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津、祝孟尝、路成三人同期回到兴州,不同于柳五津有女儿可团圆,祝孟尝有娇妻在守候,路成竟觉得回来没什么意思,说不清是怎样一个落寞。{{按说能见到父母双亲理应高兴,可路成心里总觉得空空荡荡可能是因为,少了杨妙真的笑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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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范铁樵的驻地处来,曾是短刀谷七大领之一的他,原先就不会武功只一副铁齿铜牙,更由于近年来老迈多病,而将手下的兵将全都移交给了相邻的宋恒接管。范铁樵倒也乐得清闲,年少时投笔从戎,老了就自找福享,在山腰某处开了间小茶馆,平时供经行到西谷的人们歇脚、交流。转眼茶馆也开了好几年。
路成小时候第一次出谷就是和范伯伯一起到大理寻饮恨刀,老少二人感情极好,是以回来的翌日就找到了这处来。当时范铁樵还在忙碌,路成先和那小二对话,据小二讲这茶馆平常客流并不多,多是从走马场那儿来的人才停靠。将军们不常常来,因为将军们爱喝酒嘛。
然而路成觉得很奇怪的是,才讲了几句话的工夫,就看到好些兵士接二连三往南面山上跑,好像还偷偷摸摸蹑手蹑脚,绝对不是客流不多,也俨然不像从走马场来这时范铁樵忙完了来给他倒茶,说“路成你可回来了”的时候,路成忍不住心头的诧异,问:“范伯伯,他们往南面山上溜什么?”路成记忆里,南面山上可没什么好风景,即便翻过山去,也就只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足以将短刀谷一分为二的河流,越溟河。
“哦,他们是想回自己驻地他们都是百里笙的兵,近几年都是由泽叶代为操练的。”范铁樵解释道。百里笙寒泽叶正是与宋恒范铁樵隔河相望,直到东面的许从容风鸣涧处听月轩附近才始有交通。
“怪了”路成更加觉得蹊跷,“要回百里家驻地。不是该从东面那条路先下山吗若是就这么翻过山去,南面有越溟河挡着,可怎么过去,涉水?”一直无桥。如此麻烦,盖因先前坍塌过几座,被林楚江徐辕等人判定为不适宜。
值得一提的是,林家军萧谢杨田、陈郭祝辜也都是分布越溟河南北,他们几家。却都有极为便利的交通,锯浪顶和青枫浦的来去也完全不费力气,林阡和吟儿曾在河畔的长坪道上观洛轻衣舞剑,祝孟尝婚礼当天也把洛轻舞一路小跑背回了家倒是西谷此地这么麻烦,以致川北内战时期宋恒无法像百里笙那样顺利地钳制寒泽叶。当然,一切都是前事了。
范铁樵嘘了一声:“小声些本来是要从东面先下山的,可是不方便啊,下了这山还要再经一段坎坷路、再往对面山上登攀。锁昌说,他研究过百里笙和我驻地的最短距离,其实是可以跨越溟河吊一座桥的。这样就方便两山之间的交流了。而且不必翻过山,就在南山上面,大家都叫这座桥快溜桥,怎样,贴切吧?”范铁樵亲切慈祥地笑着。
范铁樵口中的锁昌,是林阡的大师兄许从容的儿子许锁昌,和路成、柳闻因、百里飘云皆是差不多大的年纪,都属于短刀谷的下一代了。话说回来,路成之所以这么拼搏完全因为闻因飘云太厉害,但路成之所以偶尔还可以喘一口气是因为许锁昌可以垫底
许锁昌是短刀谷里最典型的不成器。学学不进,练武半吊子,故许从容一狠心,极小的时候就把儿子送去岷山派学剑。“学不成便不准回来。”结果许锁昌回来了,到底是学成了还是真的不能勉强?可以推知
路成却来不及问许锁昌的事,而先色变:“吊桥?这,这怎么可以天骄不是曾经说过,此两山之间不宜吊桥的吗?还有,石伯伯他知道吗?这么危险的事。他一定禁止!”路成想起石中庸那张铁面无私的脸,纵使林阡都要忌惮三分。作为谷中内事决断者的他,一向执法严明,刚正不阿。
