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兵溃而不散
泗水山谷,战况激烈,火与烟冲熏着天,晨曦被染成晚照。
徒禅勇望着脚下满山的尸骨,和遍地的踩着尸骨还在顽抗的宋匪们,夏风里,不知怎地就打了个寒颤也许,烧红了天的不是烽烟,是战斗力?
可惜你们,必死无疑。徒禅勇叹了口气,眼下裴渊彭义斌和吴越等人,已全部都被包围在这里,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纵然林阡,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不对!难道是自己眼花?!猛然间竟有一骑冲入金兵阵中,熊熊烈火之下,根本看不清楚马上那人的样貌,然而他真是一瞬间就斩了裴渊身边围着的近百人还游刃有余纵然看不清样貌,徒禅勇还猜不出那是谁吗!
电骋般闯入金军号称铁桶的封锁,再以风驰之穿越火阵溃围而出,半刻功夫就将裴渊带上战马救走,这样的功力,非饮恨刀林阡莫能有。
火,瞬即将裴渊适才所站之地吞没,几乎是顺着紫龙驹马尾一路烧出去的
徒禅勇岂能任由着林阡走!立刻策马冲去要追,为时已晚,混乱中,就见林阡的随行百十余骑,紧跟其后营救彭义斌等兵将,端的和他们的主公一样所向披靡,徒禅勇顷刻就被他们堵住。远远望,林阡长刀所向无人能挡,那时已直朝着纥石烈与吴越的方向去。
“竟然来了”纥石烈桓端大叹失误昨日,以为他来而他未到,今天,想不到他竟弃了仆散安贞来对付自己。原是严阵以待,岂料被林阡虚晃一招后,沦为猝不及防!
没有了细作报信也无所谓,知己知彼的人,一样百战不殆。纥石烈以为自己算准了林阡,却未想自己先被林阡算准
而林阡,除了用兵厉害之外,用刀也一样狠。
纥石烈桓端措手不及,生生接住林阡一刀,他与林阡武功势均力敌没错,但身后金兵士气却明显不及红袄寨。两军交战,实力相当,则哀兵胜,何况他们的主公突然到了权衡一番之后,纥石烈桓端唯能决定暂缓攻势、退避三舍、来日方长。
不过可惜,林阡没说这一局完,这一局就还没完。
纥石烈正待休兵几日再战,哪想到刚扎营还没坐稳,竟得知那群宋匪居然没歇一歇就一口气反扑了过来!
“什么!?”纥石烈大惊。
“他们,不去修自己的营寨,这么气急败坏地要来干什么?!”徒禅勇又气又不解。
纥石烈怎能不懂,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的营寨,反正是彻底毁了,索性来抢夺我们的地盘”
徒禅勇一惊,破口大骂:“土匪!林阡是土匪啊!”
对,土匪。在平邑的时候,林阡就对徐辕说,“不是去救局,是去夺占。”夺占,用这群哀兵的气势,半刻都不歇地打。
钱粮缺了,夺钱粮,没兵械了,抢兵械,收编俘虏,壮大实力。
林阡当然有这个信心,就在得知兖州宋军溃而不散之后。
败战都能坚持着拼劲没垮掉的军魂,还怕注入了实力以后不能得胜?!
捷报传到平邑,是翌日凌晨时候。
“裴渊所领东路军被包围于泗河。主公率百余亲兵救援,大败徒禅勇部。继而直趋纥石烈桓端,救吴当家于危难并反败为胜!”来报称。
夏全宋贤等人,尽是欢欣鼓舞。须知兖州局势重回林阡掌控,红袄寨回归泰安指日可待。
“实乃绝地反击也!”徐辕亦是难掩兴奋,拍案赞叹。
宋贤领悟:“临沂是反败为胜见好就收,兖州则旋乾转坤一鼓作气。”
“咱们平邑,就是主公最强的后盾。”夏全笑着说。
话不多时,却听寨口兵卫气喘吁吁地来求见:“天骄,杨少侠,夏寨主,致诚将军的副将,回来了!”
