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上三干。
巳时,猫儿遣寒露来青朴园催了三回,也只等到王爷一人扶着腰缓缓下了楼。
见楼下的茹儿不住往楼上张望,似乎在考虑要不要上楼请两位娘娘就餐,却听经过她身边的王爷牛逼轰轰道:“咳咳,你家三娘和玉侬怕是要睡到中午了,茹儿待会将饭菜送上去吧。”
茹儿屈身一礼,没说奴婢知晓一类的,反而抿嘴偷笑道:“王爷威武”
出了青朴园,陈初随寒露走向小饭厅。
晨午时分,后宅一片静谧,只柔芷园方向时不时传出几声男女孩童参差不齐的读书声。
饭厅内,除了桌上饭菜,便只有猫儿一人等在里头。
见官人到来,猫儿亲手盛了粥饭,陈初在坐位上坐了,没话找话道:“你们都吃过了吧?怎就娘子一人在此啊?”
猫儿将粥轻轻在陈初面前放了,意有所指道:“为何只我一人?阿瑜和嘉柔在教孩子们读书,至于另外两个为何没来,官人还不清楚么?”
“呵呵.”
“官人”猫儿轻唤一声,在陈初身边坐下,颇有点语重心长的意思,“官人常年征战,在外风餐露宿,回家正是休养之时,哪能这般这般无度”
身为大妇,家中发生点什么猫儿一清二楚,昨晚玉侬偷偷溜进青朴园当然也瞒不住她。
这种事传出去,官人落个荒淫名声还是轻的,猫儿担心的是官人身子吃不吃的住.没见么,官人自打坐下,时不时便会揉一揉腰。
“嗯嗯,娘子说的是。”
陈初埋头吃粥。
王府无长辈,猫儿这大妇自然有劝谏的权力,再说了,人家说的也没错。
但知道自己错了,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改.
恰好此时,前头有人禀报,西夏宰相斡道冲求见。
眼瞅继续留下来要被猫儿耳提面命,陈初便临时改了主意,赶忙扒了几口粥饭,借机去了前头。
猫儿望着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干坐片刻,去了青朴园。
青朴园二楼。
猫儿径直推门入内时,隔着一道垂下来的绯红薄纱,蔡婳和玉侬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两人睡的四仰八叉,各露出一条大长腿,莹白肤色和大红锦被形成了强烈的色彩反差。
地板上,胡乱堆放着几条洇湿被褥,屋内,弥漫一股淡淡腥甜。
见此状,猫儿连寒露都没让进来,直接关上了门,随后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微冷秋风顿时灌入屋内。
猫儿赶紧大口呼吸了新鲜空气,凉爽空气也激的玉侬一个哆嗦,随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仔细一瞧,咦,这不是姐姐么!
昨夜荒唐种种瞬间涌上心头,玉侬没来由好一阵紧张,赶忙爬了起来,赔笑道:“姐姐,好早呀”
“早你个头!快巳时中了!娆儿她们一篇千字文都诵完了!”
一开口,猫儿果然没好气,拿娆儿来磕碜她这个娘亲。
因玉侬起身,被窝里仅剩那点热乎气也跑的差不多了,畏冷的蔡婳悠悠醒转,睁眼见猫儿一脸不开心的站在床前,却也不惧。
反而慢条斯理的坐了起来,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此时,玉侬和蔡婳皆寸缕未着,特别是后者,随着伸懒腰的动作,纤细的腰身、嫩藕玉臂愈加将那具细枝大果的身材优势展露无遗。
凶器展示么?
“王妃这么早来奴家这里,可是有事?”
蔡婳开口时,光着身子跪在床上翻找自己的内衣,那副模样惹的猫儿更加不快了,不由低声斥道:“你俩,先穿上衣裳,现下样子成甚体统!”
蔡婳在床上掀被扔枕却没找见自己的衣裳,不由看向了玉侬,“我的亵衣呢?”
“我我怎知道呀?”
反正玉侬是找到了自己的系带胖次,赶紧缩回被窝穿了上去,蔡婳见状却作怪似得,提起被角猛地一掀,将被子丢到了地上。
导致人家玉侬春光大泄,没了被子的遮掩,猫儿才看到,玉侬另一条腿上还裹着长度直到大腿根的白丝袜.
哎呀呀,这小蹄子装备还挺全。
玉侬不敢朝蔡婳发火,只低声嘟囔一句“蔡姐姐真烦人.”,赶紧将散落四处的衣裳穿到了身上。
只有蔡婳还在没心没肺的笑道:“咦,小蹄子,这会儿知道害羞啦?不是你昨晚死皮赖脸要赖在我这里不走的时候了!”
“蔡婳!”
