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2章 斗志,战火

第8o2章斗志,战火

“不好了洪山主,盟主她,她”十天来吟儿的命一直悬吊,直到今夜急转直下。怪谁不好,怪他洪瀚抒始终不肯低头,不愿把她送还林阡身边,他却不可能悔恨,谁会为原则悔恨。

这晚他本还在对竺青明、蓝扬、慕二等人讲说军谋,告诉他们如何从彭湾、白碌、下阴山一条线打到关川河、就此拉开架势一口气对越野压下去,以证明他手笔比林阡还大、度比林阡更猛,但说到一半,便被婢女惊扰。洪瀚抒毫不犹豫放下地图、立即随她们赶去后军。

若换做别人,怎可能在述说军略时容一群小婢女破坏,但在洪瀚抒这里却不一样,吟儿始终是第一位,天大的事都比不上,平素骄狂倨傲的他,这时脸上全是焦急的汗。

“小吟,睁开眼,我要你睁开眼,别死啊!”这一次,无论他怎样运送真气,她偏就是没有回应,原本火热的身体,逐渐已寒却下去。

这女人绝对是倔强,倔强地在对他反抗,她一定要去林阡身边,否则她就死给他看。

“死女人!我偏不放你去林阡身边,偏不放!”无能为力的洪瀚抒,唯能含泪抱住她笑。

这一招真管用,她这种人就是会被激将的,一逆着她来,她就终于有了气息,可又像回光返照:“红樱红樱”手都有劲开始摸索了。

“盟主。”红樱上前,跪倒床边,洪瀚抒随即让位。

红樱见她的手一直在百宝袋附近,立即意会她想要握到玉玦,所以抹干了眼泪,把玉玦塞到她手里去:“盟主,我知道啦,有什么话要对盟王说,红樱赴汤蹈火也会传到”

洪瀚抒表情一凛,看吟儿的唇翕动着、非要红樱伏过去听才清晰,心知那必然已经是遗言。隐隐一恸,背过身去。

“盟主”红樱脸色却渐渐大变,吟儿紧紧攥着玉玦一直在讲的是

“她说什么?”洪瀚抒一怔。

“不是遗言!不是遗言!”红樱泪水挂在眼角,喜不自禁,“是我要活下去,盟主要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此刻吟儿攥着信物的手,俨然已经攥出血来,用力之大,不言而喻。洪瀚抒不得不想起,那年黔西的贵阳城内,吟儿同样被他揽在怀里、阻隔在林阡和越风以外,吟儿说的是,“我要变强”他到今天还记得。

洪瀚抒二话不说立刻冲到帘外,请教起最后还留在军营的那个大夫:“她的命,究竟为什么不能救?!”

“因她的内伤与火毒抵触,若气息顺畅则火毒噬心,若不治内伤则气力衰竭。”大夫说。当年同样困扰过林阡的难题。在走向终结之前,火毒和内伤一定是不断地达到平衡、又不断地此起彼伏,所以风七芜时期的吟儿身体是最好的,既没什么伤病,又被镇住了火毒,但经了这几个月来的颠沛离乱,她终究折于洪瀚抒之手。

“有什么抵触,不治内伤就气力衰竭了!”洪瀚抒才不被困扰,立即冲回去做了决定,强行将他真气源源不断地灌输进吟儿身体。才不管什么火毒噬心,现在吟儿这种样子,较之内伤,火毒的噬心显然慢些。

“可是,洪山主,火毒”红樱害怕不已,触到吟儿愈火热,生怕她被毒性烧死。

“怕什么火毒,林阡军中一定有许多解药,你立即去抗金联盟,跟林阡要军医!”洪瀚抒不停止救吟儿,厉声下令,“他们就驻扎在夏官营,早等着和我开战了!”

“啊!”红樱心念一动,原来林阡已经这么近。

“要林阡把他麾下的军医全都送进来!但切记,只能是真军医,谁混进来滥竽充数,休怪我洪瀚抒无情!”

