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o84章柳暗花明又一村3
你道来人是谁?竟是暌违了半年之久的杨致诚!
这一声“主母”,虽起于背后,却亲切之至。吟儿心一暖,不必回头就知是他,却不知为何是他万万不曾料想。
他,自去年林阡转战潍州、吴越主攻泰安后,便一直留在沂蒙,与夏全、时青寨同守南部各地
前一刻吟儿还在担忧以哲钦为的杨家兵马会被四面聚歼、被切断给养,现在虽还云里雾里,却可以肯定她刚刚都是白担心了,哲钦的老大都来了。
“致诚。”一时声音竟有些颤,在险境磨砺久矣,吟儿遇事渐能冷静,偏偏在此刻难掩心情。包括祝孟尝在内这里所有人都得靠她,唯独致诚,却是个她可以求助依赖的人。
杨致诚上前来见,乍看吟儿容光焕,喜悦之情较适才更甚,与吟儿一同去中军帐的十几步路上,一直都对火毒和阴阳锁问长问短。吟儿一一如实作答。
林阡近身几员大将,便属致诚最是细腻。性情如他,这一路过来,重逢的激动都不少于吟儿。
“致诚将军,是何时到的?”吟儿带他一同进帐,致诚不见有风尘仆仆,明显未经过长途跋涉,吟儿看出,他已经来到泰安附近一段时日了。
“上月廿二。”致诚回答,果然已有十天时间。吟儿心念一动,这日子好熟
回溯二月廿一的冯张庄之战,岳离翻身反压孟尝和吟儿,林阡的策略虽成功收效却极小。就在廿二林阡告诉吟儿,“莫绝望,有我在”,不日,杨哲钦等人便从琵琶湾等地往天外村补充水粮
吟儿一直以为那时从沂蒙动身的是哲钦,殊不知,其实却不只有哲钦。致诚从那时,便也来了,可能还不是从沂蒙、而是从更近处来。
既然不止哲钦一个人,那么,林阡在这一回合的策略,又岂止运送柴米油盐呢。
“我在沂蒙已半年之久,眼看红袄寨、夏全、时青寨三方都趋于稳定,其实早有北上的愿望。听候主公差遣之余,一直留意着沂蒙以北的所有战事。辨清哪些据点牢不可破,哪些据点需要填扩,当然,希冀牢不可破的越来越多,需要填扩的据点越来越北。”致诚讲道。
吟儿点头,这是但凡领袖最需具备的素质:居安思危,审时度势。无怪乎林阡把这份差事给了致诚,除他之外无人这么实干。
“二月中旬,我身在蒙阴、新泰等县探访,与主公一直保持联络;廿一那晚,主母不幸被岳离反败为胜,其后更还遭到了聚歼之势,翌日,主公的信使便找到了我。”杨致诚道。
吟儿安静听,领悟:谁的前面都有前面,谁的后面都有后面,原是不错的,昨夜,凌大杰和岳离想要前后夹击自己的时候,凌大杰前面却有杨宋贤,岳离后面其实也有杨致诚啊只不过,致诚的威胁可能没宋贤那么大。
“我虽立刻北上,却一时还不能招惹岳离。”果然,致诚告诉吟儿,他对岳离并不能形成钳制,“主公似也懂我军对岳离的顾忌,对我的要求是无需出兵滋扰、也暂且不打外围,这些日子里,只需在暗处。”
“难怪致诚将军不露面,果然是故意躲藏着。”吟儿点头,笑,致诚如此耐心述说,吟儿思路自是跟得上。
“在暗处躲藏,却并非只为暗中给养主母更重要的,是暗中安稳罗鼓山、徂徕等地据点,做好天外村败战后的准备守必守之地,将损失降低到最轻。”致诚转述,吟儿面色微变,原来阡早已未雨绸缪。
现如今,山东周边的最强战力,恐怕都已凝聚在泰安一带了。
致诚续道:“如此,我前阵子的努力总算帮了主公的忙,主公命我半月之内达到的,我十天便达到了。”
“我有些明白了。我原还担心,我这个屏障拆了以后,琵琶湾等地会否当其冲,其实,胜南早就调遣了致诚来稳这些据点,这才是致诚来的真正用意,否则哲钦一个人不就行了?现在的琵琶湾,虽然是,却未必当其冲了,因为致诚将军十日前便在做准备,守御很充足。”吟儿微笑,终于松了口气。
“岳离的大军一定会打破南部的平衡,故而致诚保守估计,琵琶湾还不算我军必守之地,再往南数里,各地才算持衡。不过,只要持衡,就有希望。”致诚道,“南部各地都无需主母担心,最重要的依然是你们,存在一日便是金军的眼中钉一日。”
“是,扇子崖的水粮,撑不住多久了。”视线回到眼前,吟儿不无忧虑,“也不知他让我撤来,是什么个用意”眼睛一亮,“咦,对了,致诚将军,是怎么来的?”
