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合纵或连横
晚了,梁晋一个鲤鱼打挺猛然间一跃而起。当此时,时青与他间隔还远,戒备虽比平常弱些,好歹也是有的
却也还是晚了。
很多人,因为怕一样事情而采取规定,希冀能借此杜绝这样的事,却反而会一不留神输在这规定上,因为这规定限死了他自己、却绑不住别人。
例如林阡会输给“绝对互信勿相疑”,例如时青会输给“先卸兵器再靠近”。林阡所以对叛徒一筹莫展,时青所以对这个自认为安全的营房很是放心。这是他的地盘,寨众都在帐边上,一个瞬间就可以进来。
但就这个瞬间时青也看见了,他错了。梁晋确实没有兵器在身却有他时青亲自提供的酒壶,砰一声摔落在地时就已经碎了一地。圆滑的那些,瓦解就尖锐。
一地都是碎渣,一地都是兵器。
什么叫万箭齐,什么叫密如蝗集!时青在这样凌厉的攻势下只能给一个表情,瞠目结舌
宋贤亦大惊失色,几乎是出于本能,在梁晋碎片出手的起始飞身扑去将时青推开,他不知自己有否躲过袭击,在地上滚了一转刚要起身,忽然觉一阵剧痛提不起臂,左手一探,右肩上全是碎渣,不知暗器该以几片算,下手之重,令宋贤立即就半身是血。
与此同时梁晋已杀了两个最先进来的士兵,将外面的人马全部隔绝,惊闻事变,帐外骤起一片嘈杂。此刻时青还没有意识到,他刚刚的最后一句话是“将这宋匪拿下”。外面的人只要不进来,都以为害时青的人是杨宋贤。预示着梁晋只要在最短时间内把宋贤和时青都干掉,他就赢了,除去两个劲敌,更得到沂蒙山军心归顺,天助他也!
继林阡之后,梁晋也打败了这个多疑的时寨主。且梁晋赢得更精彩,精彩极了。
梁晋冷笑一声,夺了把死去士兵的刀径自朝时青走,这一刻,杨宋贤俯卧一旁自身难保,而时青的武功早肯定不是他的对手,眼看功绩唾手可得,梁晋举刀就要砍下!
恰在这时,后脑陡然生起一阵冷,紧接着就有道罡风直往后心灌来,力对比之下梁晋整个人就像残云任凭风卷。梁晋大惊救命要紧,刀锋不得不被迫转向,一瞬醍醐灌顶:难怪!难怪适才帐外一片嘈杂,当然一片嘈杂,不仅仅因为营房内时青涉险,更因为山寨外那个人到了
可叹梁晋身手再快也不是他对手,身才转了一半刀已被他击飞,梁晋整个人被粘牢在那激光中动弹不得,同时帐外风将瓢泼大雨全都扫了进来横冲直撞抵住后心的,不正是饮恨刀?!
梁晋心陡然一悬,倒吸一口凉气,说:“盟王你和杨宋贤固然都是武功盖世,然而单枪匹马混进山来只怕还是胆子过大了!”
林阡的声音直接在背后给了他一个透心凉:“单枪匹马?梁将军错了,林某这次是带兵入山,对你两家一起收拾。”
时青缩在一隅,瑟瑟抖瞪着林阡,梁晋则脸色大变,色厉内荏道:“盟王何须夸大其词,夏全兵马那般稀少,方才逃过一劫,哪敢任意胡来?”
林阡笑道:“正因他兵少,才必须胡来!”
梁晋一凛,是了,夏全这放手一搏,输了没多大损失,赢了却整个沂蒙,根本跃居时青之上。夏全可能没这个胆量,但林阡可以给他。
帐外人声已达鼎沸,厮杀马蹄不绝于耳,梁晋直到此时才恍然:夏全在躲过左右夹攻之后没有闲着,他在林阡的指点之下已经主动向束乾坤等人启衅。趁着金人刚失盟友一切还不确定,趁着他们刚刚断了翅翼所以梁晋刚刚离开金营上山来害时青夺他地盘,山那边夏全的人就已经和束乾坤的人打了起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个比一个不可思议,一事比一事防不胜防。
千万里兵戈急穿雨幕强势袭来,梁晋借余光已经能看见,帐外那愈逼近的刀枪剑戟。
杨宋贤稍缓了神智,仍旧无法力,隐隐看见林阡身后的那个世界,雨水顺着山壁如滚滚白盐倾压而下。如此浩大的声势,却注定了只是对千军万马的抛砖引玉。
“想颠覆沂蒙,那要看你能不能突破王爷的援军了!”梁晋哼了一声,道。林阡一怔,梁晋所指援军,自是郑孝从泰安调遣的那一支,一早就在驰赴沂蒙的路上。
好一个诡计多端的梁晋,竟能抓住林阡的稍一分心随刻从饮恨刀下逃开!原来他早已盯上了另一个倒地士兵的佩刀,说时迟那时快,重心一低将刀提上、转身由下而上猛刺,性命攸关,当然用了十分力。冲这一招的瞬时反击,他真能列十二元神。
林阡闪身避过,即刻追前一刀,杨宋贤听得风紧方要去看,缓得一缓,帐帘已被落下,林阡与梁晋都不见其人。不久之后,连兵刃相接声都没了。
闭上眼,想象着林阡与梁晋的交锋,理应实力悬殊却景象壮阔。宋贤难以平心静气,既庆幸大难不死,又暗叹林阡战略。阡来得太巧,又太强势,太出人意料。这一战,想不到仅一夜就风云变。
“赢定了”宋贤想,此刻帐中只剩他和时青两个,时青颈部刚被那梁晋割伤所幸林阡来得适时,宋贤肩上伤重勉强可以起身,扯下些衣服,自己将伤裹了,正回过去要看时青,却被时青喝止:“站住!”宋贤一愣,止步:“你的伤”
“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激。”时青冷笑,“少假惺惺的。林阡的话里已经透露了,他想连着我们一起打,怎可能如你所说要与我们合作?”
