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腊月后,也进入了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却也昭示着,新年即将临近。
即便是穷苦人家,各家当家人依然在为了让家人在年关时吃上一顿肉、扯几尺布给孩童做身新衣努力着。
新年,也成了一年年苦捱的世道中,唯一值得期盼的一桩事了。
近一个多月来,张文才的心情经历了几重悲喜交替。
十月下旬,冯大人杖打、收押陈初时,他乐的几晚没睡好。
若不是大狱不让进,他定要进去当面奚落陈初一番。
可十一月初三凌晨的那场大火却烧掉了他所有快乐,同时,张文才稍微知晓一丁点内幕,不由有些狐疑......这场火怎这般凑巧哩。
不过这种事牵扯人员众多,他没有任何证据自然不敢胡乱说,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却也因此对官复原职的陈初多留意了一些。
悄悄打探几天,没有打探到任何关于冯大人一事的消息,却让他通过在鹭留圩做工的力役听说一件事......那便是,力役们在鹭留圩只做工半天,其余时间要么进行那甚的‘训练’、要么识字、要么看戏,还每日管两餐......
这.......这哪是招力役啊!
招来力役自然该狠狠压榨,哪有只做半天还给两餐的道理!
陈初绝对有问题!
思忖几日后,张文才趁着腊月初一衙门休沐人少,偷偷摸去了县衙求见县尊大人.......
张典史陪同冯长宁意外身死后,张文才没了靠山,心里却天然觉着和陈县尊亲近一些,毕竟,他们都是读书人嘛。
“张典书意思是说,那陈都头在庄子众聚集青壮,欲要图谋不轨?”
屏退左右后,坐于二堂内的陈景彦露出了凝重神色。
张文才环顾左右,确定堂内再无第三人,才低声道:“父母大人,陈都头到底意欲何为,在下不敢说,但他好吃好喝招揽那帮穷鬼,绝对有所企图啊!此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此事你向旁人提及过么?”陈景彦沉声道。
“此事事关重大,在下发现异常后便来求见了父母大人,并未与旁人说起。”张文才躬着身子谦卑道。
陈景彦沉吟片刻,忽而对张文才露出了赞许笑容,“张典书老成持重,此事你办的不错!”
“谢父母大人!在下虽无功名,但报效国家之心长存,愿为父母大人为耳目驱使!”
张文才不由心下一喜,若能靠此抱上县尊的大腿,怎也比那死鬼堂叔公强啊!
“呵呵,你不错。”陈景彦又赞了一句。
“父母大人,小人母亲的娘家舅舅也姓陈,待小人回去翻翻家谱,说不定父母大人还是小人长辈哩......”
和善的县尊大人,让张文才又生出了一些想法。
陈景彦呵呵一笑,转而严肃道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手书书信一封,张典史亲去府城一趟,把书信交于府尊大人.......如此重任,你可担当么!”
府尊大人,那是多大的官啊!
若能见上一面,必须写进家谱!
张文才一阵激动,但残存的一丝理智还是让他稍稍犹豫了一下,“父母大人,小人自是愿担此重任,只是年关将至,路途不靖,小人一人怕是......”
“莫担心,我安排人护送你前去。”
“不可使皂衣同行!”对皂吏深为恐惧的张文才脱口而出道。
“放心,我派两伍签军护送你前往......”
“谢父母大人!小人定不负大人托付,甘为大人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见县尊如此体贴厚爱,张文才激动之余,双目泛红。
......
翌日。
腊月初二。
两伍签军带了马车接了雄心万丈的张文才,天未大亮时便出了城。
往北直奔唐州府城。
坐在马车内的张文才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此等前呼后拥、军士护送的待遇,他以往哪体验过......只觉自己已踏上了另一条光明大道。
张典史之死,也不觉着遗憾了.......古人常言,福祸相依,果然如此啊!
未时。
马车行至桐山北四十里,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快要睡着的张文才感觉马车停了,不由睁眼伸了个懒腰道:“怎停了?行至何处了?”
