,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不行,你嫂子累了。”他斩钉截铁的拒絶,一点通融的余地也不留。
  她急切地拉住他欲闭上的门扉。“我保证不吵到她,我会很小声、很小声的说的。”
  “她浅眠,而且我没陪看她,她睡不看。”说得够清楚了吧!不用他再搬出闺房事喝阻她。
  “嘎!怎么这样……”她一听,都快哭了,挫败地垮下双肩。
  “还不走,等会你大哥回府了,看见你这样待客之道肯定罚你跪祠堂。”不能对她心软,否则她会得寸进尺。
  “啊!再等一下啦!姊姊叫什么名字?好歹让我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她尽量拖延着,就是想多看他一眼,多在他身边待一会儿。
  “牡丹。”他表情极淡,像是不耐烦她的痴缠不休。
  龙虹玉见好就收,也不敢真惹恼他,就怕他真的不理她了,笑得沮丧地挥挥手。“牡丹姊姊,我明儿个再来看你,你要等我喔!不要乱跑……
  没等她说完一堆言不及义的废话,上官流云足下一勾,“砰”地一声,斜花格子门应声关上,差点夹到她小巧俏鼻,她惊吓地往后一跳,嘀咕声不止的埋怨他的无情和没良心。
  “我有孕在身?”
  上官流云像是变了一张脸似,适才的肃然冷面一扬唇,让女子为之芳心颤动的风流笑脸咧开刺目白牙。“娘子好生休养,别动了胎气,为夫这就为你张罗饭菜,喂饱你们母子俩。”
  “想趁机开溜吗?你自己种下的风流帐自己摆平,别想往我身上赖,我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被你哄得团团转的小泵娘。”他有胆撒下弥天大谎,就得想办法解决。
  眼露狡色的上官流云旋过身,一手投放她腹上。“你怎么晓得这里没有一朵小牡丹花了,你不会以为同床共枕的男女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吧。”
  他们该做的事都做过了,花开结果是必然的事。
  “啊!你……你故意设计我……”她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他狡猾地笑着在她唇上一啄。“哪是设计,是请君入瓮,没有你的配合我哪办得到,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下回别嚷着要离开我这回事,我非常非常不爱听这种话,尤其是由你迷人的小口说出。”说罢,他惩罚性地低头吻吮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