眼瞧蔡婳当着自己的面还这般毫不收敛,猫儿声音终于严厉了起来,也不喊蔡姐姐了。
直到这时,蔡婳才扭了扭酸软腰肢,也不找内衣了,直接将衣裳穿起,似笑非笑道:“怎了?王妃娘娘一大早便这般大的火气?”
“还不是你.你们!官人昨日刚回,你们便、便通宵达旦玉侬傻兮兮的不懂事,蔡姐姐也不晓事么?万一官人身子有个好歹怎办”
被称作傻兮兮的玉侬跪坐在床上,偷偷瞄了姐姐一眼,缩着身子一声不吭,坚定的做起了小透明。
蔡婳却道:“王爷哪有王妃说的那般羸弱,在安丰、在江宁都请过当地名医为他把脉调理,人家大夫都说王爷中气足、气血旺。嘻嘻,血气方刚的,不在家里喂饱,万一再给你带几位姐妹回来怎办?”
蔡婳所言不差,如今的楚王关系到天下四国五朝局势,关心他身体状况的何止王府内的家人。
楚王的年纪,刚刚抵达男子精力活力巅峰的时段
即便这样,王府几乎每隔一个月都要请大夫问诊,近年来,大夫对楚王的身体评价相当统一,筋骨强健、元气溢满都是少不了的词汇。
“那”猫儿一时语塞,思索两息才嘴硬道:“那也不能这般无度呀,今早,我见官人走路时总不自觉扶着腰,一定是累到了。”
“谁不累?”蔡婳却愈加理直气壮了,只见下床光脚在地板上走了几步,才道:“我的腰也酸软无力,走路时腿都发飘了!说起累,我可比他出力多,不信你问玉侬!”
听到自己被点了名,依旧跪坐在床上的玉侬忙不迭点起了头,示意蔡姐姐说的没错!
眼瞅说不过,猫儿气呼呼的在凳子上坐了
蔡婳笑眯眯上前,亲昵的趴在了猫儿后背上,悄声道:“王妃是恼我们昨夜无度,还是恼昨晚我抢了人?”
“我我可没恼你昨夜抢人.”
&t;divtentadv>猫儿的回答明显没那么问心无愧,蔡婳嘻嘻一笑,又小声道:“放心吧,今晚没一个人和你争抢。”
蔡婳说的自信,猫儿却没她那般底气既然是王府大妇,她便要扮作大度,不争不抢,在人前甚至还要主动将官人推到别的院子,好显得自己不善妒。
可分别这么久,怎会不想和官人说说知心话。
蔡婳见猫儿脸上渐渐浮现出些许沮丧神色,忽而站直了身子,对玉侬道:“玉侬,你去一趟柔芷园,便说今日秋高气爽,你我同阿瑜嘉柔带孩子们去青云观游玩上香.”
待玉侬穿上鞋子将要出门时,蔡婳又道:“让秦嫲嫲为孩子们备好换洗衣裳,我听人说,青云观内的混元素斋颇有特色,今晚我们在青云观吃过素斋便不回来了”
猫儿愕然抬头,虽然她一听便明白了蔡婳的苦心,可是也未免太过劳师动众了吧?
蔡婳却笑而不语,直到玉侬下楼走远,前者才渐渐敛了笑容,只听她道:“猫儿,八月间,有人递密信说我索贿,你可听说过此事?”
“.”
猫儿那双桃花眼瞬间瞪的滴溜溜圆,错愕道:“谁要害你?官人知晓么?他怎说?”
起先,蔡婳直勾勾注视着猫儿,直到后者发出三连问,蔡婳才淡淡一笑,“那密信本就是借军统之手让王爷看的。”
猫儿豁然起身,伸手抓住蔡婳的手就要往外走,“走,我陪你去找官人,当面说清,莫要让他误会!”
蔡婳却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猫儿不由大急,“走呀!你怕甚?”
猫儿之所以如此着急,正是因为清楚王府女眷安身立命的资本便是官人的宠爱,若蔡婳因此被官人忌惮、厌恶,莫看蔡家此时风光无两,顷刻间说倒便倒。
可蔡婳见猫儿如此急切,终于露出了灿烂笑容,道:“那是你从小相濡以沫的官人,你竟还这般不了解他?”
“甚意思?”猫儿疑惑道。
蔡婳拉着猫儿重新坐了下来,悠悠道:“他扣下密信,今次却又继续将临安赔款交给我来打理,便说明他从未怀疑过我。昨晚我说要汇报赔款用途,他也未曾提起密信一事,既然他不吭,我也就不问.你说,王爷如此信任我,值不值得昨夜我便陪他疯一回?”
猫儿起初只以为昨晚之事,皆是出于情欲,此刻才知还有这般多的曲折,不由沉默半天后才喃喃道:“此事,莫非是蔡相政敌所为?”