宋贤一怔,适才林阡对梁晋威慑说,林某这次是带兵上山,对你两家一起收拾。是一句大实话。林阡确实没想要联合时青,一切都是宋贤燃起的奢望,诚然,如果能联合时青,可以给盟军增添不少胜算。奈何林阡虽然救了宋贤,也算破坏了宋贤的联合计划。独独的一句话而已,都能被时青此人洞察。“明察秋毫”,非他莫属。
纵然如此,宋贤还是想试一试。经过这次梁晋的突然暗算,时青理应懂了金军这回本来是想上山谋夺他的营寨、金军的合作之言没有一点可信之处那么现在,时青与金人显然毫无转圜,唯独剩下盟军一个选择。
“时寨主,我与你合作的念头,确实是适才一时的自作主张。但凭我与盟王的交情,我的主张就等于他的主张。”宋贤解释说。
“适才一时自作主张,那昨夜还没有合作念头?那么,昨夜金兵犯境与我交戈,果然是你宋匪从中作梗?”时青却聪明到这个地步,叹只叹,越多疑的人其实越缜密,滴水不漏。
宋贤心一震,他知道,这真是良心上的一次重大抉择,说是与不是,都对结盟不利。说是则近忧,说不是则远虑。无暇犹豫,宋贤点头:“是,我向时寨主坦承,昨夜我们从中作梗,挑起你与金人交锋。”
时青脸色变得铁青:“真想不到,你们也会这般的不择手段!”
“时寨主,有没有昨夜的半进之谋,结局都是一样的,你们与金人的同盟瓦解,不过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宋贤摇头。
“杨宋贤,既然欺瞒过我,你又有何脸面与我要合作?!”时青笑起来。
“时寨主此言差异,先前是敌人,可以有欺瞒。将来是兄弟,必不藏真心。今日我向你坦承,便是为将来互信铺路。”杨宋贤道。
“兄弟?”时青冷笑一声,神色怅然,“可知这二字可能会害你家破人亡、一无所有?”
“说兄弟二字确实过重。”宋贤浅笑,“不做战友也罢,我口中所说结盟合作,并非像梁晋一样对你邀兵,只需你退避局外、袖手旁观,盟军绝不会损你分毫,如何?我要的仅仅是时寨主点头。无需费一兵一卒。”时青的多疑,是林阡不可能收服他的主要因素,更何况此情此景奸细疑云。所以,退避就行。杨宋贤自认为也没那么大人格魅力收服他。向时青这种人索取信任与付出,是最难的也是最容易触怒他的。所以说到他点头就好,见好就收,才是上策。
时青果然不像适才那般排斥,杨宋贤继续以退为进:“你可以不必将你的真心托付,而只看做你我之间共同利益。试想金人败了和我们宋匪全灭哪个更好?我从南宋来固然是宋匪没错,你称呼我为宋匪实则自己该如何定位?”
“然而,我的袖手旁观能得到什么好处。”时青恨恨地,语气却松了不少,“你们必然扶植夏全。”
“我们不能保证你比夏全大,但起码保证你和他都在。”杨宋贤说时,注意着时青一直绷紧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心中暗自高兴,真荣幸,他也可以为林阡打败时青一次。且他打败时青,与林阡、梁晋打败时青的方式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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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头顶一声巨响,时青本能掀起桌案防御,浑然不顾脖颈流血,缓得一缓,却现不对,原来是近处有树被雷劈打到营房上压沉了下来。
一场虚惊,宋贤露出个善意的笑来:“看看,没那么好怀疑。”指指脖子,“倒是这里要紧。”
时青怒容始有融化,动作僵硬地收回刀来,这才开始顾到伤势。
血,刺眼的色。
三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亲眼看见正在微笑的父亲猝然被捅死在青红色的光晕里,冷风中时青屏气凝神,记住了那个对父亲狠下毒手的人,那个人,和父亲一样是沂蒙山区数一数二的武师,也是父亲的八拜之交生死与共。父亲倒在血泊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都不瞑目,当然不瞑目,没搞清楚,第一和第二都不承认自己是第二。
同样也是三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亲眼看见那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带着柔和却毒辣的笑靥,投入父亲结拜兄弟的怀抱。那个女人,他的母亲,时青早已记不清,她到底是原因,还是战利品。
想不到,已经过去了三十年。是不是,能够克服心魔一次
反正这次,也没有别的路走。起码这次,条件跟以往不太一样。也许这次,玉面小白龙诚恳表里如一。
“杨宋贤,此战,我可以退避。”长叹一声,时青终于开口,由不得他不开口。当战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生死死全已经跃然纸上。
风虽还大,雨不知不觉已然停了。暴雨过后,天地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