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踏山见她意犹未尽地望着海碗,知道她是饿极了,便道:“姑娘,你饿久了,胃里长时间没食,一下子不能喝得太多,不然胃受不了,等咱们将你娘入土为安之后,咱们在回来吃饭。放心,不会让你饿着的。”
小女孩含着眼泪连连点头。肚子里有了食,这精神也好多了,挣扎着站了起来。
杨踏山对胖掌柜道:“掌柜的,这稀饭多少钱?”
“一文钱两海碗,您还可以要一碗。”
杨踏山摸出了一文递给他:“先不了,等一会我们忙完了,再来你这吃饭。”
“好嘞!”胖掌柜哈着腰接过了那一文铜钱,虽然他肚子里暗自嘲笑杨踏山是个冤大头,不过有人出头处理这事,总是好的,他也希望能尽快处理完好做生意,忙道:“客官,要不要我帮你去叫寿材店的伙计来你们谈谈?”
杨踏山担心这掌柜的从中渔利,现在自己可是能省就省,还是亲自去谈为好。拱手道:“不劳掌柜的费心,麻烦你指点一下路径就行了。”
胖掌柜手往前面一指:“拐过那条街,往前走一百来步,右手就有好几家寿材店,价钱都挺公道,你可以比对着定。对了,他们还有坟地出售,还有寿衣啊什么的,还有忤作可以帮着清洗尸体入殓……”
杨踏山点点头,见女孩喝了那一晚稀饭之后,精神好多了,这才放心,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在这等我,我去找他们过来,好吗?”
女孩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
杨踏山按照胖掌柜的指点,很快找到了那几家寿材店,一问价格,果然比那胖掌柜所说要少一点,按规矩这寿材店是不讲价的,也就没法再杀价。
杨踏山只买了最便宜的薄木棺材、最便宜的坟地和最便宜的寿衣,寿材店虽然有忤作,可忤作是要收钱的,杨踏山现在能省就省,总共算下来,比那胖掌柜所说少了三百文。
杨踏山很高兴,又花了十六文买了一身麻布孝衣,一眼看见门口衣帽摊上有男女衣袍,想起那姑娘褴褛的衣衫,心中恻然,便来到衣帽摊上,根据那姑娘身材,花了一百二十文买了一套淡蓝色衣裙和一双绣花鞋,想了想,又花了六十文买了一套女孩的亵衣和一把小木梳。
拿着衣袍回到寿材店,付了钱,签了坟地的地契,这文契上有坟地的具体位置和四至,倒也容易找。算了算,钱袋里还剩将近三百文钱。
他将那身女孩衣衫还有寿衣、孝衣包好背在背上,扛着那口薄木棺材回来了。
那姑娘正在翘首望着,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担心杨踏山变卦开溜,毕竟,五两五钱银子可不是小数目,现在眼见杨踏山扛着薄木棺材回来,感激得眼泪簌簌而下,跪倒磕头。
杨踏山放下棺材,对姑娘说:“坟地、寿衣都买了,咱们将你娘的尸体抬到城外小河边清洗了再入殓下葬。”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那身麻布孝衣,递给姑娘。姑娘接过穿上,腰间用麻绳系了。
杨踏山对胖掌柜道:“掌柜的,你店里有锄头和铁锹吗?借两把,再借一把剪刀和柴刀,对了,再借一把葫芦瓢。”
胖掌柜有些犹豫:“有倒是有……只不过……”
杨踏山从怀里摸出五十文铜钱,递了过去:“这钱抵押在你这,等我们忙完了回来,这锄头等物还你,还要在你这吃饭,多退少补,怎样?”
胖掌柜连连哈腰答应,讪讪笑着接过铜钱,吩咐伙计进去拿了一把锄头、一把铁锹、一把剪刀、一把柴刀和一个葫芦瓢出来给了杨踏山。
杨踏山先将尸体连着草席裹了抱起来,小心地放进了棺材里。将棺盖盖好。女孩见杨踏山自己亲自动手,不嫌脏不嫌臭,更是感激。
那胖掌柜道:“客官,要不要帮你雇辆牛车运寿材呢?”