便是不掺和官人公务,猫儿也清楚当今朝廷局势,她不想说最大的嫌疑陈家,才用了蔡相政敌代指。
蔡婳却摇了摇头,道:“起初,我也以为是阿瑜家做的手脚可后来一想,这手段既不够狠辣,又不够高明,反而处处透着那种深宅女子的小家子气,陈家兄弟做不出来。”
所谓不够狠辣,是指,就算密信内容全部为真,以陈初对蔡家的倚重,也伤不了蔡家根基,最多为陈初和蔡婳之间增添一层隔阂,蔡婳因此被冷落已是最严重的后果。
见猫儿陷入沉思,蔡婳又道:“况且,此人知道有江宁这笔银子,却又不知我事先对王爷透露过.嘻嘻,想来此人和咱们亲近的很,但却接触不到真正的机密。”
猫儿终于听出点味道了,方才蔡婳说传递密信一事透着深宅女子的小家子气,现下又说和咱们亲近的很,不由警惕道:“蔡姐姐,你怀疑谁,便直说呀。”
再想起方才蔡婳意味深长的注视,猫儿马上蹙起了弯弯的眉毛,“蔡姐姐,难不成怀疑我?”
“哎呀”蔡婳娇嗔一声,身子前探,抱着猫儿的脸蛋啪叽亲了一口,才掐着指尖道:“就有过那么一丢丢的怀疑,不过,现下姐姐确信和好猫儿无关啦!”
“.”
猫儿气呼呼擦掉脸颊上的星点口水,恼道:“枉我把你当成天下最亲的姐妹,你竟还怀疑我!”
“咦,还傲娇起来了,姐姐给你赔不是啦!”
说着,蔡婳便又要抱着猫儿脑袋奉上香吻,却被猫儿摁着脸推了回去。
“诶,你也知晓我,爱发神经,不定甚时候就得罪人了,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罕见的很,这大概是两人相识多年来,蔡婳头一回正儿八经的道歉,再加她态度十分坦率,猫儿嘟着脸悻了片刻,终道:“那你到底怀疑谁?”
蔡婳这才坐直了身子,望着窗外,耳听缥缈传来的孩童读书人,翘起嘴角笑道:“刚开始我想不明白,可后来换了个思路,按照那递信人的思路想了下去,此事若成,谁获利最大?”
猫儿认真想了片刻,恍然道:“怪不得你起先怀疑我!”
按那递信人的思路,陈初若持信找上蔡婳说起此事,蔡婳第一反应认为是阿瑜家在背后做坏的可能性最大。
由此,可能导致蔡、陈两家私下很有分寸的竞争变成明面更激烈的斗争。
若两家因此两败俱伤,在外人想来,王妃就成了最大受益者.阿瑜有子,可为世子剪去一个竞争对手;蔡婳强势,可剪去后宅唯一一个可能威胁到王妃地位之人。
想明白了这些,猫儿不由紧张的微微颤抖道:“蔡姐姐”
蔡婳抬手轻拍猫儿胳膊安抚,随后道:“应该是府里的人!”
话说到这种程度,已近乎明示了就算把梅瑶这种和陈初有绯闻的女人算上,和他有关联的女人也就那么几位了。
梅瑶、柴圆仪和淮北的联系太单薄,根本不可能成事。
剩下的就是家里的人了,铁胆.直接排除,玉侬?她那心眼连颗糖豆都藏不住。
再排除猫儿和很可能背锅的阿瑜,还有谁?
长于深宫,却从未掌过权,幼稚的手段非常符合这种环境.
就在猫儿即将说出她的名字之时,只听楼下一阵叽叽喳喳,紧接便是玉侬开心的呼喊,“蔡姐姐,我们人齐啦,何时出城游玩呀!”
猫儿和蔡婳闻言,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却见楼下尽是陈家儿女,各自一脸雀跃。
嘉柔牵着绵儿正抬头看向两位姐姐,也正在为忽然出城喜气洋洋,见了两人,甚至还不忘恭谦地率先行了一礼。
此情此景,甚至让猫儿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不由侧头看向了蔡婳,却见后者同样笑的一脸灿烂,“茹儿,去前头请王大叔套车,咱们出城去.”
下方顿时一阵孩童欢呼。
猫儿却猛地想起蔡婳方才说过今晚夜宿青云观,不由心头一紧,赶忙抓住了蔡婳的手,以小幅度高频率摇起了头。
蔡婳一看便知猫儿在担心什么,不由低声道:“放心吧!我不会害她!”
猫儿却还是不放心,低声道:“那我陪你去!”
“你瞎凑甚热闹!此事全是我的猜测,莫说没证据,便是有证据,我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也不会动她,最多敲打一番.”
说着,蔡婳扒开了猫儿抓着自己的手,给了后者一个放心的笑容,凑上前附耳道:“今晚无人跟你抢,好好温存一番。算是姐姐赔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