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下来一天,都在繁忙地沟通确定和处理军务上度过。
虞北洲虽说一大早就摸进他军帐里欲行不轨,但到底他还是一军将领,明日出战阵前点兵,排兵布阵总是必要。不可能赖在他帐篷里不走。
卫国皇城遍布机关,想必明日会是一场苦战。
如同先前平原战一样,宗洛依旧得坐镇后方,不能去往最前线。
不过当然,如今卫国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们的军队已经完全退守皇城,如同困兽之斗,绝对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搞什么平原绕后战。不说城内粮草总有消耗完毕的那一天,机关城的启动也是需要能量的,卫国这个状况,顶了天可以支撑三天。
这三天里,火力会是最猛的。
等过这三天,卫国就是任人宰割的羊。所以眼下的任务就是撑过这三天,兵不厌诈,多策划几次突击,最好是能诈出对方的大杀器,力求将伤亡降低到最小。
搞突袭,玄骑自然是一把好手。打游击,那宗洛绝对当仁不让。
可惜他不能去前线,于是剩下的将领中,打法最激进,最叫人出其不意,比宗洛还疯的......那就只有虞北洲了。
所以说,派虞北洲作为战时主将,倒也不是率性而为,而是这人确实非常适合打这种战役。
一番商讨过后,战时规划也下来了。
其实早在宗洛和虞北洲从鬼谷赶路过来的途中,这些大渊将领们就已经拿出了好几套切实可行的方案,只需要等候储君过目,再行定夺即可。
讲道理,现在宗洛可是储君,储君亲临前线都已经是不可思议中的不可思议,就算有再多的军事才能,也没人敢叫这位下场。
就说上一回,宗洛撤离到中营后又一声不吭独自一人,迎着千军万马回到右营,当时整个军营的人心都凉了。这位要是出了点事,那以渊帝表现出来的极尽宠爱和重视,恐怕整个前线的将领都得掉脑袋。
当然,迄今为止,也没有人猜到为什么一向稳重的殿下会突然做出那样有违常理的举动,放弃自己坚守多年的底线和原则。
不过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就算是和北宁王一起失踪,但毕竟涉及到鬼谷,想到两人鬼谷师兄弟的身份便也缭绕。
最重要的是,这位的事情也不是他们可以过问的。
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攻城部队就开始了准备。
昨晚虞北洲难得没有摸进主营帐里,据说老老实实同副将走了一遍现场。等今天早上宗洛穿戴整齐,从主营帐走出来后,他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依旧还是那件最眼熟的红衣白裘的打扮。
虞北洲这人永远都是这么嚣张肆意。要知道,在战场上穿这样鲜艳的衣服,那真是明晃晃地将对着我打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然而他不仅穿了,还从无名小卒穿成大渊北宁王,穿到敌国无不一看红袍便色变,匈奴吓得屁滚尿流,千军万马争相避之。
虞北洲懒洋洋地站在那里,一副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的懒倦模样。
等宗洛出来后,他才终于眼前一亮,站直身体,像是看见自己心爱宝物的小孩子。
“殿下。”
明明都和其他人一样行礼,偏偏虞北洲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没由来的暧昧,叫人耳朵发酥。
宗洛顿了一下:“如今这是在战场上,你应当唤我主将。”
虞北洲笑眯眯地照做。
不知道为什么,宗洛总能从这家伙的言行举止中品出丝诡异的宠溺。
又在发什么癫?!
这人阳奉阴违的事情干得太多,例如贴贴不进去最后却将人顶得说不出话来,再来一次变成再来亿次。所以每回虞北洲这样,宗洛都觉得这人定然没打什么好主意。
例行点将完成后,其他将领纷纷牵马离去。唯有虞北洲还站在这里。
后者对裴谦雪的眼神丝毫不感冒,反倒故意凑过去道:“殿下,臣的剑落在您营帐里了。”
的确有这回事。
前天晚上虞北洲偷偷摸摸摸进他帐篷,宗洛把人轰走后,发现这人没拿走他的太阿剑,落在他睡袋旁了。
名震天下的邪剑就这么静悄悄地躺在这里,宣告着主人的完全松懈。
他们不能算是大荒之上行侠仗义的剑客。那种剑客通常将剑视作自己的生命,连睡觉都抱着,追求无上剑道。
既然选择了剑作为武器,鬼谷交给他们的第一课就是剑不离手。
更何况虞北洲现在还继任了鬼谷子的位置,一想到刚走马上任就松懈成什么样,宗洛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走吧。”不得已之下,宗洛只能带虞北洲到主营帐里去拿。
哪想到刚踏进营帐,一条有力而滚烫的臂膀就横腰拦了过来。
紧接着,炽热的唇舌就蛮不讲理地夺走了他的所有呼吸。
显而易见,跟着版画好好学习的某人有研究过如何在床榻上取悦自己的师兄,让师兄露出更多更好看更羞愤或失神的神情。
然而这吻技却是丝毫进步都没有,依旧还是那样带着鲜明的个人色彩。疯狂,掠夺,叫人几乎融化。
“其实早在把仙丹还给师兄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
一吻毕,虞北洲摩挲着白衣太子的唇瓣,凭空压出几分潋滟血色。
那时,他已经预见了即将到来的死亡结局。既然早已知晓,自然要来个痛快。甚至不仅仅是吻,而是更深刻的彻底占有。特别是在看到师兄同裴谦雪的亲密后,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难以止息。
