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都想撒腿狂奔了,可还是抑制了下来,回头道:“大人,你还得离我远些,你这样的气场,一看就是来抓人的,别人家看到你,连带着不敢靠近我,那我这鱼饵可就没用了。”
渡无回睨她一眼,她立马讨好道:“大人人中龙凤,有王者之风,自然气场突出。”
这句话不知哪里惹到了渡无回,渡无回的脸上覆上了一层可怖的寒霜,那种初次见到时,能让她全身狐狸毛竖起来的危险气息,莫名回来了。
她退后两步,弱小,可怜。
倘若待会喊声“非礼”,不知能不能引来人助她成功逃跑。
好在渡无回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只不过是阴沉着脸,绕开了她。然后,如她所说,跟她拉远了好长一段距离。
路人避开渡无回走,方圆十里以渡无回为中心空出了一个圆。
落颜儿弄不明白怎么夸人也能把人给惹毛。她穿梭在人群之中,扭头一眼发现渡无回所在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眼里的渡无回,除了气场让他与周围的人明显分隔了出来,还有孤寂、落寞,凡事漠不关心的表情让他与周遭格格不入。
分不清是他不属于这个人间,还是这个人间把他给抛弃了。总之与那种仙者不理凡尘,超凡脱俗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就……怪让人心软的。
落颜儿晃了晃脑袋,把这荒谬的想法晃了出去,抬手抓出一把银子扔地上,喊道:“好多银子!谁掉了一地的银子,快来捡啊!”
前面的人群挤在一起捡钱挡住了路,后面的人群冲上来抢,混乱一片。
落颜儿于混乱中悄然逃走。
不敢离开人多的地方,跑好远好远,直至确认把渡无回甩掉,她才敢停下来喘一喘气。
不远处,有个茶水摊子,她气喘吁吁走过去:“老人家,麻烦来碗茶。”
落颜儿急着喝完赶紧走人,然而老人家手脚慢,那么大把年纪了她也不好催,只好耐着性子等,偶尔警惕地查看渡无回有没有追上来。
她坐都没坐,等茶备好,直接站着喝,视线没有一丝松懈。
“别跑!”猝地出现一句如此应景的话,落颜儿心中一悬,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小孩的声音。
她朝声音的方法看去,见一小孩从拐角跑出来,跑得太猛整个人摔了下去,跌得浑身是伤,手中一串糖葫芦滚了出去,沾满了泥土。
后面追来几个小孩,对他拳打脚踢,其中一个似乎是小孩中的头头,吐了口口水,道:“敢抢我们的东西吃,找打,打死他!”
小孩下手没分寸,脚脚用力,拳拳到肉,还一口一个骂道:“不要脸的乞丐”、“没娘养的野种”,好生难听。
落颜儿在逃跑,自顾不暇,没功夫管这闲事。她饮完茶水,放下铜钱,临走听到那小孩喊她:“颜儿姐姐,救我!”
她脚步一顿,这声音……
是小池!
小池是个八岁孩童,死了不到半载,刚下地府的时候,因为害怕老躲角落里自己哭。
她在地府没什么事干,就去逗小孩,逗了几次,小孩可能觉得她人还可以,就经常来找她,是在身边带了几个月的关系。
怪在刚刚小池跑得太猛没看清楚模样,并且小池没死多久,身上的阴气太淡,重生到现在,散得也差不多了,她才没认出。
得亏喊了这一声。
在围攻的缝隙中辨认出那的确是小池的脸,她没有什么大人不能揍小孩的观念,一上去就是对着那几个小孩头头的脑袋瓜子用力打了一巴掌:“把人给我放开,回去叫你们娘亲教教你们这些不野的种怎么说话。”
小孩见到大人都容易怂,那小孩头头强硬撑着,仰头道:“他抢了我们的冰糖葫芦,他活该!”
“他抢了你们的冰糖葫芦是他不对,但你们也不能以多欺少,把他打成这样,说话还那么难听,”没时间也没心情讲道理,她掏出银子,“他抢了你们的糖葫芦,我帮他赔了就是。”
银子递到小孩头头的掌心,临了,她又猛地收回:“等一下,我替他赔了糖葫芦钱,你们是不是该带我见见你们的父母,他伤成这样,我总得替他向你们父母讨点医药费。”
一听要见父母,几个小孩逃得比兔子还快,银子也不要了。
落颜儿拉起小池:“你怎么弄成了这般?你娘亲呢?怎么放你一个人在外面抢人糖葫芦吃?”