“所以要偷偷摸摸啊。”范铁樵轻声说,“路成,可别告诉石中庸去,实则有些事情他太死板了,以前塌过桥不代表以后也塌是吧?不能别处都有交通就此两山没有我去看过快溜桥,哎,别说还真不错”
路成当然不会出卖兄弟,点头说:“自不告诉石伯伯。”坐下来喝了点茶,聊了些许锁昌的事,恰在此时,茶馆外走进一个负剑的少女来,临近傍晚天色暗黑,只能看到身形和轮廓,吸引路成注意的是她背负的剑比她上半身还要长很多,高出来大半个头,应该不是本人的吧
不免借着灯火偷偷打量了她一眼,原还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身形纤巧削细,虽然育还没成熟,可是一眼就很惊艳,绝对是个美人胚子,瓜子脸蛋,双颊粉红,眉似墨画,星眼如波,偏偏容颜里好像还透着一股幽怨,楚楚动人,教人只看一眼就特别想保护。路成心想,单从相貌气质上看,这女子就是那种惹人怜爱、静内向、需要保护的小女孩
但这女孩儿一开口,差点教路成傻了眼,事实和想象完全两码事
“老板,我饿了,有吃的没?”哪还有刚才路成目测的那股幽怨?
“对不起啊姑娘,咱们是茶馆,没有饭供应。”范铁樵说。
“那不对啊,即使是茶馆,你们开店的不吃饭吗?老板,拿点出来呀!我有钱。”好吧这姑娘不能开口的,一开口,举手投足带出来的傻气,就直接把美女的气质给灭了。
少女从包袱里往外掏铜板,路成忍着笑把视线移回来,便听得少女大叫一声:“不好了我铜板掉进去了!”
路成再度被吸引,只见那少女已直接趴到地上去、手臂直往掌柜桌和墙壁之间摸索,“怎么办,怎么办啊”
一系列举动,着实把路成吓了一跳好一个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外表,怎生是这样的一种怪性格
少女手臂够不着,一跃而起:“掌柜的,帮忙摸啊!”
她回头来看见路成:“你。你也来帮我找!唉,可怜我那命运多舛的铜板啊!”
路成也不知怎的就听了她的话,手忙脚乱帮找铜板,直到蓬头垢面为止。铜板还卡在不知何处。路成说,姑娘,你不是有别的铜板吗,算了这个就不要了,少女说。那不成,一定要把这块铜板捡回来。
路成想移范铁樵的桌子,可桌子上不知放了老头子多少东西,一时半刻不是没力气移,是怕把他重要的东西摔坏了。范铁樵说,不收姑娘钱行了吧?别把我东西摔坏了啊!少女愣是说跟钱没关系,那铜板是生活必需云云。才刚片刻,就把茶馆这里闹腾的
突然响起一个浑厚且熟悉的声音:“又在作什么?”
路成一惊而起,见到风尘仆仆的来者原来是官军的领曹玄,昔年“曹范苏顾”。仅他一人幸存,如今他与吴曦的亲信共同管着东谷官军,不过全都慑服于林阡和徐辕。林徐二人不在,则曹玄和风鸣涧平起平坐,共谋短刀谷对外大事。路成愣在当地,既是敬畏曹玄身上的领袖气质,亦是在想,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铜板,卡在里面了”少女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曹玄摇头笑了笑。伸手轻轻一推,掌柜桌好像纹丝不动,铜板则立即滚了出来,范铁樵桌上的一切也都毫无损。路成为这瞬间的功夫看得惊呆。少女笑逐颜开,冲上前去捡起铜板,起身直接跑到曹玄面前。
路成先一愣再一怔然后一震,原来她认识曹玄?看样子,关系还不简单!回头去看曹玄,他平素不苟言笑威严持重。此时脸上鲜有的温和与亲切:“比约定的迟了一天,跑到哪里、干什么去了?”
少女吐了吐舌头,从包袱里摸了半天,抓耳挠腮了半天,然后一个劲地“咦”:“我明明买了只跟你长得很像的泥捏的大黄牛,怎么不见了呢”
在这少女口中,曹玄平素的威严和陌生感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邻家大哥那般亲切,不过曹玄有些尴尬,咳了一声:“你先随我去安顿好。”
少女识时务地找到了那头牛,擦擦汗递给他:“找到啦!像不像?”