虞北洲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白城的屋檐外,他生生淋了半宿的雨,终究没有选择强制侵.占这个人。
即将出征的将领为坐镇后方的主将理好凌乱的衣襟,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对方的嘴唇,像是在品尝一道珍馐美味:“我走了。”
虞北洲跨上黑色的骊马,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周身变得森冷尖锐,抽出太阿剑指苍穹。
等红白相间的身影逐渐在视野中化为一点后,宗洛才反应过来。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忽而转身。
曾几何时,他们还是宿命相杀的仇敌。盼着对方在战场上死于任何一次意外。然而命运却是这般荒诞,来了一个谁也不曾预料的拐弯,最终汇演成这样一个结局。
就像他站在军帐前目送虞北洲离开,这般缓和的事竟然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已经着实不可思议,过去想也不敢想。
更别说......为另一人的安危提心吊胆了。
紧接着,一封封军报送至主营帐的桌案上。
很显然,前线的战事十分紧急。卫国对皇城的武装远远比他们之前料想的要严重......这意味着对方支撑不了多久,想要速战速决,同时也叫宗洛忧心忡忡。
主营帐距离最前线有一段距离,远远地都能听见那边拼杀的声音。
金戈铁马,旌旗飘动,战鼓擂擂。嘶吼声,马蹄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机关城启动时震耳欲聋的声响......足以见得战况之激烈。
“报——第一批重骑兵几乎全员折陨!”
第一封战报传来,并非是好消息。
卫国城墙上安装了重弩。
这些箭矢估计也经历过巫术改造,竟然能够射穿厚厚的盾牌。
第一波试探,算是大渊吃了个暗亏。
宗洛沉思:“这些箭矢应当数量不会太多。”
果不其然,正如同他猜测的一样。
虞北洲适时做出了反应,将重骑兵撤下,叫轻骑兵布阵。
天机军和玄骑都打过类似的战役,丝毫不怵。虞北洲上辈子经历了九年,经验只会更丰富。
此时,战况已经过半。
正午的太阳照射在大地,愈发将外边照得光亮一片。
战报更多的还是呈全线大局。只是很显然,面对缩在机关城里的卫国,大渊伤亡数字不断上升,达到本次战役的历史之最。
忍了好几次,宗洛都没有具体问某一位将领的情况。只是在听见斥候提到一句北宁王负伤后,倏尔在桌案下攥紧了手。
猛然间,宗洛忽然想起。
临走前,虞北洲说的是“我走了”,却并没有说“等我回来”。
没有人比宗洛更清楚,虞北洲已经不是天运之子了。
那些气运,在时间回溯复活他的时候,就早已经全部给出。这辈子不再会有人环绕着虞北洲,冥冥之中也不再会有保命符。
若是没有宗洛相救,失去气运庇护的虞北洲早就该死在神机弩下。
即便这人曾经经历过更多,比这更凶险的战役。也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让宗洛如此清楚的意识到——虞北洲不再是他记忆里那个无所不能,被众人拥簇,《能饮一杯无》的主角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会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张扬肆意,倨傲乖张的臭弟弟。
他也是会死的。
这个认知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宗洛的五脏六腑收拢,甚至到一种极其恍惚的地步。
就算从神机弩下救走死过一次的虞北洲,都没有这回来得铭心刻骨。
一本书的主角怎么会死呢?他们生来就该闪闪发光才是。
然而想归想。
宗洛是主将,眼下又是如此紧急的战事。他不得已只能将这些搁置一边,继续跟进前线的军报。
好几次裴谦雪撩开营帐进来,都没有捕捉到这点不对。
简易的担架抬着一具具受伤的骑兵归来。其中甚至还有天机军的副将,后者一条臂膀消失不见,其上浸满鲜血。
终于,夜幕降临。
捷报骤然传来:“卫国开城门了——”
众人皆是浓浓的错愕,继而便是狂喜。
对卫国一战,他们早已经做好长期攻城的准备。结果这还只是第一天,就拿到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结果,如何叫人不心生欢喜?
“天佑我大渊!”
“雄图霸业,一统中原!”
欢呼声此起彼伏,如同小溪般汇成巨流,震耳欲聋。其中也不乏夹着这对天机军玄骑,亦或者是主掌这场战役的将领的欢呼。
宗洛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指,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快步从营帐内走了出去。
夜空上,硕大的星辰耀眼夺目。
然而等到所有将领归来,都没有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在一片欢声笑语和载歌载舞里,宗洛转身走去伤者营。
然而刚走出去没几步,他的眼睛就被人从背后蒙上了。
充满硝烟和血腥的披风劈头盖脸围了过来,将整个人的重量挂在了宗洛身上。
“臣已将胜利献于殿下。”
熟悉的声音凑到耳边,带着倨傲的笑意,压低声音道:“殿下是不是也应当兑现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