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算万算算不出,今次他的小牛犊在他身前横刀立马,制止他廿六年后重新踏进陇南半步;
东躲西躲躲不过,当她提携王者之刀统帅宋盟守关,父亲的战车势要先从她的尸体上碾过。
金宋高手早就已经捉对厮杀,一时半刻谁都无法抽身。计划赶不上变化,真到了决胜关头,谁还有闲情来替你这对上阵亲父女?
当时当地,宋阵右肋的优势兵力早已被完颜永琏调虎离山,由于不再是防御重点、神臂弓多半难以再架,加之城墙事先被冥灭剑击中有所损伤、单纯靠左遮右护那只能挨打坐等城破。吟儿别无他法,非得主动去挡唯有斥开了身先士卒的父亲,才能给城楼宋军喘息和徐辕宋恒等人回援之机、以及阻止更多金兵紧随主将涌到城下
“雏凤献丑,还望老凤赐教。”她微笑,先做恶人,向父亲挥刀。
他一怔,这真是女儿对父亲才说得出来的无赖话,既毕恭毕敬说什么献丑赐教,又直接把胜负给定论了、毕竟雏凤清于老凤声嘛被迫提剑,与她照面:“六十四剑,练得怎么样了?”晨风中,他只觉女儿比上次见面又瘦了不少,作为父亲岂有不心疼,作为敌人却不能再手软。
“还没练完,剑便丢了”果然还是她的风格,两三句就原形毕露、引人捧腹,即便她说的时候王者之刀已经朝他疾刺缓得一缓,乍见她眼神又变得凌厉:“那就再练练万能破阵刀吧。”战意凛冽,令他正色,眼前人分明是在向他的剑圣位置发起冲击啊。
一刀裹挟“月照花林”“佛顶斜阳”“萦云载雪”数招来袭,形如彗星袭月、白虹贯日,声则振荡山川、响遏行云。
“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初次见到这般灵气的刀。”他笑而移形换影,以相逢于江湖的语气开口,在不影响战局的前提下对她只避不攻。
不必出剑,他也掂量得出,她武功大有进步,不再只是根源于自己剑法的一个旁支,然而很可惜剑法在刀上施展难免受到局限,前二十回合他无需出鞘也可以将胜负游刃。
她却怎能见到敌军接二连三冲杀过来、自己作为武林高手却形同虚设?加之素来就不愿被人看轻、哪怕父亲也不可以脑子一热,也不管合不合适,当下就往刀上又添了一把来自他所创松下卧的内力,一时间劲气四散弥漫、刀法之稳狠程度大增:“再不出剑,您就等着弃甲曳兵而走了!”一声大喝,倒是把数十个抬着云梯的金兵喊得愣停了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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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发现女儿不能被嘲笑,却还是忍不住喜欢地笑,终于执蔼然之剑自救、防守、进攻:“今次,为师是来教你弃械。”
“”她狂舞长刀大汗淋漓、脑中难免一片空白,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和父亲的语句,赶紧嘴硬,“弃械投降,曹王很懂?可我不学。”
自己找打,怎可能想不学就不学。冥灭剑出,大道至简,招式少到近乎为零,内涵复杂超诣至极,“少而精”和“多而广”在他剑中浑然一体。而她遇到这突发的转守为攻、手忙脚乱连战连退、继而对王者之刀愈发难控,不多时,她感觉和他的剑斗就像在攀援一座不断拔高、永无止境的山峰。唉,什么时候她的剑术才能像他这样厉害?怕是一辈子都很难了
是要有怎样高强的内力根基,才能支撑起第八层意境以上所需的全部招式;还要有怎样深厚的招式储备,才能将那些招式在最终化繁为简?却是要有怎样优异的参悟能力,才能建立起那样的内力根基和招式储备?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她过去的最高剑意也只能逼近他的第七层“击水三千,扶摇九万”,而今受制于刀,至多只能到第四层“星列斗野,势雄楚越”,反观他出手不久就能在第八层上下随心所欲,于她而言境界是何等的高不可攀。
那一刻,她只能大概地瞧见他剑法像在写字,心中嗟叹:“父亲剑法,实在是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再不弃械,可就来不及了。”他飞身到她左侧,蓦然取肩胛破绽。
她一怔,忽然觉得这个弃械不是认败投降的意思,而是要她抛弃对兵器的固有认知?一刹仿佛想起那个左手长刀右手树枝或者随便一条毛巾的林阡瞬然忘我,重拾平和之气,千钧一发果断朝濒危方向劈斩,成功祭出一个稳狠准的“剑与天地,主客难分”,恍惚间王者之刀好像在自己手上都轻了不少。
“继续忘,继续升,不到第六层以上,如何有同我一较高下资格?”他终于严肃,剑汇阴阳五行,气贯天地虚空。
她屏息凝神,迫使自己平心静气,“以无形之象落于有形之身”,“道就是无,寂然空旷,没有形体”模糊了年月,像回到地宫,疯狂地汲取起父亲和张神医身后、那些来自于地下柱石的天然灵气
他见她忘心、忘刀、忘却躯壳,依稀又见到地宫里那把除魔卫道足以继承自己的惜音剑,满足一笑,孺子可教。遂施展起他的第六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剑如墨宝流淌于宇宙,其中的草书、行书、楷书、隶书全然以掣电万变之势向她倾轧。
把曾经给林阡头疼的难题、毫不削弱地呈现给她来解答,只因他认为,这压力,她受得起。
冥灭剑气磅礴威压,她最该以她所学会的“至稳、至狠、至准”之招,结合她所理解的天道之“变易”,被他带到她上次就能参悟的“从浅变到深变,自小幻达大幻”境界,最终巧然逼近他的第七层水平。那一刻,他对她满怀信心,所以已酝酿起第七剑、时刻加强对她的攻势
孰料紧要关头她却令他既吃惊又遗憾!她竟然刀差一招,没能被他带上台阶,只因王者之刀和惜音剑在她手上终究不能完全等同她如果用剑绝对能闯过去的一关,今次因为她用刀的关系,虽经历了长时间的摸打滚爬,却还是害她狼狈不堪地跌倒。而眼看他冥灭剑势递增,她刀上招式愈发短,这窘境堪称“黔驴技穷”
他高估了她,所以深知自己算计失误;内心却不想将她伤害,所以准备掣回些许力道、对她放水,但却在那生死一瞬,望见女儿眼神里似极了林阡的倔强
心念一动,未改剑势:就算刃伤了她,也不能再让她感觉被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