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的楼梯有些陡窄。
陆沉拎了个热水壶,又从老板娘手里接过一个塑料袋,准备上楼,发现阮玥还呆站着不动,便冲她抬抬下巴:“上呀,你走前面。”
阮玥抿唇看着他,语气迟疑,“你要了一间房?”
虽然前世两个人同居过一年,可那毕竟是上辈子了,这一生,她没想过和陆沉在一起,还是说——
陆沉以为她让他出来,是对他有意思?
她低下头,不自觉地攥着手指,正思量该怎么措辞,才不至于给人“卸磨杀驴”的感觉,便听男生略有些无奈地道:“就剩这一个标间了,再说了,这里面乱,让你单住我也不放心。”
“还有啊——”
他俯身,薄唇凑在她耳边,“囊中羞涩,理解一下。”
阮玥:“……”
她差点忘了,这是一个家境普通却惯常挥金如土,口袋里装不了几百块的街头浪子。
“还担心什么?”
见她神游九天,陆沉哂笑一声,压低声音,好言好语地又道,“走吧,我不会动你。”
心事被戳穿,阮玥脸越发红了。
也就没再说什么,跟着陆沉一起上了三楼。
剩下的这个标间在最里面,也不向阳,阮玥将被子掀起来的时候,下意识蹙了下眉。
陆沉关上门,转身正好看见她这副样子,叹口气笑了,“大小姐,凑合一晚而已,将就睡吧,这地方跟你家,那自然没法比。”
阮玥将散发着潮气的被子推到床尾,抬眸看了他一眼,“谢谢。”
房间带了个小卫生间。
陆沉将一次性牙刷、纸杯放进去,拧了个湿毛巾再出来,看见阮玥正弯腰换拖鞋。
衬衫已经被脱下,她此刻上身就一件短袖,躬身间衣摆上缩,露出一截凝脂般玉白的背。
他怔在原地,突然想起之前有一次,他趁她洗澡摸进洗手间,从背后欺上,掐住她腰哄着她给,将人给弄哭了。
“咳——”
握拳抵唇咳了下,他莫名地有些不自在,稍稍偏开目光说,“你坐床边吧,我帮你敷一下脸。”
刚才见上人那会儿,他就发现阮玥脸肿了。
因为没办法消肿,也就没吭声,开房的时候看见柜台旁有个冰箱,便顺带买了两罐可乐,想着帮她敷一下。
阮玥没想到他能这么细心,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拿着的可乐和毛巾上,顿了一下说:“谢谢,我自己来吧。”
“坐下。”
陆沉将她推坐在床边,低头把毛巾卷在可乐上,凑近她脸,缓慢滚动,“冰敷也是有讲究的,你自己又看不见哪里严重,不得事倍功半?”
凉意透过毛巾,接触到皮肤。
火辣辣的痛意在顷刻间被缓解,冰冰凉凉的滋味让阮玥安静下来,没再和他争抢。
因为距离太近了,她一直都微微低着头。
能闻到——
男生身上,有一股子挺好闻,类似薄荷的那种清新的洗发水,亦或是沐浴露的味道。
她抿了抿唇,突然问道:“你这么晚出来,给你爸妈说了吗?”
“嗯。”
陆沉帮她冰敷的动作停了一下,垂眸打量她,卖了个关子,“想不想知道我怎么说的?”
阮玥:“……不想。”
她有预感,这人肯定没什么正经话。
陆沉被她这警惕戒备的一句“不想”给逗笑,也就没再说什么,神态专注地帮她冰敷了一会儿,取下毛巾,将可乐塞在她手里,“不太冰了,你直接用这个在脸上压一会儿。”
“嗯。”
阮玥点点头。
陆沉将毛巾在他手上缠了半圈,转身去洗手间了。
他洗漱起来很快,三两分钟后,顶着湿漉漉一张脸出来了,问阮玥:“这会儿怎么样了?”
“好多了,谢谢你。”
“……别客气。”
陆沉实在受不了她这么生分,踱步到她跟前,“那你洗漱吧,我去外面公卫上个厕所。”
话落,他又开门出去了。
阮玥觉得他好像是故意的,留出时间给她解决个人问题。
房间里就她一个,多少更自在一些。
等她洗漱完,预备上床,陆沉也就从外面进来了,关门后转身看了她一眼,顺便关了灯。
两张单人床,两人各睡一张。
阮玥本来以为她会失眠,可事实上,躺上床没一会儿,她就困得睡了过去,也就不知道,陆沉在她睡着后起来了一次——
他俯身,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盯着她睡容瞧了半晌,忍不住轻笑,在她额头印了个蜻蜓点水的吻。
……
翌日。
阮玥醒来洗漱完,和陆沉先后出了旅馆。
两个人一起吃了个早餐,九点多,打车到了澜园外面。
陆沉跟阮玥一起下车,将她送到门口,问:“你一个人回去行吗?”