曹玄无可奈何地接过来,然后拉住她的手:“天快黑了,先与我回东谷去。”转过脸来对范铁樵:“不好意思范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不碍事,不碍事,原来是慕涵啊,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才两年不见,竟变这么多。”范铁樵说。
“可不是!成女侠了!川西岷山派的女侠啊!”慕涵嬉笑着随着曹玄走了。
“慕涵?”路成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好熟的名字,“范伯伯,她是?”
“苏降雪的小女儿,苏慕涵啊。”范铁樵说。
“啊!”路成瞠目结舌。虽然他对那苏慕然的印象不深刻,好歹知道苏慕然是个妖精一般魅惑迷离的女人怎么妹妹和姐姐这样不同!?一想年纪到确实差不多,前年苏家覆灭、主公把苏慕涵等人送回短刀谷交给曹玄照顾时,正好是八岁左右,再想想这一等一的容貌,也就释然了。
龙生九子吧路成叹了一声,当年以为“苏家覆灭”了,谁知还有余党,苏慕然用她自己的生命换来顾震、苏慕岩、苏慕梓等人的苟且偷生,如今顾震苏慕岩等人已客死山东,反而是当初失踪的苏慕梓,带着一部分余孽成功在临洮翻身除不尽的余党,掀不完的波澜。
出征众将以及樊井大夫的回归,带来了山东诸将的许多英雄事迹,不多时所有的人和事便在东谷西谷之间流传了起来其实他们带回了很多传说,但宋恒满耳朵里都是杨宋贤的,没办法,越在乎谁,越听得进谁,然后就越不爽谁。
“却说斜路里插出一支大军来,一马当先的是个玉面薄唇的清秀剑侠,梁晋束乾坤一怔,看见旌旗蔽空,四面八方围来的只有一个杨字。束乾坤大惊,金军大乱,梁晋刚刚回头,看见一道寒光一闪而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一剑刺落马下,自此时青寨紧随夏全寨归顺”
盟军在青、潍二州和沂蒙等地战十二元神的事迹俨然被以讹传讹各种张冠李戴,然而故事虽然可能有假,功劳却绝对不可能是虚的
杨宋贤助林阡收服沂蒙的夏全和时青。于泰安鏖战邵鸿渊司马隆高风雷等高手,腊月杨鞍叛变后潜伏冯张庄内伺机颠覆、为林阡赢得了彼时南部战场最重要的一次翻身,最终更令杨鞍能顺利回归红袄寨,数次大战,全都在离林阡最近的地方杀伐驰骋区区一年建立的无数功勋,教在短刀谷驻守一年的宋恒望尘莫及。
尽管,一年前,杨宋贤还被宋恒耻笑说,龟缩后方,毫无建树。不负责任。
一年后,宋恒还守着前年打藩人的旧功绩笑谁呢
只能在每听完一个故事的时候都说一句,“这山东之战,是我宋恒让给他杨宋贤打的。”
为什么让给杨宋贤打?“因为祸乱生在他山东啊。”
“若是我玉龙剑在,还会只杀掉一个十二元神之外的梁晋吗?一定会教那束乾坤也身异处了。主公和天骄,才不至于这么辛苦。”
偏巧有人相信宋恒的大话,譬如曹玄的义女苏慕涵,她最近常来西谷,找年纪相近的杨若熙等人玩,听到这些话。就会自真心地满脸崇拜,对宋恒说,“义父常说,玉龙剑宋恒英雄盖世。可惜没能去得了山东建功,原来你就是他,久仰久仰!”
