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林美材,邪后威

第273章林美材,邪后威

彻底醒来的时候,司马黛蓝模糊的视野里,只有一个曾经魂牵梦绕的影子。

身体冰寒,四肢无力,呼吸困难,胸口沉闷。她依稀记得,她半梦半醒的日子里,他半刻也没有离开过她,体贴照料、无微不至,几天之内,担忧焦虑的情绪害得他也随着她变消瘦,可是,她永远不会忘,被劫持之前她听见他说的那句无可奈何的话:“司马帮主,娶到茯苓,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这么多年我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够与她有好的将来”他说,慕容茯苓,是他杨叶从小到大的理想。

被慕三毒害,她应该只剩下几天的时间可活了,自己的身体,自己再清楚不过。

那不如就好好地给他和慕容茯苓成全吧,他们才是恩爱的鸳鸯,她只是描述她人生的画面上、那只不幸迷途的天鹅。

她的痛苦,他的煎熬。

“黛蓝你总算醒了”杨叶向来英俊的脸此刻憔悴万分,他显然有好几天没有合过眼,“正巧药也刚刚煎好”他竟为她,端茶递水?

黛蓝噙泪摇头:“我不喝。”

杨叶不忍看见她忧伤的脸,却不得不将那药碗递到她面前:“对不起黛蓝,不要为了我,作贱自己”

黛蓝哽咽:“我千不该万不该喝你的药,千不该万不该遇见你”

杨叶惘然,这么巧

也是一年前的秋天,他千不该万不该经过慕容荆棘种植冰美人的花地,拯救了染毒的她,照看她许久却害她染上对他的情毒。

“为什么为什么天要害我不幸福她慕容茯苓一出生就有父母疼有姐姐爱,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可是,连你都是她的你从你六岁的时候就属于她”司马黛蓝不停地干咳,“是不是我不该来到这世上,出生之后,就被父母抛弃,拜了师学了艺做了不可一世的帮主,以为老天开始回报我,可是我好不容易喜欢上的人,他却说他从小就属于另一个女人了”泪止不住地流,遍体鳞伤的她,从前的骄傲一扫而光,他止不住要去替她擦拭眼泪,但刚一移动,黛蓝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杨叶手足冰凉,慌忙上前运功给她,黛蓝反手将他的手一甩,情景酷似弥留:“我我死之后,你就把我随便找个荒荒郊野地埋掉吧像我这种没有人疼没有人管的人,活在世上也是多余,只配死在荒郊野外”杨叶一时忘情,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不,不是,你怎么会多余?这世上多少人都喜欢你疼惜你,都希望你活得好好的”

黛蓝冷笑着,她竟然可以被杨叶紧紧抱着,她从来就没有奢求过这样这是假的,这一定是梦是幻觉身体渐渐不再冰冷,心却凄寒,她艰难地抬头去看杨叶,这是他没错,可是他不了解她的心,她也猜不透他的心。如果可以,她真想就这么死在他臂弯里,如果可以,现在就死了也好啊

可是猝然,她从幻境里清醒,一把将杨叶用力推开,继而无力地倚在床边;杨叶慌忙失神站起,一阵迷惘,他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要抱住她,他不知道刚才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只知道,她忽然从他尊敬多于喜欢的司马帮主,变成了一个久经苦难折磨的女子,她的伤痕已经如剑一般在他身上划了一道裂口原来,谁都有太柔弱,需要依靠的时候

他为什么要抱住她?刚才,他就是那样没有理由地、迫不及待要去抱住她、抱紧她,不松开,就算现在清醒了,还是想要抱着她,没有其他的任何想法和愿望

黛蓝小声地拼命地喊:“你,你快滚!你给我滚!”

再也忍不住,嘴角又渗出一丝血迹,杨叶冲上前去扶稳摇摇欲坠的她,她泪流满面:“你快走吧,我明白的,我不要你为难,不要”

杨叶握起她的手,只见掌上一道血痕,这么多日过去才见黑迹象,他不管是什么毒,即刻不假思索,帮她吸毒。

黛蓝大急:“你,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杨叶不理会她,继续拯救她的命不顾自己的死活。刷的一声一道血光,立刻落在杨叶脖子上:“你要命你就给我滚!你只需要替我报仇就行了,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很难受,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但是你要好好地活,你好好地”她一时动情,说着说着就痛哭不已。

杨叶怒气攻心,却也是真情流露:“司马黛蓝,真以为我舍弃得了你么?这几天来,令我念念不忘的是你,令我提心吊胆的是你,令我把任何人任何事都置之度外的也是你,对你的感情,我可以骗你骗茯苓,可是早就骗不了我自己,骗不了天地,司马黛蓝,我杨叶对天誓,如果你可以活下来,我杨叶娶定了你,绝不食言!”

