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众矢之的
“父亲,提防你身边的人。”夜半,与王淮、秦毓密会之后的苏慕梓,回到苏降雪身旁告诫他的第一句话。
这一句,不得不教苏降雪心一凛。
据苏慕梓描述,由于是己方有求于人,那控弦山庄态度傲慢,姗姗来迟不谈,到场也十分懒散。尽管王淮和秦毓口口声声说“是庄主银月在牵制着我们的行动”,苏慕梓对这个银月究竟存不存在还有三分保留。
而在铲除林阡这个问题上,王淮和秦毓似乎早就有预谋。据他们所说,川蜀周边据点大多已被厉风行金陵摧毁、幸存下来的各种组织目前只能处于胶着,银月说什么都不肯集结这些仅余的力量对林阡动手,所以现在根本捉襟见肘。既然短刀谷内外,能动的都散了,没散的都动不了,要杀林阡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把他引到大散关之北、金朝的管辖范围内。“只要过了边境,林阡势力就会比在南宋薄弱得多。”对于这个提议,苏慕梓倒是赞成的。
但对于怎样把林阡引到金国境内,王淮和秦毓几乎没有和苏慕梓商量半刻,立即就指定了要抓蓝玉泽,不禁教苏慕梓对控弦庄又添了几分疑心。秦毓当即就嚷出一句“这个女人作用一定会很大”,王淮则连忙解释,“前不久我碰见过他俩在一起,我觉得用她来引再合适不过”秦毓是脱口而出的,明摆着蓝玉泽有另外的更大的作用,但秦毓却含糊其辞没有言明;而王淮说的是“我觉得”,试问对银月那么服帖的他,怎么可能因为他觉得这么做合适就自作主张?
苏慕梓,几乎一眼就把这两人弯弯曲曲的肠子给看顺了。
所以,为了得到交涉中的主动权,苏慕梓立即理直气壮地对他们斥责,先喝叱了他们这种敷衍无所谓的态度,继而又丢过去一句露骨不留情的讽刺:“也难怪你们现在捉襟见肘,还不是怪你们一个月前放出的那场大火?!放火本就够了,何必大张旗鼓,暴露了你们的存在引起林阡的杀戮,所以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选一条路走!”然而,苏慕梓还没有来得及指责他们和魏紫镝合作,秦毓就怒气冲冲地打断他:“若不是你们让我们行动,我们怎会冒着风险烧杀抢掠!”
什么?是我们让控弦庄行动的?!
苏慕梓当时就完全明白了
对啊,谁都没有证据证明魏紫镝就是和控弦庄合作的人,虽然父亲一个月来都把魏紫镝当成眼中钉,魏紫镝也感应到了无穷杀机所以最近根本连气都不敢出可是,控弦庄无意透露出来的一句话告诉苏慕梓,合作者另有其人!也就是说,陷害父亲的人,根本出自曹范苏顾这个阵营!
是谁,以苏降雪的名义,私下找到控弦庄,暗中陷害苏降雪?!
“慕梓实在担心,父亲身边”苏慕梓说的同时,苏降雪握紧了拳,满腔愤恨:“找外人合作,却被自己人出卖!”
“这次究竟是谁对父亲提议让父亲找控弦庄?一定是这个人出卖了父亲,现在他又想把事情悄然掩盖。”苏慕梓说。苏降雪一颤,这个人,是顾震啊,怎么可能是顾震
“父亲,该不会是顾震?”苏慕梓忽然压低了声音,苏降雪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还记得几天前顾震在自己耳边说的每一句劝解“任何合作,都可以很短,瞬间完成,瞬间终止。”“大人!你适才还说,没有永恒的合作。”
顾震,不会是你,绝对不会是你!苏降雪心胆俱裂。
“那么,在和控弦庄的这次合作上,父亲最好不要投入过多的真心,以免被有心之人带进圈套里。”苏慕梓轻声劝谏,几乎已经确定就是顾震,“好一个顾震,目前风声如此之紧,他还教父亲去与金人合作,明摆着就是要陷害父亲!”
