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甄愣住了,没了力气,手上的保温桶重重地摔向地面,洒出来的米粉还冒着热气,呛鼻的辣味惹人眼红。
她今天做了些秦湘最爱吃的炒米粉,一是想道歉,二是想让她解解馋。
可谁知,一进病房就没了人影。
门口恰好一位推着推车的护士路过,她皱眉,顺着半掩着房门走进一看,闻到刺鼻的辣味,她开口“这位家属,病人现在这个时候是不能吃有刺激性的食物。”
阮甄回神,扭过身子,她慌了,急得快要哭出来,“我女儿呢?我女儿人去哪了?!”
那位护士也是被吓了一跳,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屋内整洁一新,她眉心直跳,“您给她打个电话,她有可能只是出了病房。”
她说完推开卫生间的门,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阮甄打电话的间隙,目光移向卫生间里,看到原本摆放的洗漱工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下,彻底慌了神。
好在电话被接通,阮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晚晚!你去哪了?你在医院吗?妈妈去找你!”
此时的秦湘早已坐上去往西宁的火车,火车内的环境嘈杂,她拿着手机去了两节车厢的夹缝里接的电话。
她听到母亲的声音,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妈,我没在医院,您——”
“你去哪了?!”阮甄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
这一幕渐渐昨天早上重合。
那位服药自.杀的高中生的母亲也是这样哭嚎。
中年妇女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不顾形象地对着电话那边大喊。
“你去哪了?晚晚,快回来……妈妈担心死了!”
秦湘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她没想到母亲居然反应这么大,只是觉得很吵,“妈,我现在在火车上,您先别急,听我说完。”
电话那头的哭嚎声整整持续了五分钟,秦湘等她心情平稳了才慢慢开口,“我五个小时后到西宁,我这次想洒脱几天,其实我老早就想去西北看看了,但您不让。”
说着说着,语调就带了几分哽咽,“我听您的,等我回去就搬进单人病房,我也不出院了,就一直待在医院里。”
“行吗?”
挂断电话后,她躺回自己买的卧铺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上方的隔板,回忆一瞬冲上脑海。
“记住我,不准忘。”
“你赢了,我认输。”
“小菩萨,拉我上岸吧。”
记忆里的那个人永远一身黑衣,似乎要与梦里无边无尽的漆黑融为一体。
是她想了很久的少年。
火车的广播恰巧开始:
“各位旅客,您好!欢迎乘坐火车旅行,今天是2020年6月6日,星期六,服务在您身边的是客运三班工作人员……”
五个小时后,秦湘下了火车,出站后又返回大厅内,随便找了台自助售票的机器,买了张西宁到拉萨的火车票。
她没有去西北,而是直接去了西藏。
西藏。
四周高山耸立,艳阳高照,万物充满生机,生灵和信仰不断。抬头看,天空仿佛触手可摸,云海浪迹与天界与山巅之间,干净纯白。
陈燃戴着墨镜,走过来,“该上去了吧,都等了几年了,还不死心?”
没听到身旁人的回答,陈燃也不气,自从离开平芜之后,原本冷漠的人更加话少了。
打个比方,以前和某人在一起的周晏生虽然同样冷,但好歹有点人气。但现在,他身上那丁点烟火气也仿若随着某人的离开销声匿迹。
造化弄人。
学生时代天之骄子的周晏生此刻为了一个不被人重视的约定年年六月来西藏。
为什么不被人重视?
因为做出约定的人一次也未曾出现过。
周晏生垂下眼睑,身上的黑色冲锋衣拉链未拉,敞着怀任由初夏的风簌簌地吹动衣摆,一头板寸干净利落,贴着青皮,衬得整个人桀骜不驯。
“吸氧都堵不上你那嘴?”周晏生斜睨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讽刺他。
陈燃悻悻闭上嘴,提上步子走到周晏生身旁,望了一圈周围,感叹道:“今年貌似人少了。”
两人徒步一百米走到小山丘的顶端,和山脚的安静不同,山顶热闹非凡,十几米远的地方围着不少人。
陈燃多看了两眼,看到救护车的警报灯还在忽闪,便明白估计又有人因为严重高反导致休克了。
几乎人人心中都有一个西藏梦,都说西藏是世界最后一方净土,它的至真至纯和神秘由此吸引无数人前往。
陈燃见过很多为了游西藏搭上自己小命的人,大多数人抱着说走就走的想法,可是从高原回平原之后,大大小小的病便缠身无法摆脱。
他喜好热闹,上前几步打听出事情原委,一回头,哪还有周晏生的身影。
行。
又把他丢下是吧。
山顶。
纵然是六月,四周也依旧冷,凉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
放眼望去,七彩经幡随风飞扬,承载着无数心愿。
周晏生垂下眼睑,眸中情绪无法窥探,长指屈起相互磨砂,隆达纸传来的粗糙手感令他片刻回神。
周遭并不平静,但此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那个温柔坚定的声音:“那说好了,年年六月。”
虽然才不到两年,但估计她早忘了他这号人是谁了吧。
毕竟那不是他一个人的月亮,也不是只渡他一个人的小菩萨。
他心烦意乱地压下一切疯狂滋生的黑暗想法,像以往一样,张开手臂一扬——
不出半秒,漫天的隆达随风远去,直至遥不可及的远方。
我在此系上经幡,撒下隆达。
愿你平安。
我的小菩萨。
熟练地做完一切,周晏生双手插兜,步子不急不缓地下了山。
果然,陈燃还在原地等着他。
“行了?”陈燃余光瞥到他的身影,大跨步走过来,“兄弟,不是我说,这都第几次了,秦湘要是想来的话,早就来了。”
周晏生听到这个名字,手指微动。
“要我说,人家估计早忘了你了。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阳光大道等着人家走——”
陈燃还在周晏生耳边絮絮叨叨。突然前面的人停了步子,陈燃莫名其妙,“走啊。”
周晏生瞥他一眼,摁灭手机屏,也不知陈燃的话听进去了没。
陈燃这次彻底息了声。
......
真他妈服了,怎么上去一趟像是变了个人。
还是说他又说了不该说的了?
想到这,陈燃立马换了个话题,刚好救护车驶过,戴着一阵风。
“你猜救护车上是什么人?”他也知道这话引不起周晏生的注意,自顾自地讲,“居然是个胰腺癌晚期的病人,真他妈开眼了啊,据说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
他啧啧道:“这年头,西藏的吸引力这么大了吗?”
周晏生没空理他,找到一处空旷地界,正低头摆弄相机。
陈燃看了眼他调好的相机,蹙眉,小声喃喃道:“也是巧了,那人居然也是平芜的。”
他看到,平芜两个字,成功把年轻男人的注意力转移。
周晏生看了他一眼,状作应和道:“确实挺巧。”
......
得,还是一如既往的闷骚。
意识弥留之际,秦湘虽然视觉暂时消失,但听觉依然存在,甚至是比往常更清晰了。
她......是快要死了吗?
毕竟一个人死后,最后消失的便是听觉。
可是在这陌生的地方,她为什么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你好,一叠隆达。”
是你吗?
周晏生。
下一秒,耳边的声音彻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