“哈哈,曹将军也说起我吗。”宋恒高兴地摸摸后脑勺,脸上一副“这么说怎么好意思”的表情,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甜。他心理年龄也就比姑娘们大个四五岁。是以不多时就跟苏慕涵她们熟络了。
时林阡回陇陕平叛不久,因越风必须负责陕北、临洮又面临高手短缺,故众将猜测,可能会把宋恒调往前线,宋恒一数,天骄伤重,寒泽叶的病时而复时而稳定,川北义军武功最高的还就非自己莫属了高兴之余,极力在风鸣涧面前表现。也时常拍着胸脯跟苏慕涵吹嘘,我要去陇陕建功立业了,主公说我是不可或缺,你可记得,出征那天来看我宋家堡雄风。
苏慕涵说,一定一定。
可惜天不遂人愿最终竟然是那位一直负责川东布防的莫非将军,被风鸣涧选中前去临洮协助林阡,莫非在川东的事宜则将由杨致诚的副将杨哲钦从山东归来后接手宋恒的功绩啊,就这么又一次停滞了吗关键是脸没处搁,因为苏慕涵她们还记得要去看宋家堡雄风。
日子一天天近了,苏慕涵她们一定都已闻讯,宋恒苦于无法启齿
七月初的某日,官军义军由曹玄、风鸣涧分别率领,在谷口百里林送将士们出征。苏慕涵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啊一声从床上跳起估计已经耽误,慌忙提了鞋子、未及梳洗、一边穿一边跑路,在门口和一个人撞了满怀,一看那是宋恒,咦了一声:“你不是要去陇陕吗?怎么还在这里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宋恒气道:“我才不去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苏慕涵本来是要关门的,这会儿遇到宋恒,立即跟他说起话来:“咦,不是说过宋大哥不可或缺的吗?宋大哥莫不是嫌那地方条件差不肯去?”
宋恒正想反驳,想起被人踢出局脸上更没光彩,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尴尬不已,苏慕涵似乎并不介意:“是找我义父谈话了吗?宋大哥你好了不起啊,从我认识义父起,还没见有人能逆过他的号令,更别说找他谈话了!”
宋恒原想告诉这姑娘,这件事是义军风鸣涧负责的,跟曹玄对官军的号令没多大关系。但看着苏慕涵自真心这一脸羡慕,宋恒觉得用这个理由比较不掉价细想这姑娘说的“从我认识义父起,还没见有人能逆过他的号令”,委实不假,如今的曹玄在官军中地位与风鸣涧在义军中地位一致。
“哎呀不说了,我赶着去送李将军他们走!去迟了就晚了!再见啊!”苏慕涵一溜烟跑出老远,原来她不止是要去看宋家堡雄风。此次与莫非等义军将领一同北上的也有官军中人,其中有个便是兴州之战那会儿与宋恒合作极好的李贵就因为先前李贵私底下告诉宋恒曹玄选了他去,宋恒才自以为稳操胜券,哪想到风鸣涧会选莫非唉!
宋恒叹了口气,忽而缓过神来,看见曹玄屋子的门向内大敞,心想,一定是苏慕涵那丫头只顾着谈话忘了关门,宋恒苦笑去帮她关门,心道,没见过这么傻的丫头,跟她亲爹、义父没一点像的。
苏慕涵冲到曹玄身边,气喘吁吁道:“义父,对不住啊!醒迟了!”
“还指望你早些起床能唤我醒,可见在岷山是怎样不学无术了。”曹玄摇头苦笑,嘴角一丝宠溺。
“义父!慕涵答应,一定没下次了!以后都由慕涵唤义父醒!”苏慕涵信誓旦旦。
曹玄转身去再和李贵话别,苏慕涵这才现适才打断了义父说话。官军中李云飞、周存志等老将早已复了原职,此刻也都聚集在曹玄身边,看到这一幕实在诧异,曹玄的性子和实力都在那里放着,即便是李云飞这样的老将,在曹玄和李贵说话的时候都不曾去打扰,先前还有一次周存志来见曹玄,当时曹玄正在睡觉,周存志愣是程门立雪了一个时辰。
“这小丫头,却居然敢这么没大没小,看来曹玄是奈何不得他这个义女了。”“到底是旧主的女儿。”那时李云飞和周存志都不得不叹。
曹玄虽和吴曦一样,对林阡臣服、归属,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苏降雪还保留着一份最纯粹的尊重、爱戴。每年苏降雪忌日,他都会去天阙峰拜祭,而把苏慕涵送到岷山学武更时不时搁下正事去看她,绝对对苏家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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