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布丁》第13章.为什么不可以3
周时雨此刻还是有点不舒服，他今天着了凉，又喝了酒，现在头重脚轻、四肢也发软得使不上力气。但还是得爬起来洗一下。
回来痉挛出了一身汗，喝酒还洒了不少，躺了大半个小时总算恢复点体力。
一点点挪上轮椅，双股间还有一团干涸的水渍，李响刚才一进来就笑话他尿裤子。
周时雨自嘲的笑了笑，还真像！
简单的给自己冲了个澡，再次精疲力尽，体力差不多达到极限了。
要是受伤的位置再低一点就好了，哪怕有一只手灵活一点那也好啊。
周时雨第N次生出这样的怨怼，但转眼想起医生的感叹——“你这样的病例我见得多了，能恢复成这样真是绝无仅有。简直是医学奇迹！”
就是这个奇迹，他由别人口中的最不幸，变成了万幸。瞧，从小他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连受个伤都还能成奇迹。
五年前，那女孩儿砸下来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伸出了手。醒过来那会儿都过了好多天，除了眼睛，没有一个能动的地方。后来才知道，他的颈椎第三到第七节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损伤。
当初所有的医生都断定他必然全身瘫痪，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可能还需要终身带着呼吸机。
也不知是不是得到了老天爷的垂帘，奇迹发生在第八个月。他的左腿突然可以微微动一下，后背和手臂的知觉也恢复了许多……
现如今，虽然动作迟缓得像个七八十岁的老爷爷，但是依然是那句“不幸中的万幸”，生活基本能够自理，不用分分秒秒都依赖别人。
所有人都劝周时雨要知足，周时雨自己也常常这样劝自己。
可是仅仅达到这样的程度……真的就能让人知足吗？
周时雨试着调整深呼吸，他知道自己的负面情绪又上来。
……
捧着手机有点舍不得躺下去，很想知道明蕾现在怎么样了，两个小时多前和她分开的时候，她憋红的眼圈像是要哭了。
【你酒醒了吗？】这样问会不会被打啊？周时雨缩了缩脖子。
【刚才对不起，你不要多想。】唉……真这么写，不多想才奇怪吧。
【明天店里会进新书，你要不要过来挑？给你骨折价。】有病吧！刚耍了人家姑娘，立马跟人家做推销。周时雨，你个大渣男！
周时雨懊恼的将手机甩在被子上，烦躁的用伸不直的两只爪子狠狠挠头，刚洗的头发有些发涩，他手指不好用被牢牢缠住，一扯便下来好几根，头顶一阵疼，心情更秃了！
正在更加懊恼之际，被子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周时雨习惯性的朝手机屏幕瞥了一眼，发信人：【12345】。
李响这货刚才还把他臭骂了一顿，一幅欲要老死不相往来的德行，怎么这么快就又来找他说话了？
周时雨心里好笑，有点懒得理他。
想想前几天听说李响肺炎感染又复发，可能再要去做个微创手术，心情应该比他还糟糕。
李响这货也挺倒霉的。初中那会儿身体倍儿好，还和他一起参加过长跑队。高中被家里人送出国，在国外的大学读了一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回国不读了。
彼时，周时雨刚进入人生低谷，几乎和身边的同学朋友都断了联系。李响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没脸没皮的有事儿没事儿都跑来和他聊两句。
周时雨那时候就问李响。“我又不能动，你老跑我这儿干嘛？别和我说，你是发善心。”
李响就窝在护理床旁的沙发上。“我吧，前几年得了个肺炎，毛病也不大，就是老复发，后遗症也没啥，就是和你一样也不能跑不能跳了。可能比你还麻烦点，还得忌口，还不能生气。这病让我觉得自己真是够倒霉的，一回国听说你的消息，没想到你比我还不如。没事儿过来看看躺在床上不能动的你，我心里就舒坦点，人生征途再次起航。”
周时雨那会儿真是被他气得吐血，奈何浑身都动弹不得，只能咬牙猛翻白眼。
后来，周时雨身体情况渐好，李响的身体却越来越差。
周时雨扶着助行器嘲笑李响。“你就不能多锻炼锻炼？你那个肺炎都多少年了，怎么还不见好？”
李响也很郁闷。“我也想啊，我一锻炼就喘，路走多了就头晕。”
周时雨笑不停。“看把你懒得。”
……
现在回想起来，周时雨都还想摇头。这哥们，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算了，还是不要虐他了。
低头看手机。
【12345】：你猜，我在你书店门口碰见谁了？
幼稚！还猜来猜去的。
周时雨捧起手机，还没来得及敲下一个字，对面的消息又来了。
【12345】：你特么在拉屎吗？赶紧回我消息。再不回，你的小明蕾就要被人拐跑了！！！
周时雨：！！！！！
》》》》》》》》》》》
“有间书吧”门前。
明蕾坐在马路牙子上，一只手环抱着膝盖，一只手在地上画圈圈。
她吧，就觉得自己真的挺傻的。
半个多小时前，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她拎着两个热水瓶就从宿舍楼里跑出来了。
三号楼女生宿舍楼下的水房早就关了，她一跺脚连跑了几栋宿舍楼，才在离校门最近的水房打到了水。好不容易冲好热水之后，两只脚又开始不听使唤，走着走着就走出了校门，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有间书吧”的门口。
傻了吧？眼看十点半了，书吧早就关门了。
她出来的时候，没带脑子（现在估计也都没带好）连手机也没带上，幸好手腕上还有只手表。再走回宿舍差不多还要二十多分钟，宿管阿姨肯定锁门不让进了。
明蕾忽然觉得丁赵妍她们三个说得一点也没错，她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怎么找周时雨当对象？
