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成鸿一直想要个儿子。
简颂妈妈去世不到一年,他联系了香港一家儿童福利院,要收养一个小孩。
收养条件只有两个:
男孩。
O型血。
层层挑选后,院长邀请他过去一叙。
简颂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会带上她。
她坐在长条凳上,两条腿不安分地踢向空中,来回的晃荡,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适时“提醒”她的存在。
爸爸正在里面和院长谈话。他们身边站着几个孩子,等待命运眷顾般,一言不发。
简颂的视线透过玻璃窗,落在爸爸身旁最近的身影。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只能看见他极黑的碎发,和修长的轮廓,同年龄极不相符的安静气质。
她有些失望地转过了头,低头盯着方格地砖出神。
又过了十分钟,她终于开始不耐烦,于是清嗓子,蓄力。
接着大哭起来。
整座建筑都能听到的哭声。
简成鸿和院长终于想起外面坐着的简颂,慌张出去,手足无措地哄她。
可简颂却不肯停。她哭得厉害,简成鸿都安慰不了,索性放弃,和院长去了别处。
那几个男孩都知道这是个表现的好机会,轮番上阵地劝她,却都败下阵来。
只有傅屿川站在原地没动。
他一眼就看穿她,抱着手臂,目光讥讽似的逡巡,有些恶劣的语气:
“别哭了,再怎么哭,也没有人会理你。”
简颂的哭声立刻停下。她惊奇地睁大了眼,一时忘了假装。
她至今还记得那时他的那双眼睛。
自负,漫不经心,居高临下的睥睨。
手机响起,简颂终于回神,看一眼亮起来的屏幕。
果然又是邵溱。
会议正要开始,简颂同Leo耳语几句,起身,去外面接起这通电话。
“简小姐,”电话那头,邵溱缓缓吐了口烟圈,“如果你肯帮零和渡过难关,旗生的谈判,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
直觉告诉简颂,邵溱的话有几分可信。但她想起昨天傅屿川的话,没有立刻给出答复:“这件事我还需要再和其他董事讨论。”
“你的对手可是美国旗生。”她笑,“简小姐就不心动?”
简颂只说:“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在顾忌傅屿川。”邵溱伸手在烟灰缸上弹掉烟灰,嗓音慵倦,“事到如今,你还肯相信他的话?”
简颂听出她意在言外。类似的话她早已屡听不鲜,她并不感兴趣:“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电话挂断。
里面,会议已经结束。
Leo从会议室走出来,说:“小姐,你是不是还要练琴,我送你回酒店吧。”
她点头,又问:“谈判的事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Leo答。
目前公司里的事务都由他来接洽,决策方面偶尔需要简颂经手。她的小提琴没带在身边,最近没办法排练,也就有更多时间处理这些事。
“另外,参加你父亲葬礼的名单已经定好了。”他递过一张纸,说,“这周日。”
简颂草草扫过,上面的名字她不认识几个。
“不过……傅先生那里还没有回话。”Leo有些犹豫。
她将视线从名单上移开,微微一笑:“没事,我会通知他。”
傅屿川穿上外套,拉开门,桌上的座机恰好响了。
周峥迅速迈大步过去,接起。
傅屿川短暂地停顿,站在门旁,侧视一眼。
“简小姐打来的。”周助理看向他,将听筒稍稍拿开,探求式的目光。
他随口应道:“说我没空。”
周助理于是对着电话说:“今晚不行,他有约。”
“是的,他住在那里。”
“要很晚才回来。”
傅屿川听了一会儿,冷笑似的勾唇,开门离去。
邵溱对美食也颇有研究,请客地点在downtown一家私人餐厅。
傅屿川比约定时间早到达十分钟,邵溱却来得更早。她坐在落地窗边,朝他举起酒杯,晃了晃:“傅先生,这边坐。”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
“邵总气色不错。”傅屿川要了一支威士忌,扔开餐单,语气随意。
邵溱亲自掏出打火机,将窗边的烛台一支一支点上,笑容无懈可击:“今日简小姐已经和我达成共识,出资帮助零和。自然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傅屿川却抿了口酒,伸手解开领口的纽扣,无动于衷:“你不需要拿这种话来试探我。”
“哦?”她饶有兴趣地挑眉,“傅先生这么快就断定我说的不是真的?你就那么笃定,她还会听你的话?”