确如洪瀚抒所言,盟军已到夏官营。

九月中,林阡以郭子建、柳五津于高崖拒薛无情,以海、林美材于韦营攻穆子滕,以向清风、肖忆于上梁防轩辕九烨,他与越风、何勐及沈延则由榆中北上直趋夏官营。

那程康程健的所谓动乱,越过天池峡、传到清水驿,耽误了足足两日,是以林阡决定进军之时,苏慕岩事件已然生却还没传到林阡耳里洪瀚抒当然不可能愿意把吟儿受辱公开,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苏慕梓、越野等人都愿意把这件事外扬,越野更还在纵容的同时添油加醋。

吟儿的玉石俱焚白用了,谣言里她已经“惨遭玷污”。

可想而知,当行军途中获悉主母惨遭玷污,远道而来的抗金联盟如遭迎头重击!真和越野所料想的一模一样,谁都咽不下这口气,谁都想将洪瀚抒碎尸万段!因此强忍悲愤的越风、何勐等人,毫不留情立刻就对夏官营开战。

刚经过战火洗礼、才从越派变苏派、再从苏派变洪军的夏官营兵马,完全没适应角色转换,加之洪瀚抒主力已然往东、南开进,竟一时没能抵御盟军,不过几日就败下阵来,而本就不可能是越风对手的程康程健兄弟,一听城寨外面来的人是他们曾经依赖敬仰的盟王,怎可能不倒戈相向。

洪瀚抒听得后方有乱,即刻对林阡调兵遣将。这些天来胜负拉锯,夏官营红柳烽烟四起。洪瀚抒一方面为吟儿身体担忧,一方面却也因林阡大呼过瘾,林阡,我就怕你战力不够高,就怕你对我会留情!终于没让我失望!

而林阡听到吟儿受辱,显然比越风、何勐气愤万倍,气愤之余,不免揪心。不管谣言有多少个版本可信度如何,林阡知道每一个都是宁可信其有,每一个都直接指向吟儿现在的处境堪忧!怎可能不打,难道任凭吟儿遭罪!

可叹自阳山遇袭之后,吟儿和他只在榆中的战火里重逢过一次,还是单方面重逢。最近他真是摒弃了先外后内的原则,完全按照吟儿的路线在打,失去理智,不管理智,一直出手、却一直错手

恰这天红樱气喘吁吁奔到军营,跟侍卫们说盟主需要军医,事态严重被送到林阡身边来时,她一见林阡就哇一声哭了起来。那夜林阡在榆中见过红樱,自然认得,忙问她吟儿现状,红樱把洪瀚抒的话一字不漏传达,林阡才知吟儿实已性命之忧,救她之事刻不容缓。

红樱看林阡脸色越来越差,还只道语气太过不敬,正准备在话的末尾添说洪山主是一时情急、盟王还是救盟主要紧,便见林阡一句话没说掀开帘帐出去了。

红樱一愣不解何故,只半晌却见不少人进了营房唯不见林阡。“将军,他们是?”红樱只能问何勐。

“都是你要的军医。”何勐回答,忽而面色一凝,“呀,樊井大夫也”

红樱一愣,听盟主提起过,樊井是林阡帐下最好的军医,但凡有重要的战事都带着他,虽林阡讳疾忌医,樊井却死缠烂打,故而仅他一个负责林阡的伤病。红樱眼眶一湿,没想到林阡会把对他至关重要的樊井也给盟主。

“盟王他,又去了哪里?”红樱再问。这些军医,犯不着一个个亲自去请。

“我也不知道。”何勐转头瞬间,觉得她看着眼熟,“姑娘,我怎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红樱一怔,面上一红,不知如何作答。

“啊,是了,真像,你们瞧,这姑娘像极了主母啊!”何勐突然喊起来,这群军医也纷纷称是,营中侍卫亦赶紧来看,红樱向来静,忽然成为焦点,竟觉得不适应。

蓦地,秩序恢复井然,气氛回到严肃,才现林阡不知何时已经出现,托着个相当简单而轻便的包袱,红樱急忙上前,伸手接过:“这是,给盟主的?可是”她担心,通不过洪瀚抒的审查。

“都是我的衣物,洪瀚抒不会阻拦。”林阡说,已看出红樱心中念头。

红樱一愣,点头收下:“盟王有什么话要对盟主说,红樱一定会传到!”