“致诚和清风可回来?!”徐辕喜而站起。
“不曾,只有杨哲钦及其麾下哲钦受了很重的箭伤,刚回来就昏厥了过去。他的麾下们说,致诚将军等人都不知何处,而致礼将军,已然战死”
“什么”徐辕宋贤相顾震惊,这种消息,可谓给了捷报强势冲击。
“只怕,致诚将军、主母他们,都落到了柳峻的手上去啊!”夏全道。
“快带我去见哲钦!”徐辕即刻道。
哲钦身上七处箭伤,失血过多所以昏迷,好在樊井说他性命无忧,哲钦的麾下们则向天骄说明了经过。原来,杨致诚向清风等人自平邑大败后就都和吟儿在一起,不足百人一同流亡,期间生过互咬和军心紊乱,但却因吟儿为向清风作证而冰释前嫌,众人决定合力突破金兵包围,因而一直小心找寻着返回红袄寨据点的路。
“当日咱们辗转找到了人烟,问那些村民正在打仗的宋兵金兵各自方位,那些村民给咱们指了回来的路。却没想到,咱们顺着他们所指的捷径刚走到一半,就是一大片沼泽地,再然后,金兵就杀来了”
徐辕忽而不想听下去。
不是每个北人都像收留楚风月的村落那般,全心全意期待着抗金联盟或南宋王师的。
也许这不能怪他们不善良,只能说盟军不能一厢情愿。无论金军宋军,谁入了村,村民就肯定欢迎谁,对他们而言,经过的不过是又一场改朝换代。
所以他们,在金军的胁迫下,给杨致诚向清风这些残兵败将,指了一条致命的不归之路。
虽然东南西北不至于分不清,但大难后盟军的据点必然有所迁变,所以杨致诚向清风等人也没有多疑。
走到一半,金兵就来了,向杨百人不到,柳峻数以千计,捞月教和盟军积淀了多年的仇教徐辕等人如何忍心听。
“金军追歼我们的时候,满天都是他们射来的箭。哲钦将军和致礼将军主动殿后,要致诚将军和向将军保护主母先走。”那部将一边抹泪一边说。
“致礼死得其所,杨公会为他骄傲。”徐辕点头,噙泪,想当年那个胆小懦弱的杨家三公子,竟会主动要求殿后,把生的机会让给了别人。
“因此,你们与致诚将军、向将军他们都失散了?”宋贤问。
“是。那些金军,被我们拦了半刻后,却又追着他们的方向去了。致诚将军和向将军,意识到村民们骗他们走了反方向,是以冒险走回头路,这样也能离盟军近些。”
“但金兵一定会在那村子里伏击。”徐辕黯然,“致诚他们都没有回来,应是落在了金人手里。或就是”死,死之一字,何其重。
当晚,天阴,无月,不知何处。
来不及为致礼掉泪,前一刻他刚鼓起勇气主动请缨,后一刻他就死在了杨致诚身后。听见那一声箭响那一声随之而来撕心裂肺的惨呼,杨致诚却根本不能够回头去看亲生弟弟哪怕一眼,不能够去回忆致礼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如何有空隙想这些啊!沼泽是死地,箭矢是杀招,柳峻存心不给他们留生机!
“等等,清风,不能就这样回头走。”杨致诚低声对向清风说。
“可是,主公在那个方向。”向清风说,吟儿也屏气凝神:“为什么不能回头?”
“主公的前面,必然有金兵挡道金兵一定就在村子里等着伏击,太危险了。”杨致诚深情看着向清风,“所以,清风,到村口之后,我先行一步,去引开那些金兵,你带着主母,等战斗过去了,再走。”
“不行。”吟儿含泪看着他,“不可以!”
向清风默然不语,他知道杨致诚说的句句在理。
“主母,无论如何,哪怕我们都回不去,您也一定要安全回去。”致诚说。
“什么主母?不也就是一条命吗,谁比谁的命更重了!”吟儿摇头,决计不应。
“但还有少主。”杨致诚笑了起来,吟儿忽然语塞,是啊她死了确实不是一条命,是两条。
致诚诉说衷肠:“主母当然比这里任何人都重要,若不是主母,岂有我们这些兵马的溃而不散。流亡的这些日子以来,全赖主母凝聚军心。”
“然而”吟儿竟说不过他。
“致诚,你带主母走,我来引金兵。”谁担那个责,谁都可能死。但未必一定要杨致诚。向清风看着杨致诚,道。
杨向二人,战力原是相近。
“清风。别跟我争了。”致诚愀然看了清风一眼,“那日众口铄金,我也对你有过猜疑,没有为你讲一句话,亏得主母公道。我后来才懂,你不辩解,是不想破坏我们多年的战友情。然而,我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实在忏悔也愧疚不已。做兄弟的都该挖心掏肺的,对不住你就不该只用话讲,杨致诚思前想后,用命来偿才此生无憾!”
“致诚!”清风噙泪,原也是个外冷内热之人。
“听我的,把主母安安全全带到主公身边去!致诚生死,听天由命!”致诚铁骨铮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