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儿张头看窗外月上中天,正在心中计算睡了多久,谁知动了动林阡就醒,脸怎么变这么快?笑意立刻就敛了,语气也无比严肃,暌违已久的盟王说教:“你可真是豹子胆!一个人剑斗伪蜀军不够,还要去单挑金国大内和蒙古武士?”
他虽同意了吟儿在太白境内的行动,却也没想过她一个人去打一千,更在干完架后马不停蹄地又去武休关下战书听到两份捷报的那一刻他差点懵了,这女人敢情用第八场秦州会战对他截胡!?
“凤胆,凤胆单枪匹马是我对蜀军表示诚意、也是害吴曦掉以轻心接近他干掉他的最好办法慢着,蒙古武士?”吟儿笑着,忽然愣在那里,那个剑法超群的不速之客,身份吻合完颜匡的上策,但作风的不留痕特色,又很像是元凶王爷指派。不过,林阡现在却说,那是蒙古方面的高手?
他点头,告诉她那个最后出现的剑术高手正是来自大蒙古国:“短刀谷之战以后,宋恒就是被那人给打伤的,吐了好几天的血。我最近一直在关注着那帮人,所以”
吟儿蹭一声一跃而起,杏目圆睁,极是在意:“你抓到他了吗!他虽为人歹毒,剑术极是高明”
“别乱动!吟儿”他摇头,抬手轻柔将她按了回去,眉眼中全然疼惜之意,“哎,其实,你不是一个人打的,是两个人、甚至三个哈哈”说到最后居然一脸慈爱?!
“啊?”她一愣,没看懂,这是什么表情!
“这条林家小龙女,给我生得好看点。”他浅笑,拍拍她的小腹,十个月后是龙年啊。
“”缓了很久,吟儿才总算意识到,最近总是这儿疼那儿乏的根本原因
他闻讯时其实也很吃惊,最近她呕吐过不止一次两次、反应严重到连血都吐出来过,就算这样她还迷糊得不知道自己身体,哪像个已经生过两子一女的母亲?不过也不能完全怪她,因为她的脉象一直紊乱,饶是樊井也结合症状诊断了许久才给她切出喜脉。
“不会丑的!”吟儿大悲大喜,挽住林阡臂,倚他怀中娇娆笑,“有个仙女一般的娘亲呢”
“仙女?悍妇吧。照着这架势,怕是要给我生十个出来。”林阡笑着抹她鼻子。这位孕妇实在比往年还要彪悍,据樊井说孩子在她腹中还不算稳定,她就凭王者之刀和惜音剑打遍了陇陕和川蜀无敌手。掐指一算,应是大圣山那晚来的。
“总之现在至少有一个给它起名忆舟吧?既谐音益州,也是希望轻舟转世回来。”吟儿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红润。
“嗯,得问问轻舟,愿不愿做你女儿,哈哈。”虽然从日子算,它不可能是轻舟,但吟儿说是,林阡也就只能说是是是。时隔数日,林阡提起轻舟时总算不再悲伤。
“不管这个是不是我要给你生十个,把小猴子和晋儿都生回来。”她也暂时抛却了亲族带来的痛楚。
“一言为定。”两个人相互依偎温存,一时间所有的纷扰都远去。这意外之喜的林家小龙女,真是对他和她最好的抚慰。
清晨,他带她到连云栈道与褒斜道交会的三岔口,赏看那两山夹水、中空一线的雄险格局,给她讲述若干年前金兀术入侵兴元府时,就是在这武休关一带吃够败仗死伤惨重。
“打败金兀术的,正是吴、吴两位老英雄吧”她望着百川汇聚于山谷震响,回头看林阡点头沉默不答,忽然也有些伤感,那些滚滚东去的壮志,终究在转了几个弯之后倒流,“吴氏满门忠烈,怎就出了吴曦那种卖国贼!对了,吴曦他”完全清醒后她终于记起吴曦。
亲眼看到父亲被吴曦害得那般,叠加在所有的新仇旧怨之上,吟儿恨不得提剑对他多刺几个窟窿,前提是林阡马上带她去找他尸首。
“盟王,盟主,打下武休关后,官军已将他五马分尸”禄老将军上得前来,他似是一直在这里等林阡的。虽然对吴曦怒其不争,到底也因为旧主的关系,哀其不幸,痛心疾首,是以一边说着,一边叹了口气。
“”吟儿想到那场景差点没恶心反胃,缓过神来,正待上前相迎,忽然却看出,这禄老将军不仅是来凭吊旧迹和汇报战况的,更加是带了几个志同道合之人前来辞行,“禄老将军,怎么,要走?”