林阡怅然一笑:“不必。”

红樱焉能看出林阡心中之念,于是带着些纳闷回洪瀚抒驻地,不解盟王为何没话对盟主说。

而林阡,有什么话要对吟儿说?!求生欲,她有;坚定的意志,她有;他的底气和信念,她有!她什么都有,她心从来都跟他一起,她唯一缺少的只是和他的重逢,那他还要废什么话,任何的言语都比不过行动。

“沈兄,辛苦你了。”事实上,自从在古洞庄重逢沈延之后,他就一直没有浪费过沈延的看家本领。榆中大战前夕,他就曾拜托沈延去天池峡吟儿可能出现的地点掘通地道,才在不经意间现了天池峡和榆中之间早有地下的交通。因地道之类很可能被越野精通很难再打,故随后,沈延就一直与沈钊等人转战石峡湾,未再启用。如今形势再变,阡的敌人不是越野而是洪瀚抒,并且距离如此之近,一条地道想必难不倒沈延。

越风远远看着沈延从林阡帐中走出继而何勐佩剑而入,忽想起某个夜晚吟儿在魔门玉帐分弓射虏营的情景,那时候威风凛凛的吟儿,那时候活蹦乱跳的吟儿,那时候猥琐地把她自己也编进新九分天下的吟儿,越风有责任和义务,把那个吟儿带回林阡身边来。

“需要我做什么?”越风问。

“与我一起,教洪瀚抒裹足不前。”林阡转过身,对他叙说他的作用。“裹足不前”四字,令越风心中有数。此次阡营救之策,正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吟儿的命要救,身心更要救。“只待吟儿好些,立即付诸行动!”

默看着夏官营最后一丝烟火,消弭于萧瑟迷茫的战野之中,与之一同飘逝的,还有书策的灰烬。

骤然,山间秋霜重重,天幽暗,雾霭白,月无影,夜深沉。

“吟儿,如果将来瀚抒真的搅乱局势变成我们的敌人,我会像对待叶暻一样对他。”当年,他曾对吟儿这样起誓,多年来却一直无法办到,因为瀚抒和叶暻不一样,瀚抒是义结金兰的知己,与新屿、宋贤一样是兄弟,林阡无法对他绝情。

却就是这样的一份情谊,近乎害得他的吟儿一死!

“盟主、独孤大侠、宋堡主、天哥、暄师兄、糊涂鬼、瀚抒、陵儿、宋贤、吴当家。可惜的是他不会回来了。”吟儿在寒潭里因之抑郁,这个“他”,不就是他们的结拜大哥,洪瀚抒么?再怎样无理取闹,再怎样不顾大局,洪瀚抒总是冲着自己来的,阡听说吟儿落到他手上时曾还松了一口气,曾想过洪瀚抒对吟儿总是好的,然而他又怎么做了!洪瀚抒你如何能对吟儿这般残忍!

那夜他策紫龙驹未酒而醉,只记得路旁的风景疯了一样在他身边倒退,他什么颜色都分辨不出,什么方向都解释不清,他的气愤、自责、悔恨和狂乱都无处泄,度的飞扬根本克制不住心口的压抑。他仰天长啸,大吼声淹没在他的心疼里,他用他的伤口对准了风尖自残,可是钻心的力量如何为吟儿转移丝毫痛苦!望着那凝固的鲜血又重新流下,他实想再忤逆失控千年,直到他把一切都抹杀!

云雾山、建康、夔州、苍梧,他年少时不可能丢弃的记忆之城,瀚抒的霸道,吟儿的笑脸,越野的豪气,那一些熟悉残忍的画面,如果一定要撕裂,一定要丢弃一些人,哪怕只留下吟儿一个那就只留下她一个

“吟儿我可以不顾一切,只盼你战胜自己。”阡心如铁,为了吟儿,打破的原则还少么。

战,如何不战越野,如何不战洪瀚抒。真正的毫不留情、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