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o7章荧惑守心
吟儿带红樱逃出来才现:心思远远不够缜密,情节存在严重漏洞两个人,只有一套干衣服!
逃难路上虽然偷了某户人家几件换上,还是害得拖泥带水过的红樱喷嚏连连。
一路向北,东躲西藏,天黑以前,终到了洪瀚抒重点防卫的北门,可是城关却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吟儿思忖出了城就逼近战地,这关卡一定很难通过,兵士的叫嚣声则肯定了她的想法:“主公下令,天黑之前,务必找到主母!”
无奈之下,唯能和红樱随便找了处破庙生火、取暖,因见红樱受寒不支,吟儿颇感愧疚,故为她守了一夜,没让她逞能来换岗,只是后半夜吟儿放哨放着放着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听到庙外面一片嘈杂,危险迫在眉睫,已然插翅难逃。
窘,怎么又贪睡误事了!“红樱”吟儿大惊,赶紧叫醒红樱,两个少女,齐齐往破败的神像后面躲,前脚刚灭了火,后脚士兵们就进来了。
“这里适才还有人!”果不其然,他们看见了火刚熄灭。
“对,而且是女人!这味道,真香啊”吟儿汗颜。这说话的小兵,怎么比狗鼻子还灵!心念一动,这声音好熟。
“去!你新来的不懂事就少开口!莫丢了我虎狼团的脸!”头头大怒,回去训斥。吟儿轻笑,虎狼团,也不知这俗名哪个俗人起的。
“到处给我搜!主母她必在不远!”那头头相当厉害。吟儿赶紧屏息凝神,虎狼团已四下搜起来。吟儿暗暗捏紧了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主公说了,主母最可能出现在这里!大家认真点别贻误,若她出了城往北去,落在敌军手里就糟了!”那头头踱来踱去,头头是道。
“啊不会吧。听说主母是个蠢货,在咱们陇右根本找不着北!”那个小兵说完,就被他头头一掌拍脑袋上:“什么蠢货!你才蠢货!得罪主公,你找死啊!”
吟儿顿觉好笑,一瞬又觉得气呼呼的,什么蠢货!什么找不着北!谁说我是蠢货,谁说我找不着北!谁!谁陡然之间,吟儿神色一变呼吸慢了,心跳加,绷紧的神经也完全松了,拼命地、不怕死地把视线放远,深深地、静静地,要把那个身影烙进眼底、锁进心里
黑夜中终于那个人转过身来,清隽的脸庞,平静的眼眸,俊帅的笑容,眉宇间却含着内敛的霸气。那是她认定的天下间唯一的王,她只做他的妻子,他的盟主,他麾下的主母
心思散乱。
那轮廓错不了,那神情换不掉,那气质独一无二。此刻再生什么吟儿也不管了,他来了,他就在眼前,那还要躲谁,周围一切仿佛都不存在,整个天地间就只有他和她无语对望着。
“蠢货!你就不能安分些么?”谁骂她是蠢货来着,兴州城外的废墟里面。
“今才知何谓找不着北。”谁笑讽她找不着北,药王庄旁的关山迷雾。
岂止这两句是暗语,还有“这味道,真香啊”木芙蓉真香,螭霖鱼真香。傻吟儿,拐个弯就听不出来,非得说这么直白。
自白碌之战以来,从夏官营、彭湾直拉到关川河的这一整条战线濒临绷断,稍有异动,便爆一场决战。阡何惧一决高下,但俨然时机未到。此情此境,恰逢洪瀚抒大胜,而于越风、何勐诸军大不利。一不留神,便致生灵涂炭。
他不能上了洪瀚抒的当、一听洪瀚抒要娶吟儿就启衅,那样只会害了他和她辛苦栽培的抗金联盟。不用范遇提醒,他知道什么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是,吟儿,你数次置身险境,即便与生死无关,也必然颠沛离乱,教我如何还能忍下去。谁都无法阻止,我的忍无可忍。
你过不去,盟军也暂时打不来。那我一个人先混进来,哪怕我也一时无法再回去。
洪瀚抒也许都没有意识到,逼婚是怎样一把双刃剑。凭他个性,认定我必然选择兵,所以他的潜意识已经加重防守却忽略了对我行踪的主动探索。
再度为你隐姓埋名走入敌营、做一个维持你婚礼秩序的兵卒、继而靠近你见机行事。哪怕你身边暗藏兵戈、洪瀚抒防范多时,我林阡此生,那场面数不胜数。但有一个场面太难得被掳后你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绝对不会错过的时间和地点。绝对不会再错过,钱弋浅、苏慕然、沈延的失误全部都被排除
你却出人意料,差一点又在我救的前一脚逃跑。幸好这次,你跑不掉
林阡由心而生一丝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红樱忍不住又一个喷嚏暴露了形迹,虎狼团所有人都如获至宝欢天喜地,而吟儿,是那么开心也那么安然地走了出来,她可能想掩饰她看见他的喜悦,可又怕蹦跳起来不好太明目张胆了点,所以强忍着兴奋脸上的甜蜜却已然满溢。
吟儿冷风吹过,吟儿的带随之飘扬,吟儿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可笑容还是那么惹眼
红樱似也现了林阡,眼前一亮猛一扯住吟儿衣袖,激动的表现更胜过吟儿。
“哎呀,脚好酸”吟儿那家伙,开口就说她脚酸,意思就是要人背她,这些人能献媚主母当然巴不得,脚酸的某人却彪悍地一下子就窜到阡后背上来,说:“他适才骂我,我偏要罚他!”