小池一身邋里邋遢,头发乱得像鸡窝,什么树叶、泥沙、甚至米粒,都沾在了上面。衣服则是穿的重生时的那一身白色粗麻衣,弄得又脏又黑,还破了好几个洞。
新伤旧伤,满身是伤不止,那双脚更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双草鞋,明显小了还硬挤,两只脚后跟磨得全是水泡。
这哪里是有娘的模样。
“我……我娘……她……”小池支支吾吾。
逃命要紧,落颜儿蹲下来,招呼小池爬到她背上:“先上来,迟点再说,后面有个怪哥哥在追我们,我们先走。”
“怪哥哥?”小池弄得黑乎乎的脸,只有眼睛是白亮的,“他为什么要追我们?”
“阎王,抓我们回地府的,不想回地府快上来。”
小池在地府听过渡无回的传闻,尽管慌张害怕,仍是稳住声音,坚持不用落颜儿背,自己踩着一双满是水泡的脚跟在落颜儿身边逃亡。
落颜儿带着一小孩,没法跑太快,偏头瞧见小池疼苦却隐忍的小脸,又放缓了速度,放着放着,感觉这速度跟走路也没差,干脆改成了走路。
听天由命吧,被渡无回发现位置,带着一跛脚小孩还能跑得过他不成。
落颜儿想通了这一点,便多起来一份闲心,路上看见有卖鞋子的,便买双鞋子给小池换上;看见衣服,随手拿了一件给小池;听见小池肚子里的声音,她便寻了一个客栈,叫了一桌丰盛菜肴吃。
小池吃不下去,道:“颜儿姐姐,你就不怕阎王追过来啊?”
“怕也没用,先吃,至少回了地府还能是个饱死鬼。”落颜儿给他夹了个烧鸡腿。
小池趴了两口饭,米粒沾在嘴角全然不知:“是不是带着我不好跑,颜儿姐姐,你还是不要管我了,自己先逃吧。”
“是我饿了,跑不动了,想先吃饭,”落颜儿拿去小池嘴角的饭粒,“行了,吃吧,别浪费你乐安姐姐的钱。”
吃完饭,落颜儿先去一趟医馆买了几瓶伤药,再雇一辆马车和一个车夫,送他们离开。
踏上马车,小池犹豫望向远处,落颜儿收尽小池眼里藏起来的不舍,道:“先走,等阎王离开昌陵,我再送你回来找你娘亲。”
也不知她是什么运气,每次随便瞎指的方向,总能真的遇上生死簿名单上的人。
小池却带着气道:“不回来了,我没有娘亲,以后颜儿姐姐若是愿意让我跟着你,我便跟着你,若不愿意,我就一个人生活。”
落颜儿笑他:“你一个小孩自己怎么生活?抢冰糖葫芦?”
“我……”小孩垂下眼睫,“大不了我回地府投胎。”
八岁的小孩也有执念,执念便是他的母亲,他说他怕他突然走了,自己的母亲会太过伤心,接受不了。
小池的模样,不是放下执念的模样。
“过来。”落颜儿给小池的伤口上药,正想问问小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平稳行进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见回应,落颜儿掀开帷裳,见一玄衣男子代替原本的车夫坐在了前室,而玄衣男子的腰间能隐隐看见一截鞭子。
“大人。”落颜儿强颜欢笑道。
马鞭握在渡无回手中把玩,落颜儿总觉得这马鞭随时会朝她挥过来。故,只要渡无回的手稍稍一动,她便本能闭上了眼睛,用手挡在眼前。
半响,感受不到一点痛觉,她缓缓睁开眼,马鞭就处于她头顶边上。
渡无回用马鞭将帷裳掀得更开,目光凝视着里面:“秋寄?小池?”
谎言要用谎言来盖,落颜儿明知道渡无回不会信,仍是道:“记错了,大家聊天时随便说的话,我没放心上,搞混了在所难免,是小池。”
“是么?”渡无回脸上不见什么情绪,“所以你是来帮我抓人的,还是在逃跑?”
“当然是抓人!”落颜儿将瞎话说到底,“我这不是不知道大人在哪儿,到处找你嘛,还好大人机智,先找到了我们,不然我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
“这小孩无依无靠的,留在人间也活不下去,还不如给大人带回去投胎……”
“等等!”落颜儿顿感不对劲,“大人怎么知道这小孩叫小池?”
她从遇到小池,这一路统共没叫过几遍“小池”这个名字,马车里面更没提过。
瞬间恍然:“大人一开始就知道我会逃跑,早就在暗处盯着我了?”
渡无回的神情证明,她猜得没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原来渡无回放她出来,真的是用来钓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