致诚笑道:“正要告诉主母,扇子崖东南有一要道,通往我军现守的据点。”
“附近就有一支杨家军?!”吟儿又惊又喜,当冯张庄天外村以南将要和岳离死磕,而扇子崖之东南却已然是宋军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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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打下,我便来见主母了。最近一段时日的水粮,仍由我们给足。”致诚点头。
“总算雨过天晴了。”吟儿笑对致诚,“原来胜南的后招是这样的,左右开弓啊。我还担心他命我撤到扇子崖后你们怎么办,岳离这次只怕要叹息山东战局愈难啃了”
“主母。”致诚摇头,“这不是主公的后招。”
“怎么?”吟儿一愣。
“上月廿二,主公的意思,是让哲钦当先探路、我暗中补足战备,时机一到,便通知主母秘密撤离就是从那条琵琶湾到天外村的地道,其实不是给养线,而是供主母撤走的路。”致诚道,“主公那时的意思,是想让主母撤走而金军不知,金军追前则我来守御。”
“意思是说,若非岳离现了那条地道,我们今天应该顺利撤出了天外村,与南部的大军会合在了一起若非那条地道暴露,根本不会有这些枝节”吟儿彻底悟了,这次本不是林阡的后招,而是林阡上一个计谋的尾巴。
难怪林阡对致诚说“做好天外村败战的准备”,林阡本来没想让吟儿死守,只想时机一到便立刻通知吟儿闪人,可惜还未来得及实施、便遭遇岳离给予的切断。岳离太快太缜密
林阡先前才没想过要她到扇子崖!林阡的策略中没出现“地道过早暴露”、更别说“屋漏偏遭连夜雨”,又何来“柳暗花明又一村”呢。地道暴露后的这些,全部都是枝节!
但林阡,二月廿二对杨致诚施令之时,并未获悉岳离对吟儿的放水,漏算低估,在所难免。
“与司马隆一战后,主公便再没与我们联络。不过,今次的夺取扇子崖,他也无需对我们施令。主母到何处,我们便到何处。”杨致诚闻知扇子崖正是林阡派吟儿到达后,自是觉得更加稳妥。
吟儿叹了口气,想来,扇子崖是林阡在命危之时唯一想到的,可以和上一个计谋咬合的地点。这种咬合,堪称完美。
而阡无需再对致诚施令。时刻关注着天外村的致诚,选择的就是跟着天外村的军民走,所以先于金军的追击夺取了扇子崖东南的要隘。这种合作,天衣无缝。
于是现在因祸得福,情势反而更加好
先岳离对天外村以南各处会如林阡所愿很难啃,其次吟儿等人作为漏网之鱼反而还分了凌大杰等人的心,毕竟,这些人始终拿不下,再弱也是大患,令金军腹背受敌,岳离若想回头杀他们,围城打援却没条件因为杨家军趁着他们没注意的时候靠近了扇子崖,吟儿这一刻仍是三面受敌,既是三面,如何围城?