黛蓝泣不成声:“若是若是活不下来呢”

“活不下来?那好,要死一起死!”他情不自禁,势要与她同生共死。

话未毕,天外一声闷雷,砸中他和她都已经濒临破碎的心。

黛蓝被吓得不敢再流泪、更没有反抗,任他替自己把毒素一口一口地吸出来

“要死一起死?”她忽然精神恍惚地看着他,根本无法肯定她可以收获她的爱情。

瞬息帘已被雨打开来,纷纷落落地袭进毫无防备的营帐里,交睫间地面湿了,帘外,此刻天色是一片纯黑。

是夜最黑暗的时候,好像有一波又一波的黑暗在填补

不,不对,帘不是被风雨敲打开来的,帘是被人为卷起的,此刻营帐外伫立不久的妙龄女子,是那个最不该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的人,慕容茯苓,她从姑苏千里迢迢赶至这里,起初连姐姐也没有通知,只为了给她未婚丈夫一个惊喜,但就是这除夕之夜,寻遍了前线没有半点他的影子,从别人的只字片语里她猜出事情和司马黛蓝有关,却万万没有料到,她的未婚丈夫会在新年伊始送给她这样的惊喜!

她没有耐性多听一句,也没有力气再逗留半刻,狠狠地卷起帘来再迅即扔了下去:“姓杨的,你跟她好好过吧!”说罢火气冲冲,摔帘而去。

“茯苓”杨叶来不及解释,也根本不知如何解释,怀中黛蓝亦体力不支,晕厥过去。他叹了口气,照看黛蓝安然睡下,坐在她床沿为她守护,在心里连连念着:“茯苓对不起在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她”

情难解。

几日来,司马黛蓝与慕容茯苓的夺夫之事在联盟中虽不至于沸沸扬扬,却也成了好事者闲暇时候的谈资,涉及淮南两大帮派,教吟儿不得不关心,原本不想拿这种私事来烦扰胜南,但思前想后,也不知如何权衡此事轻重。

“想不到,刚刚解决了沈庄和红袄寨的矛盾,那边的不和又浮出了水面。”她怒其不争的口气,“一年到头我哪有那么多时间管他们闹来闹去啊”

“是啊,盟主日理万机。”胜南笑着,一大早她便来找自己,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你是不是也知道了司马帮主和杨叶的事?”吟儿问,“真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前两天刚要和慕容家谈婚论嫁,一眨眼就又和司马帮主对天誓去了,真是薄情。”

胜南一怔:难怪吟儿如此生气,她的未婚丈夫,恐怕就是那样一个薄情之人,伤透了吟儿的心那么一来,吟儿显然会主观地站在慕容茯苓的那一边,憎恶司马黛蓝和杨叶吧。

“不过他选择司马帮主是他眼光好。”吟儿忽然态度转变,偏偏好像很支持司马黛蓝,“也多亏了他帮司马帮主吸出了剧毒,慕三说,那七七四十九日之坎,因为杨叶这举动而解除。”

“这么简单就解除?会不会有什么潜在的危险?”胜南一愣,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乌鸦嘴,新年头上不要讲这么不吉利的话。”她一笑,忽然皱起眉:“好重的杀气。八只脚!”一个转身跃起,把帘一掀,果不其然有八只脚一并过来了。

胜南苦笑,这四个,都好像特别想要接下来这一战,这对付慕二的一战,算是为盟主报那劫持之仇,谁都想领军去战,其中以海最为激烈。

海紧张地把三个对手拦在自己身后,剿除慕二的愿望异常强烈:“林兄弟,这慕二奸险到让人讨厌,我不出马教训他不舒服。”

吴越、单行和莫非被他有意识地堵在他虎背熊腰后面,面面相觑,都没猜出这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烈的欲求。

“好奇怪啊海将军,你为何一定要与那慕二过不去?该不会是一直与他对战成了习惯?”莫非奇道。

“我不管啊,说什么我都要定了这次和慕二的一战,你们谁都别与我抢。”他好像恨不得把慕二一把抱住私藏起来的模样。对于海来讲,这燃烧的斗志是他最好的作战状态。

胜南一笑:“好啊,那便随他。”

海欣喜离开,即刻备战去了,教吴越等人很摸不着头脑。“从前他虽然也很积极,但总觉得今天有点过了头。”吴越纳闷不已,“原来他这么想给盟主报仇?”