“回张典书,城北四十里恶来岭。”马车外,有人回道。
“怎不走了?”
“有典书故友在此相侯......”
“故友?”
张文才起身,掀帘。
只见,马车十步外,站了张宝、西门恭以及陈初各自笑靥如花......
“张典书,别来无恙啊......”
“.......”
张文才左右一看,原本护在马车旁的军士已去了远处,四周尽是皂衣......
“你们想做甚!”
大感不妙的张文才连忙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尖利叫道:“你们这群皂衣不怕王法么!我这里有县尊大人的亲笔书信要送往府城......”
陈初呵呵一笑,道:“张典史要不要拆开县尊大人的书信看一看?”
“......”
听他这般说,张文才强忍恐惧,急忙打开了揣于怀中的信封,却见无字信皮内装的竟是白纸一张,张文才登时瘫软在了车厢内,口中尤不相信一般重复道:“父母大人害我......父母大人害我......父母大人为何要害我!”
马车前,张宝已熟练的蒙上了马眼。
张文才见势不对,爆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想要跳下车来,陈初却迎上一拳捣在张文才肋下......
张文才一声闷哼,跌回车厢内,颤声道:“陈都头,你不怕王法么......”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
许久以来一直想说这句台词的陈初,终于有机会说了出来。
随后看向站在一旁的苟胜一眼,苟胜勾头看向车厢,笑嘻嘻来了一句,“张典书,好走......”接着,猛地以刀鞘抽向驽马臀部,驽马吃疼,迅疾前冲.......却因马眼被蒙,直直冲向了断崖......
想要为陈景彦肝脑涂地、粉身碎骨的张文才,得偿所愿。
......
腊月初三。
猫儿一早带着玉侬、翠鸢前往县城。
在张宝家里,见到了西门夫人、徐家姑嫂。
“妹妹,你是说那蔡三娘子今日定会寻上我们?”
厅堂内,徐婉儿抱着儿子问道。
“应会的,想来她拿着那几位的利份契书,便是要与我们谈一谈。”
猫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时间过了这么久,张记商行东家娘子、李攒司娘子几人把‘美容院’利份转让给了蔡婳一事,她们自然知晓了。
猫儿一直拖到此时才来着手解决此事,只因最近她实在太忙了,作坊里的事本已繁多,再加上庄子上的事千头万绪......
上月一场大雪成灾,猫儿为了帮官人笼络人心,很是下了一番工夫。
再者,她也通过翠鸢得知,蔡婳今日解除禁足。
上月初三,蔡婳和陈初在一片废墟的采薇阁热吻一事在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桐山百姓只知蔡三娘子因此被关在了家里,却不知真正让蔡录事动怒并不是此事。
猫儿猜,以蔡婳的性子,解除禁足后会第一时间拿着利份契书来寻自己。
所以,她等在了此处。
却不想......
今日辰时,蔡府便驶出一辆马车直奔鹭留圩。
巳时。
正在和大伙挖淤还田的陈初听刘四两来报,说是有人求见。
陈初回头一看,停在村口的不就是蔡婳那辆马车么。
胡乱拍打了身上的尘土,陈初走了过去。
赶车的张伯远远坐在堤墙上,远眺下方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守在马车旁的茹儿屈身一礼,巧笑道:“陈都头,三娘子在车里等你呢。”
陈初点点头,跳上车辕,尚未站稳,隔断视线的门帘内却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素手,一把薅住陈初的衣领把人拽了进去......
车厢内稍暗。
先是一阵激烈斗嘴。
“小冤家,这些天关在祠堂可冻坏我了......快给我暖暖身子......”
说暖身子,却又在脱依......
你到底是冷还是热?
“这里是村口......人来人往.......”
“要不,去后宅小野猫那屋?反正她还在张家傻兮兮等我呢,一时半会回不来,嘻嘻......”
衣衫半解的蔡婳趴在陈初耳旁娇声提出一個变态提议。
偷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