“本就是山水中人。”禄老面带愧疚说,“误以为少主要补天裂,谁知自己参与着捅了个大篓子所幸还能将功折罪,此间事了,也是该走的时候了。”
“身在此山,不知者不罪。”林阡问道,“晚辈倒是有些好奇,禄前辈明明能征善战,为何志向却在山水田园?”
“实不相瞒,盟王,家父曾跟着几位吴将军,打过那场赫赫有名的武休关之战,确实大获全胜、金军死伤过万。”禄老叹了一声,“可还是那群外贼,为了复仇,没过几年又到这里烧杀抢掠,屠杀了许多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而当时川军内部却忙于争功以至于贻误了救援家父不愿与一些人狗苟蝇营,所以便拜别老主公离开了军营。他立下的家训是,平日莫要丢下武功韬略,若是国家需要你,那你便义不容辞上,但仗打胜之后切忌争功,继续回到田园平和度日。”
“这家训好,对得起武休关这三字。武,以战止战;休,功成身退;关,胡马不度。”林阡悟道。禄老点头,相见恨晚:“不错,正是这么理解。”吟儿笑起来:“也要拿来做林家的家训。”
送别了这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老将军,不由得谈起这一战的另一位居功至伟,吟儿说:“那个王喜,二月诛吴的时候,最后一刻向我们投诚。没想到这一战也是最后一刻”
“邪后和风鸣涧刚到褒斜道不久,他便做内应帮他们剔出了不少火药。”林阡点头。
“见风使舵的本事实在很强,反戈一击的时机精准。”吟儿冷笑。
“风师兄说,王喜并非如表面上那样最后一刻才投诚,他一直都是沔州都统司的人,只不过儿子被吴曦下了慢性剧毒,才不得已潜伏进去做内应的”林阡说,“却可惜,夺下武休关后,王喜的孩子还是未能救过来,毒发身亡了”
“吴曦那个败类,五马分尸都便宜他!!”吟儿的眼圈霎时红了,对王喜的偏见也一扫而空,虎毒不食子,那孩子的生死不可能是王喜自导自演,将心比心,她也会为了孩子忍辱负重。
那时吟儿思路被对吴曦的仇恨带岔,忘记去考虑王喜是否一直和安丙有联络、王喜是不是就是安丙说的临阵才投靠过来的那个义士。
“就事论事,王喜的沔州都统、节度使之职,还是保留着吧。”林阡显然也体恤王喜刚经历丧子之痛,他看得出王喜对那孩子是真情实感。
“嗯,且说说你吧,据说你在太白县北就打败了川宇和战狼他们,所以,其实不需要我在褒斜道和武休关开山凿路?”她心里发痒,想知道那边的战况,可身边这位主公,不居功也不居功得太过分了,居然会把他自己的武斗情节只字不提?!
要知道,封寒、卿旭瑭、薛焕、林陌、战狼、高风雷、曼陀罗,都在那里啊。吟儿想,那里应该是激烈的,轰轰烈烈的,篇幅长得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怎会不需要你。其实,我和独孤两个,对付他们七个,还是不占优势的一不留神都能被他们溜走,还好独孤的残情剑厉害。”可林阡却一句带过,毫无描述,继续夸她:“结果,你让伪蜀一息之间分崩离析,川蜀陡然全都成了我军的主场。我哪还需要和独孤两个人偷偷械斗,直接招呼着风行率军就打过来了。以多欺少没有公平打完,高手堂寡不敌众只能往北遁逃待我兵临武休关城下,却已无战可打,实在是毫无意思!不提也罢。”
“无战可打?林阡,拜了渊声为师,你尾巴随他翘上天了。”便那时斜路响起一个不太熟的声音,阡吟二人都是一惊,林阡当即将吟儿护在身后,吟儿却是很快反应过来,笑:“天下第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