吟儿笑道:“他就像被一股巨力吸到战场上似的。”

胜南一笑,没有说话,是啊,那天清晨他提起苏降雪时,明显看到海脸上猝然浮现出的战意,从前出战都不曾有过的表情,还有那句充满斗志的话:“他休想!害得我短刀谷还不够,还要害我联盟。”那一刻海攥紧的拳,告诉胜南他的战力在那瞬间已然翻倍。那股巨力,确切说来,并非对慕二的仇、对苏降雪的憎、对黔贵恶势力的恨,而是,对联盟的爱。

捍卫的念头,比过去的征伐之念要炽热。

率军突围,无力回天。

负隅顽抗的慕二,本以为可以投机取巧、抄一条小路逃生,万料不到海粗中有细,早将他这唯一一条生路计算在内,此时,正横刀在前,纯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似乎意料之内、恭候多时,慕二再度遭遇大势已去,却不知有否从前的好运,能够被擒之后再被释放?

怕是不可能了,谁教他敢碰盟主,甚至敢去威胁林阡?他犯了众怒,抗金联盟,这回断定不会轻饶他

“大伙一起上,为盟主和司马帮主报仇,抓住这个吸血鬼!”

慕二心为之一颤,海率众压境,锐不可挡,而己方兵力损失惨重,为今之计,当然是尽快突围、调整实力,重新对阵。却好像,没有那个机会了,海,感觉比数日前还要威武勇猛

海一声令下,擂鼓声震,将士兵卒们全部迫不及待,争先恐后冲出来,战线即刻往一方倾斜,一瞬间慕军虽未有溃不成军之势,也个个面上晃过惶恐,是以先退后两步迟疑片刻才上前迎战顽抗。

一马当先,冲入敌阵领众厮杀,刹那间千万军马有如泥淖般搅在一处,根本分不清是敌是友,战况愈激烈,反而双耳失聪听不见声音,魔门大纛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掩月刀已然出手,突地光线一暗,一阵旋风由远及近,持续不到片刻,紧缠密绕的战局忽然松懈,那大纛被那旋风卷得更远。

停刀怔住,己方兵将阵脚大乱,停的停,疑的疑,伤的伤,惊的惊,心头一震,那旋风之中的不之客依稀是踢踩过万千将士头顶飞至,如此之快如此之轻如此之猛如此之烈,不折不扣的武林高手,再回,霹雳惊风雷霆震,江流转天漩浪消,轻易了断战势落在海、慕二中间,控楚河扰汉界的,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的黑衣女子,只是她一出现,满阵须眉尽低头!

慕二顿时转忧为喜,亲自下马来迎,不敢怠慢,知援兵突至,胜券或难稳操,只得缓得一缓,摸清这女子究竟何方神圣!

却见这女子一跃上马,绕过慕二直策向海,气魄不凡来势汹汹,海这才看见她袖中匿藏的刀器,上有血迹尚未干绝,难怪方才有人受刃伤,自己竟然无从察觉,又惊又叹,却听女子道:“你们先退下,援军正从正东面赶来相协。”

慕二一面撤军一面道:“邪后殿下,多亏了你及时救援,这海凶悍非常,千万要当心!”

“吸血鬼,你未必逃得了多远!”海冷冷扔了这一句,就听到不远处马蹄声疾,突地心念一动:“邪后?你就是邪后林美材?你想唬谁?!”

林美材付之一笑,说不清是否属于风流倜傥的范畴,她分明是平常女子的衣冠装束,相貌上也无特别之处,但无论是风度、神情、举止和动作,甚至笑容里透露出的气质,全都不是女人应该会有的!

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听说林美材手上的落川刀一人刀落,万人身异处,敢同我验证吗?!”