“不用了。”杨踏山将剪刀放进自己怀里,柴刀有刀跨,直接绑在腰间,然后双手抓住棺材,喝了一声:“起~!”托起来扛在肩膀上,对姑娘道:“你拿锄头、铁铲和葫芦瓢,咱们走吧。”说罢,大步流星往城外走去。
女孩答应了,扛着锄头、铁铲和葫芦瓢,一路哭着跟在杨踏山身后。
街上的人见杨踏山扛着一口棺材,看样子很沉,还远远闻到一股冲鼻的尸臭,后面跟着个披麻戴孝的孱弱的姑娘,扛着锄头、铁铲,都很奇怪,纷纷避让,随后又指指点点议论着。
杨踏山目不斜视,也不停歇,一口气扛出了城外。又走了几里,来到小河边上,这才放下,已经满头是汗。
虽然他内功已经有几分火候,但毕竟好手难提四两,从城里一路走到城外,一共十来里路,一口气不歇,也是很了不得了。
杨踏山将尸体抬出来,放在小河边,和那姑娘一起清洗尸体。
这尸体爬满了白色的蛆,已经高度腐败,轻轻一碰,皮肉就跟炖烂了的红烧肉一样往下掉,必须格外小心。而且恶臭难闻,用手捏着鼻子都挡不住那味道,就连这女孩都有些经受不住。可杨踏山却跟没事人似的,他自己都觉奇怪,难道自己以前曾经干过忤作,已经习惯了这行当了吗?
杨踏山见女孩不懂得处理这种高度腐败尸体,而且几乎晕厥在这恶臭里,便让她到上风处看着自己处理。
尸体高度腐败,根本不好清洗,所谓清洗,也就是冲掉尸体身上看得见的蛆,还有粘附的树叶、垃圾之类的,然后换上寿衣。
杨踏山很小心地用剪刀剪开了死者的衣裤,然后用葫芦瓢舀了清水,小心冲掉尸体上的蛆,一直冲到一个都看不见为止,并将尸体上粘附的树叶之类的冲掉,最后用清水慢慢浇了几遍尸首,这才替尸体穿好了寿衣,抱起来放进了棺材里。
干完这一切,杨踏山长舒了一口气,忽然听到身边有少女的哭泣声,转身一看,正是那姑娘,正在低声饮泣。
原来,姑娘见杨踏山料理尸体如此用心,跟料理自己的亲人一般,心下里感动,禁不住哭泣了起来。
杨踏山还以为她是在哭她娘,也不劝阻,将棺材盖盖好并钉上了棺材钉。扛起来,说了声走,带着姑娘,根据坟地文契指引,又走了十多里山路,这才来到了坟地。
略作休息之后,杨踏山抡起锄头就开始挖了起来,很快,就挖好了一个长方形深坑。
姑娘见杨踏山累得满头大汗,除了感激哭泣,也帮不上忙。
杨踏山将棺材小心放进了坑里,对女孩说:“行了,你来埋吧,这是你的一番孝心。我也歇一会。”
姑娘答应了一声,走到坑边,眼望坑里的棺材,唤了一声:“娘~!”便泣不成声了。
杨踏山已经快累得散架了,这天又很热,坐在草地上呼哧呼哧直喘气,见女孩哭得伤心,也不打扰,任由她哭。
哭了片刻,女孩这才慢慢站起来,拿起铁铲,一边抽泣着一边往坑里铲土,铲到土差不多将棺材全部盖著的时候,不忍心就这样将娘掩埋,软软跌坐在土堆上,失声痛哭起来,直哭得如杜鹃啼血一般。
杨踏山抬眼望了望天,日头已经西斜,再晚一会,城门一关,可就进不去了。便起身走了过来,从女孩手里拿过铁铲,挥铲如风,一铲铲土飞落坑底,很快就填满了,并开始垒坟堆。
女孩跪坐在地上,无助地望着杨踏山垒坟,悲声哭泣。
很快,一个新坟堆就堆好了,杨踏山扔下铁铲,拔出柴刀,走到不远处一颗树前,几刀将树砍断,削成一根木桩,当中劈开,拿了一半走回来,插在坟前,将木桩打进地里。
随后,杨踏山转身走到姑娘身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二话不说,哗啦啦几下解开了她的麻布孝衣。
姑娘眼中泪水盈盈,脸色苍白,颤抖着声音道:“恩公,等……等回去再……行吗?”
杨踏山见她误会,他现在已经累得不行,懒得说话解释,脱下她的麻布孝衣孝帽,回到那坟前的木桩前,将麻衣孝帽捆在了木桩上。看了看,一切妥当之后,插好柴刀,扛起锄头铁铲,说了声:“走吧!”也不看那女孩,转身往山下走去。
女孩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走到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悲声道:“娘,孩儿走了,孩儿遇到了一个好心人,您就放心吧。”又磕了三个头,爬起身抹了一把眼泪,追着杨踏山而去。
杨踏山不说话,一直闷着头走,女孩也不说话,紧跟在他身后。
杨踏山没有直接回城,而是来到了刚才那条小河,沿着小河往上走,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这才转身对那女孩说道:“你下河去洗个澡,冲冲晦气,再换身衣服。”
随即解下背上的包裹,拿出那一身女孩衣衫、亵衣和那把木梳,递给了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