“他他没有原因要陷害我”苏降雪摇头,维持冷静,不能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流露一丝惶恐。
“父亲,我听军中风传,说忠于父亲的人,有一半以上都实际是对顾震忠心。这,还不是他陷害父亲的原因?”苏慕梓关切地说。
“慕梓,顾震与我,已有近一生的交情我苏降雪的事业,本就有一半是他的。”苏降雪叹息,慕梓,为父与他的情谊,在你们出生以前,就已经深不见底
顾震,我有这份感觉,这个出卖我苏降雪的人,绝不是你。若然是你,世间就真的没有永恒的合作。
如果我的感觉是错的,也请不要立即拆穿,至少,让我的心,此刻可以平静
“既然他们要蓝玉泽,就帮他们抓蓝玉泽。”苏降雪叹了口气,决断。
“父亲?难道,你还相信顾震?!”苏慕梓一惊。
“慕梓,我不会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苏降雪一笑,“你不必挂心,如是危机,已历经千百次。”
慕梓,总有一天你会懂为父为何有这个胆量。有些人,一生都不会背叛,所以,一生都不能怀疑。
前一场雪还没有融得干净,后一场雪就赶来凑这个热闹。傍晚,处理完了军中大小事务之后,林阡与徐辕一同走回锯浪顶,苍山负雪、明烛天南,一路风光如画。
沿途,读罢最新的飞鸽传书,林阡得知,六月他在魏紫镝眼皮底下救出来的吕之阳,已经与当时程宇釜、沈依然分别派遣的两支精锐一起,在陕西凤翔生根展,虽然帮派势力刚刚成型,却俨然在暗中协助越野山寨;何况,八月到十一月期间虽然战乱频繁,林阡也间或安排了小秦淮、沈庄、淮南十五大帮以及红袄寨等势力在陕西设立据点、与他们保持合作;日前,郭子建、萧溪睿、田守忠业已6续动身前往金朝、接手一些短刀谷破落军队。“陕西越野,是说什么也不可以牺牲。”林阡从一而终都这么说,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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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再回想起来,陈静他们说牺牲越野不要紧,也确实太过荒谬。那么一来,虽然稳赢苏降雪,却会惨败完颜永涟。”徐辕感叹,五月在川东,只有林阡一个人坚持着不打川北之战,却果然比他们所有人都高瞻远瞩。
“天骄,最近对控弦庄的调查有何进展?可有更加详细的情况?”林阡一笑,往事不予追究。
“索命环王淮,他起先是为完颜永涟麾下的名捕门效力。在他任职期间,金国十几年都没有落网的十大在逃钦犯,一年之内全部断手断脚。难怪他到控弦庄之后是杀手锏之了,劈空拳程沐空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徐辕答道。
“但那日与他接触之时,我见他武功虽然绝顶,却没有丝毫魄力。完全是个奴才。”林阡沉思。
徐辕点头:“至于秦毓秦敏两兄弟,只有秦毓赶得上他的父亲,秦敏平庸无才,凡事倚仗秦毓。但据说秦毓也不是那么稳重,做事甚是心浮气躁。秦氏兄弟一向钻研毒术,你应该也听说过他们最引以为荣的血海棠,据说那是金国火毒之最,它一问世,金人全部专攻寒毒,可见毒性之剧。”
“原来如此。从前对控弦庄虽然也有所了解,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林阡点了点头。
“而且,落远空的情报称,关于王淮,还有好几段陈年往事当年青城剑派安插到控弦庄的细作孙长林和甄叙,正是被王淮领兵去灭门的。”
“这样说来,王淮还是孙寄啸的杀父之仇。”
“不止孙寄啸,二十三年前,风不古、郭俊杰两位前辈,也便是风鸣涧、郭子建两位师兄的父亲,正是控弦庄联合名捕门在边关剿杀,王淮也是他们的杀父之仇。”徐辕道。
“幸得落远空前辈这么快便恢复了海上升明月,才使得情报不至于贻误和遗漏。”林阡点点头,“看来,除了几个小王爷和南北前十,我们的敌人还有控弦庄和名捕门。他们实力一般,却人数众多,留在眼前不免干扰,可以最先清理出局。”
说话间林阡满心全是战事所以越行越快,没留意徐辕越走越慢已经落下一大截,现的同时林阡不禁一怔,转过身来望着徐辕大惑不解:“怎么?”
“真的已经下定决心?”徐辕面带一丝忧伤,问。他和林阡的交集,除了无休止的战斗之外,就只还有一个人。
林阡当然知道他问什么,正色点了点头。
“年少之时,一直以为她是个世人难以企及的仙子,后来才现,她不像表面那样清冷无意,是你让世人现”徐辕叹了口气,“她从来都这样,不想你为她耽误,所以什么事都是在你背后默默地付出,你们算是错过了吧,是真的错过了”
“玉泽说了什么?”林阡问,徐辕明显不像上次见到的那样理智,面容里夹带着太多的伤怀。
“她没有直接对我说,只是,她和玉泓对话的时候,恰恰被我听见。”徐辕苦笑一声,“原来,和你分开之后,她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再在一起,虽然她心里有三年前就准备了很多的话想对你说,还没有来得及说,虽然,她也曾试着去接受别的人,但不知为何,一闭上眼睛都会想起你,心里面塞满了关于你的一切,她不愿对别人不负责任,所以宁可让心静止,然而看见你的时候,心就不能静止,看着你那么放得下,她是既高兴又痛苦。唉,也怪我疏忽!竟不知玉泽早已死心,还一次次地想要撮合你们,其实,却是一次次地在伤害玉泽!”