“可以的。”
阮玥看着他点点头,“昨晚谢谢你了。住宿、吃饭和打车的钱,我到了学校一起还你。”
“行吧——”
晓得劝她也劝不住,陆沉懒于多费口舌,点头应付了一声,不经意抬眸,正好对上一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轿车后排。
傅知行抬眸看向前面,“爸妈你们先回去,我待会儿自己走回来。”
他昨天酒精过敏被带到医院,父母陪着观察了一宿,确定情况并没有很严重,才在今天一起回来了。
听到这话,梁菲便不赞同地道:“症状才刚轻了一点儿,今天得在家里好好休息才行!”
“我知道。”
傅知行顿了下,解释,“看到班上一个同学,下去打声招呼。”
闻言,梁菲透过挡风玻璃看了出去。
社区门外,阮玥正和一个男生说话。
那男生高高大大的,半边身子被晨光笼着,就这么远远地瞧过去,倒有一种引人注目的气质。
阮玥这,早恋?
那自家这个?
梁菲下意识转头,只听“啪”一道关车门的响动,傅知行已经下去了。
看见他下车,陆沉眉梢挑了下。
旁边的阮玥也就发现傅知行了,见他戴着口罩走近,又见他家的车子通过了门口的起落杆,有些意外地问:“你怎么……不舒服吗?”
傅知行的过敏症状不算特别严重,可脸上还有些小红疹没下去,早上有风,他也就没摘口罩,只露出沉静温柔一双眸子看着阮玥,听见她问这句话,那双眼眸的弧度略弯,低低地,“嗯。”
喝了酒又折腾一晚,他声音不比平时清冽,有一股暗哑沉缓的腔调,却仍旧动人心弦。
阮玥自然担心起来,“发烧了?还是过敏了?”
“酒精过敏。”
傅知行说了这句话,目光才扫向陆沉,又问阮玥,“你这是?”
阮玥一愣,“哦,我……”
话未说完,头发被人揉了一下,陆沉收了手,笑笑说,“那我不多留了。一晚上没回去,我妈电话都打来好几个。”
“嗯。”
阮玥低声应了。
目送他走远,抬眸再看向傅知行,莫名地有些不自在,开口道,“那我们进去吧。”
傅知行点了点头。
跟在她后面进了社区。
两个人并肩走了许久,他都没说话,思绪几乎还停滞在刚才陆沉抬手揉弄阮玥头发的那一刻。
而那话里的信息量,更让他惊诧。
他不至于怀疑阮玥跟一个男生出去过夜就发生什么事,可她跟陆沉出去共度一夜这件事本身,就在他接受范围之外。
他的沉默,阮玥自然也感受得到……
从小到大,傅知行都是一个温和斯文的男生,可这不代表他没有脾气,他心情不悦的时候也就现在这副样子,面无表情,也不说话,浑身上下好像都散发出一种低气压。
老实说,她有点怵。
忍不住解释起来,“昨天回去后,我和我爸吵架了,一时心情不好跑了出去,也忘了带钱。”
“怎么不找我?”
傅知行问。
阮玥一怔,“你喝酒了……”
在陆沉发短信前,她的确想过找傅知行,毕竟他应该更近一些,可当时想起他喝了酒,又想起前世那一晚,他和他爸的对话,也不知怎么地,就只能歇了心思。
现在他却生气?
阮玥一下子委屈上了,眼周都泛了红。
傅知行听着她声音,一瞬间又心软,他停下步子,伸手将阮玥肩头按住,让她朝向他,“阮玥,”他俯身,目光深深地罩住她,“对我来说,没什么事比你更重要。就算喝了点酒,也不至于连你一晚都护不住……”
阮玥怔忪地看着他。
傅知行的目光,几乎将她灼伤。
为什么这样?
不喜欢她就别对她这么好,还说这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她一把推开傅知行,转身走到前面去。
眼泪却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傅知行在原地怔了一秒,忍不住仰了仰头,只觉得胸腔里汹涌的情绪,快要压制不住……
这是他守了十多年的女孩——
却在他未曾察觉间,已经和别人走得那么近了。
他没有再追上去,生怕自己再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将她吓着。
勉强克制住情绪,他低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编写了一条微信发送给阮玥后,舒口气回家了。
因为他在后面,梁菲和傅恒给留了门。
傅知行换了鞋往客厅里走,快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听见梁菲在里面说:“我不是说阮玥那孩子不好,可她毕竟是赵苪知的女儿,只要一想起当年那个孩子是因为她流产了,我这心里就……”
“好了好了,有机会我问问知行。”
他父亲随后宽慰起来,“他现在还小呢,哪里就晓得情/爱那回事,我看也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