“你刚刚,也见到了!”只一句,又是阴寒,又是凌厉,万人之上的傲气霸气尽皆展露,竟被震慑,但他宁愿信直觉,直觉告诉他,林美材起码是个三十多岁的粗犷女人,而不是眼前这样,纤腰不盈一握:“口气到很大。比试比试就看出来了!”

林美材轻蔑一笑:“与我交手,必须刀不让林阡,剑不输盟主,你行吗!?”

“你狂得很!”海顿被激怒,策马奔去一刀直送,林美材纹丝不动,侧身相让,双马擦身,分毫未损,海掩月刀明明触及她身,迅即落空,诧异之下不肯罢休出其不意揪其马尾,林美材战马受惊,狂嘶着驰出好远,众人纷纷闪躲,林美材却处变不惊,手扣缰绳,任战马如何癫,坐得稳稳当当:“你到很会耍手段!”回手飞刀去斩海,海听得那风声紧缩,压低了重心避让开去,还未定神突地脑上又生风,赶紧再重新低身,他反应灵敏,知一刀刚过一刀又起,刀锋一逆,对准了刚刚避过的这一刀,将刀震开好远,黑影一浮眼睛一糊,却看林美材驰马而过海底捞月,飞刀又回她手中。

海见她手中彻头彻尾便只有这一把飞刀,刚刚为何竟有两三把飞刀的错觉?难道说她度如此之快,一边刀一边驰马去对面再回来,而后再回原处?如若如此,那也真是神出鬼没了!一定是有另外的原因,莫非此刀是回旋之刀,出去会立刻回头

想起刚刚差点丧命,心有余悸,冷汗剧下:轮盘可能回旋,刀又该如何回旋?正自失神,面前亮晃晃地摇曳着什么,鼻梁一湿,这才亡羊补牢,林美材出人意料地先来袭击他!海屏息凝神,接她攻势,他自认掩月刀也是出了名的简洁利索,没有一招半式多余,可以守得滴水不漏,事实上他在初时的确是挡住了她一切进势,风旋气摇,他突然明白,林美材是借力控刀,所以刀才回转,那么这林美材本应该是沈默那般的庸碌之辈,力大无穷,没有其他优势,只会令刀回旋而已,玩不出其他花样

可是就在他缜密推理的同时,却忘了算计这样一位令他次次低估的女子,不,刀容

她刀法最大的特点,非奇,非力大,非巧!

而是,激亢、急促!

海根本听不见她呼吸的声音,但她的落川刀,在一炷香之后,在她好像并未换气的过程里,越打下去,节奏越紧密,气氛越炽烈,海紧相随,好比比一口气敲几百通鼓般根本无暇换息,哪里来得及考虑他掩月刀的魄力,心力衰竭肌肉抽搐越想停战越觉得林美材湍急如瀑布,落川刀岂可以行云流水比拟,简直湮灭光阴消沉百代,滚滚长江虽说永恒东逝也是时缓时急有所休止,烈日骄阳即使万年不落纵还日出日落有时阴雨,狂风冰雹有时尽,山峦湖海亦能断,谁料一睹落川刀,连绵不断无处绝,真不愧落川,把江河从天翻倒倾泻,换得一落千丈的落差,一日千里的快意,一望无垠的广袤,停不下来,李凭箜篌骗弱蛟,无端锦瑟瞒轻弦,蛟不咽气弦不断,刀不罢休手不回,在这种激越滚烫的气焰下面,任何章法、节奏都是垃圾,只有放浪纵情才是上策,海难以抵抗,他久经江湖,虽不及冯虚饮恨出类拔萃,也是数一数二的名刀名将,然而此时却再难坚持,气渐短,招渐长,刀一沉,胸口随即一麻这一掌气势太猛,几乎要将他打坠下马,冷不防腰间什么一松,好像有什么重要事物离身而去了

缓过神来,大惊失色,那不正是自己的姻缘刀?!此时此刻,却哪里还有机会再从林美材手里夺回来!?

听到副将紧张的问候声和对方不住呐喊助威,知形势时不我予,镇定往后挥手:“全军听令,后撤!”若无其事拭去嘴角血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老爷爷们的教训,还是要得的!”

林美材收刀而回,笑着说:“我说过,刀不下林阡,剑不输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