“时间会抚平一切。”林阡听得动容,却只淡淡留了一句话,“她总有一天会懂,既然我已经不再回头,那她就不必再做无谓的付出。”
“真的已经下定决心?断然不会去接受她?”徐辕感应到这种狠心,“如果没有凤箫吟,也许你和玉泽”
林阡摇头:“没有如果,也不会有也许。”
“我早已清清楚楚,你为了不负凤箫吟,甚至可以辜负一个朝代。”徐辕叹道,“然而,凤箫吟的存在,必然会令你的路很难走”
林阡一怔,岂能不懂他所说的顾虑,虽然目前的抗金联盟和短刀谷都尊吟儿为主,却没有人像天骄和自己一样了解事情的真相。谁都不可能现:吟儿的身世根本不容许她坐到这个位置。
“有很多事情,要直面最终真相的,都只能有我和天骄两个人。”林阡带着一丝慑服的微笑,杜绝了天骄最后的杀机,“我相信,剑胆琴心,巾帼翘楚,天骄不仅仅是为了吟儿造势,更是自肺腑对吟儿赞许。”
“我早已经豁出去。你这条路再难走,我都一定奉陪到底。”徐辕说。徐辕很少这样慷慨陈词。
正自交谈,忽见有小头目从山上慌慌张张地跑下来:“主公,天骄,那边打起来啦!”
林阡徐辕皆是一怔,循声看去,山顶人声鼎沸。“谁打起来?”林徐二人齐声问。
“思雨姑娘不见了怎么寻也寻不到!”小头目上气不接下气,“大伙儿都看见辜听弦和思雨姑娘闹不和,所以都看出来是他把思雨姑娘给害了!所以打起来了!”
思雨不见了?林阡徐辕对视一眼,神情陡然凝重,思雨刚入谷不久,不可能到处乱走。怎会好端端地就失踪了?!
“失踪了多久?”林阡边行边问。
“今天早饭的时候是最后一次见到她,然后她说她要帮主公去樊井大夫那边取药之后,就不见了”
林阡来到锯浪顶的时候这里已经乱作一团,正以辜听弦为核心打群架。孙思雨虽然性子粗犷但为人真挚,一向都得到林阡麾下许多将士们的喜欢,大家早把她当成军队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当估计到孙思雨可能是被辜听弦所害时,个个义愤填膺要把辜听弦手刃,其中还包含了那个武功并不高强性格也偏于内向的范遇。
遭遇群殴的辜听弦,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当时林阡就不得不叹,幸亏祝孟尝不在这里,否则一定火上浇油。
“住手!军纪何在?!”徐辕一声喝叱,所有人齐齐住手,纷纷退散到两边去,却个个都看向林阡满怀期待,他们的意思很清楚,要林阡立即将辜听弦处死。
林阡将昏厥的辜听弦一手托起,输入内力的时候环视四周,语气冰冷得前所未见:“谁能拿得出证据,我即刻将辜听弦定罪,严惩不贷!”
霎时鸦雀无声。哪里有谁拿得出证据。
“无凭无据、妄加猜测,却竟能一口咬定,甚至还草菅人命?!”乍见林阡动怒,一干人等全部噤若寒蝉,久久僵立,愤怒全都化为后悔。
“主公,致诚知错!听候主公落。”杨致诚率先清醒过来,当即认罪。杨哲钦紧随其后。
“我的兵,我不希望看见他们遇事听凭直觉、不辨是非,一味争勇斗狠。”林阡敛了威严,语气终于不再那么坚硬,“下不为例。”
杨致诚点头,神色凝重:“是致诚一时糊涂了。”不禁捶胸顿足,他本不是争勇斗狠之人,只是爱憎分明罢了。
“然而,孙姑娘不可能无端失踪。与孙姑娘有仇怨之人,整个短刀谷也只有辜听弦一个!”范遇却依然坚持己见。
林阡蹙眉,看了他许久,其实早把他洞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阡知道范遇的意图,早在黔西,范遇就已经建议自己不留辜听弦。
“原来将军看出了”范遇一怔,苦笑,“将军将他留在身边,根本是姑息养奸”
“是不是姑息养奸,现在还言之过早。”林阡淡淡一笑,“范遇,我不愿他对我一个人的私仇,就绝了他和他的家族在义军的路。”
范遇叹了口气:“我明白,作为一个威胁,他对将军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作为一个领袖,他对义军来说,又是必不可少。”
“既然明白,就不必再怀疑我的决策。”林阡说罢,范遇纵然再想杀辜听弦,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否则,不就是怀疑他林阡的决策?徐辕当时便察觉,整个锯浪顶,都不可能再有人想取辜听弦的性命。
而林阡又岂能不动怒,锯浪顶今天的这一幕,不辨是非、争勇斗狠事小,见微知著,根本是一场实实在在的仗势行凶、党同伐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