“看你做的好事!”那头头大怒又一掌拍向他林阡的头。
好家伙,连盟王你也敢打。吟儿伏在阡背上,嗤嗤地笑起来,闻见那熟悉的烟火气,幸福感一下子全涌上心间。
之所以幸福,是想起曾与阡共同混入川北去攻占元老,那时阡化名林听扮了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小兵,惟妙惟肖骗过了魏紫镝父子。嘿,时隔五年,盟王竟重操旧业。
想来也是了,陇右的那些金人都是官军,编制严格,实难混入,所以吟儿落在金军手上时,林阡难以接近她,只能托陈铸保护。但如今,混进这饱经战乱刚刚易主的叶碾城,于他而言,绝非难事包括天池峡、夏官营也是,阡其实心里早就有这个混入的念头吧。否则,阡不会想到把小师兄带身边,用一个地道保证来去,万无一失。
可相反的,没有一个地道保证出路,阡根本就是有来无回的。一时,或者是,永久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阡如何能克服万难,在盟军已经离不开他的时候离开?
所以吟儿笑着笑着,泪水也就不自禁地滑落了下来。没有地道保证,他进来容易,可出去就难了,因为多了一个名叫吟儿的包袱。也许别人拦不住,但洪瀚抒能拦,瀚抒他,一定不会让阡带着吟儿轻易突破封锁
万般心情交错在肺腑,连带着近期生的所有事故,全部都让吟儿想怪林阡。她怪他,从前他堪称料事如神次次都一击即中,为什么这一回他每次都不知道她的实际位置乱打一气走了多少冤枉路,她怪他,背离了当初先临洮后定西原则才误入黑山撞见渊声,到底他要因此受多重的伤继而连累接下去几场战事,她还怪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最凶险的时间来救她。她一旦怪他,便想罚他,所以沉默哽噎的同时,狠狠地撞他的背,用她被他冠名的铁头功。
靠在他背上的吟儿根本还是个孩子,可这个孩子经过那么多的残忍考验和伤害都能顽强地挺过来。可他何尝不怨她啊。他怨她榆中的大战不保护自己反而挺身而出、这才变成了钱弋浅的眼中钉掳走,他怨她被陷在金营一直安好,偏抢在他攻陷的前一刻跑去了下一座城,他还怨她,都已经把换洗衣服交给她了,她却又一次没领会出他的意思是他已然混进来了,差一点,就又再跟他擦身而过他如何还能怨她,她所受的苦全都拜他所赐,或全部都为他而得。他对她的怨到最后都全部落在他自己的身上。吟儿,便一直惩罚我吧,已经快两年了,我想极了吟儿的惩罚。
吟儿罚累了,也不舍得再罚了,爬上去了点,流泪沙哑说:“不想再分开”
一瞬间,只五个字,所有的矛盾竟迎刃而解且不堪一击,任何原则,任何困难,都敌不过这单单一个情境:那便是林阡和吟儿在一起。
越行越慢,旁若无人。林阡把她往上掂了掂,微笑,承诺:“不会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