他扯了唇角,语气淡淡:“简氏不会帮你,零和已经是某人的囊中之物。”
邵溱没接这个话题,轻笑垂首,纤长手指捡起餐巾,在唇边轻印两下,徐徐开口:
“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会有这样的底气,竟想收购零和。”
他拿着刀叉的动作流畅,态度很冷:“邵总找到了幕后主使,请务必知会我。”
邵溱脸色微变,嗤笑一声:“直觉告诉我,你知道这件事的内情。”
他懒散咽下一块鹅肝,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
邵溱心想: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棘手得多。
于是她轻晃红酒,要与他碰杯,声音轻柔:“傅先生,既然你已经离开简氏,我想请你到零和来。”
傅屿川没有去握酒杯,他指骨修长的手搁在桌面,指尖一下一下地点着,脸上似笑非笑:“我是个商人,想和我谈交易,就得准备足够的筹码。”
“我对你很有好感,这样算不算?”她的嗓音暧昧独特,接着昂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此外,当然还有零和的股权。”几杯红酒过后,她的脸热起来,眼波流过不经意的媚态,“我们同舟共济,等零和渡过这个难关,你会是零和第二大股东。”
“同舟共济?”傅屿川饶有兴趣地勾起眼角,一双阴沉的黑眸深不见底,似乎在琢磨她的用词。
“邵溱,我不会上一条注定要沉没的船。”他冷冷陈述。
谈话到此为止。
简氏在LA的地产很多,这栋大厦只是其中之一,顶层被改造成了套房,供傅屿川使用。
晚上十一点。
简颂抱着手臂,等门打开。
门内,物品翻落的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响。
门开的一瞬间,她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淡香,连带着浓重的酒气。
傅屿川回瞥,视线扫过地上的狼藉。他的衬衫不整,似乎刚从浴室出来,短发被打湿。
他又喝醉了。
醉得一塌糊涂。
简颂生气瞪他,从口袋拿出两粒解酒糖。
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露出这么狼狈的一面。她轻车熟路地伸手,将糖粒塞进他口中。
他的衣领处一枚唇印。
是邵溱故意留下的。
她故意要她看到,好使她起疑。
简颂目光扫过,笑起来,伸手解开他的领带:“邵总在你身上倒是下了不少功夫。”
他淡淡看她一眼,转身回了室内。
冰块哗啦啦倾倒,盛满了玻璃杯。
傅屿川拿起来,喝了口冰水,走进浴室。
浴缸里水已经放了一半。水汽蒸腾,玻璃门雾蒙蒙一片。
洗手台上一片水渍,他洗了把脸,抽出毛巾擦干,伸手去扯衬衫扣子。
透过镜子,他看见简颂走进来。
她看了眼浴缸,拉开门,叹气:
“你醉了,先不要泡澡。”
她走进淋浴间,关掉龙头,打开开关,放浴缸里的水流走。
一转身,傅屿川已站在她身后。
简颂微微一愣,与他对视。
许久,她望着他的眼睛,开口:
“你最近有些不一样。”
他却突然抓住她的胳膊,蓦地欺身,将她压在墙上。
大理石的墙面,光滑,冰冷。她身体轻轻一颤。
黑色的瞳仁紧紧盯着她,充满压迫感。
他的手掐着她的腰,凑近她耳侧,声音充满恨意的:
“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再看见你。”
简颂没有听到他的话。
水流声很大,将他的声音盖住。
半晌,她的手落在他半开的衬衫上。
傅屿川没有动,她的手指捏着他的纽扣,一粒一粒,自上而下地解开。
“为什么?”她问。却又像是自言自语。
简颂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问什么。是“为什么你变得这么不一样”,还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也许内心深处,她早就隐隐地知道那个答案。
他的手却伸到她背后,打开花洒。
水从头到脚,将他们浇透。
他轻易捉住她的手腕,动作算不上温柔,手指擦过她的耳畔。水流温热,她的脸却冰凉一片。
傅屿川漫不经心地想:她好像还不明白。
竟然问他“为什么”。
她的手微微地发抖,那双眼睛透过雾气直视着他,藏着迷茫,又像是恐惧,似乎他永远也看不穿。
这样的眼神,正是邵溱没有的。
他低下头,难以自持地要吻她的唇。
唇瓣即将贴上,却被她一把拉住。
她看着他的眼睛,难得的没有妥协:“回答我。”
傅屿川的眼眸瞬间恢复清明。他与她对视,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她的瞳孔清亮,将他困在其中。这双眼睛,似乎能倒映出他所做的一切,看透他每一次的挣扎。
他就这样端详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因为你什么都没有了,简颂。”
“这次我不会犯相同的错误……你再也不能,随意干涉我的人生。”
他的话没有说完,她却已经不想再听,勾住他的脖颈,深深地吻下去。
他没有躲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唇齿纠缠,加深了这个吻。
简颂感到口口口口,下意识地想要闭眼,却被他阻止。
“这是你自找的。”他凑近她耳侧,冷冷地强调,审判一般。
她刚要开口,却化作一声口口口口口。
他黑沉沉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要她睁眼,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她却用力咬他的肩,不肯认输,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都是你先要,招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