致诚阐述罢了,不作滞留便要离去。
“致诚将军,既来去匆匆,为何还要亲自来?”吟儿起身,不过片刻功夫就必须送致诚走,因为负责扇子崖的是别的小将,致诚的战场还在南部等地,必须和哲钦他们在一起,虽说守御充足,怎可一直缺着主将。
“曾对主公承诺,守御充足后必将与主母会合,告知主母,一切安好。如今正是事成之期,虽然波折,到底不能违令。”致诚道。
扇子崖是林阡的最后一个指示,而且只是对吟儿,自此以后,诸如杨致诚等人都没再受过他的军令。既然军令未改,就要履行。
吟儿感动之余,更加透彻,怪不得致诚这么快出现在扇子崖附近了,与其说他和林阡不谋而合,不如说他忠心不二、军令如山。
也怪不得林阡没继续对杨致诚施令,一是相信他的能力,只要他牢记“与主母会合”,当然能及时跟到扇子崖来,毫无贻误;二是相信他的忠诚,只要他能懂,“指示吟儿就是指示致诚”,这一点,他当然懂。
吟儿叹,得此战友,夫复何求。
看致诚要走,吟儿一拍脑袋想起什么,赶紧让茵子把小牛犊抱出来,这爱献宝的性子从来不变。
“像极了主公”致诚原想伸手去抚小牛犊,却怕伤到它细嫩的肌肤,手到半空便止了。
然而那小牛犊看着它爹妈的忠实战友才不客气,居然捧住人杨致诚的手就塞嘴里吮吸呀茵子哎呀一声赶紧把它往后撤:“怎么好这样!”换了个抱的姿势连连嘟囔,竟似个小妈妈一样。
而小牛犊的娘亲呢,竟笑得前俯后仰,哪像个当妈的人啊。
致诚看着吟儿健康活泼的样子,原还尴尬的脸上露出个微笑来:“真好。竟似恢复到了往昔,致诚第一次看到主母时。”
“咦,致诚第一次看到的我,不是可怜得连爬都爬不起来的么?”吟儿回想了片刻,奇道。
致诚一愣,也回忆了半刻,忙说:“第一次看到主母,不是寒棺,是在迷宫的夺魂柩里,那时的主母,便是这般独挡一面了。”
“瞎,我记性哪有那么差!”吟儿才知误会在哪,笑说,“你第一次看到我,不是在贵阳城里么?便那次,我被马车撞伤的。”
“还还真是”致诚也笑起来,“后来也跟着主公一起,去向北前十宣战,那个畏畏缩缩的二王爷,居然躲到了主公的身后去一晃,都过去六七年了。”叹,“主母为盟军付出得太多”
“这六七年,致诚都跟着我们在外面到处征战,为盟军也付出了太多,错过了煦儿和熙儿的成长吧。”小牛犊暂且由茵子带走,吟儿送致诚出帐。
“不是每个父亲,都能亲眼看到孩子的成长。但是,在不在身边,其实孩子们也还是在成长的。”致诚摇头,“孩子们渐渐都谅解了父亲,从前于情,如今于理,从前是原谅,现在是理解,只冲这些,都不枉了。”
吟儿若有所思。
“不枉虽不枉,却还是有点遗憾的,虽不至于每个过程都清楚,但重大的事情却始终无法参与。看到一个个别人家的孩子在身边,出生或成长,参军或战死,各种来去,无尽轮回,却只能大概地拼凑出,自己的孩子成长的经历。”致诚叹息。
吟儿站在原处噙泪。
“但愿这样的父亲越来越少。但愿主公和少主早些见到。”致诚看出她心思,道,“这一切的前提,便是主母保重。”
“会。岂不见曙光已现。”吟儿幽叹,“倒是那傻子更教人担心呢。”
阡那么谨慎的人,宁可在行动前才确定任务,也不吝对负责行动的人都阐述清楚,阡这次反常地没跟致诚联络,虽有信任的因素在内,却辩驳不了更大的原因是他伤势太重,只怕刚说完了吟儿的任务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