唉……穿着拖鞋的脚指头有点凉。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有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好心的司机大哥啊？谁能把她捎回家，她一定叫明老师双手把车费补上，外加高……（划掉）……低额小费。
再一想，要是这么回去，她爹肯定又要数落她了。
明老师肯定会端着教务处主任的派头拍桌子。“明蕾，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知道你还这么晚在外面溜达，还穿得这么不检点。给我写检讨，没有五千字，不许停！”
唉！一想到五千字的检讨书，明蕾就头疼。
平时温柔的小姨，要是看到她大晚上的喘着睡衣跑在外面荡，肯定也会跟着她爹念叨她。
这家庭地位又要跌破新低。呜呼哀哉！
明蕾现在只觉得生无可恋，真的快要给自己气死了。
她不由得把小脸枕在膝盖上哭唧唧。
“周时雨，你们店干嘛不学人家网吧开通宵啊？”
“倒也不是不可以。”
一个温柔带笑的声音，在深夜里突然回应了她，吓得明蕾一个激灵。
……
像做梦似的，明蕾抬起头就看到让她魂不守舍、干出想揍自己的傻事的周时雨，居然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周时雨此刻穿了一套家居服，只在外面套了件短大衣，和她一样连拖鞋都没换，白白的脚指头软踏踏地踩在轮椅踏板上。
啊呀！明蕾惊奇地发现，他的脚指头和他的腿一样细长细长的，长度都快赶上她的手指头了。
不过，他这套行头意外地和现在的她好般配。
她刚才出来的时候，也是一套睡衣加外套，赤着一双脚丫子踩着拖鞋。
啊呀！好凉！不过，好开心！
第一套情！侣！装！get√。
明蕾悄咪咪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兴奋得像是偷了只尖叫鸡、摸了只二哈狗。
转念又想捶自己的头，脑子被狗吃了吧。怎么一看到他，就气不起来了呢？明明，刚才还在生他的气呢。
明蕾心里有点不舒服，一噘嘴硬是把脑袋别过去。
周时雨被她整得一愣，想了好半天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猫着腰冲别着脸的明蕾，小心翼翼地问。
“这么晚了，你有事儿吗？”
！！！
这句问完周时雨也想捶自己的头了！
这比“你酒醒了吗？”、“你不要多想”、“给你骨折价”，还要让人觉得尴尬。人家又没说是来找他的，他在这儿恬不知耻算什么劲儿？
周时雨觉得自己的脑袋肯定是被枪打过了？！自从被明蕾表白之后，就一直不正常。
果然，明蕾懵懵懂懂的抬起头，一脸“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瞬间，周时雨倒抽凉气，一下子喝了一肚子冷风，把自己喝咳嗽了。他勾着脖子，“咳咳咳”不停，越着急越停不下来，俊脸也给憋红了。
明蕾心下到底过意不去，最终还是软下来，蹲着身子一点点挪过来，仓鼠似的仰头看着他红红的眼尾。
“师兄，你没事儿吧？”
周时雨一边咳一边摇头，心道：你别问，你一问，我喉咙里更痒了。
明蕾则没留意到什么不妥，她记起周时雨放水壶的位置，明蕾想也没想，顺手就从他轮椅背后面的储物袋里翻出了个水壶，将壶口轻轻一掰，送到周时雨面前。
“喝一口，压一压？”
周时雨被她这举动搞懵了，大脑宕机了好几秒。
明蕾看他不动作，摸了摸手里的水壶，转身从自己带过来的两个热水瓶里兑了一点热水进去，又捧到他面前。
“这下不凉了。”
……
后来，周时雨完全想不起来剧本是怎么演下去的。
只记得黑暗的夜里有束光，独独落在了他身上，那是明蕾身上发出的光，好像天使的光环一样。而这美丽的天使，正盈盈着大眼眸一瞬不瞬的望向他。
他忽然就好想、好想造一座大房子，偷偷把她藏起来。
……
周时雨喝了几口温水，果然不咳嗽了。
他垂着眼帘，耳朵尖红透，低低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又和明蕾道歉。
“我出事那段时间，做过气管切开，插管时间长了，里面的神经比较敏感，你别介意。”
明蕾摇摇头，把他的水壶原路放回椅背后的储物袋里。
其实，明蕾好介意啊，介意他为什么在图书馆前说她喝醉了，介意他刚才那样问她“有事儿吗”。她难道就不能过来亲口问问他，为什么不可以喜欢她？
可是，明蕾现在舍不得了。
他曾经历过生与死，曾经历过从无限风光到无人问津。那些大风大浪，她这个小菜鸟这辈子恐怕都无从体会。
但在这凉风习习的三月夜里，他穿着家居服，像是匆忙间出门又赶了很久的路，微喘着出现在她面前，望向她的眼神里满溢着缱绻和担忧，明蕾就打算原谅他了。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没有勇气承认也没有错，既然大家都没有错，为什么还要问缘由？
明蕾一下子就豁然开朗，再看向周时雨的眼神也明媚了几分。
明蕾问：“师兄，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啊？”
周时雨：……
周时雨的耳朵更红了。他并没打算瞒她，朝斜对面的网咖指了指。
“那个网咖的老板是我初中同学，之前遇到过我们在一起。他刚才在店里看到你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在我们书店门口，不放心，就给我来了电话。”
所以，周时雨小哥哥果然是因为担心她，连衣服鞋子都没换就跑出来了呢。
明蕾顿时热血沸腾。
耶斯！
我可以！
我太可以了！！！
…………
不远处的巷子里，听墙角的李响，蹲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缩成一团。
你才在店里，你们全家都在店里。老子也好响回店里，特么太冷了！赶紧给老子消失，再不消失，老子吃狗粮要吃到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