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iel脾气很坏。
他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对一切事物过目不忘。
他太聪明,聪明到冷酷,甚至不太善良。
学校、课堂,统统沦为他的游乐场。他可以在一次考试拿59分,再在下一次得到满分,只为戏弄他不喜欢的老师。他的拉丁文比老师还要流利,经常在课上毫无预警地起立,纠正他的发音。
他在同龄人中大受欢迎。男孩子们争相和他搭话,女孩子们觉得他很酷,尤其是他金色的短发,有着太阳般的光泽。
出众的长相,不羁的性格,让他很快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
最终,这个金发黑眼的意大利裔男孩恶名远扬,学校老师说服秦怡,让他留在家中自学。
渐渐地,一切变得索然无味,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总想寻求更新鲜的挑战。
一切对他只是一场游戏。没有他达不到的目标,更没有他做不成的事,他乐于探索,将旁人视为挑战的事,一项一项轻松完成。
很快,枯燥的书本使他厌烦,他更喜欢在秦怡的诊疗室里鬼混。
形形色色的人出入这里,他热衷于观察,对一切他不了解的事情充满兴趣。
名义上,他叫秦怡“auntie”。
不过,他更喜欢用他不熟悉的中文称谓一通乱喊。他不是记不住,只是享受叫她“婶婶”“姨妈”这些乱七八糟的词汇时,她脸上精彩的表情。
秦怡一点也不客气,用拳头教训不听话的小侄子。
他嗷嗷乱窜,嚷道:“姑妈!打小孩是违法的!”
嬉闹间,那个女孩子又出现在诊疗室。
Daniel停下动作,不动声色,新奇地打量她。
他觉得有趣,她每次来,都要带着一只大熊。
仿佛他们天然就是这样,不可分割。
他故意在她面前晃,扬起金色的短发,摆弄着笼子里的小仓鼠,等待她的恭维。
但凡是个女孩子,一定会凑近围过来的,他笃定。
可她始终抱着她的玩具熊,扭过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希望落空,他第一次尝到挫败的滋味。
说不清是不是恼羞成怒,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她面前,轻巧一伸臂,抢走了她的熊。
“还给我!”她的眼睛瞪圆,腮帮很鼓。
他将熊耳朵拎在手里掂两下,满不在乎的:“借我玩玩,一会儿就还你。”
简颂扑过去抢,眼睛发红,几乎要和他扭打作一堆。他侧身,分寸不让。
接着,只听“嘶啦——”一声,他看着手里仅剩的一只耳朵,当场石化。
多年以后,Daniel仍试图说服简颂,将这个“小小的过失”归咎于玩具质量太差。
不知是他力气太大,或是布料过分脆弱,总之,大熊被迫分成两部分,掉在地上。
傅屿川去接她的时候,她就坐在长椅上,抱着一只没有耳朵的大熊,眼泪汪汪。
破天荒地,Leo打电话来,关心简颂的音乐会筹备情况。
简颂猜到这应该是傅屿川的意思。
那次通话之后,他们各忙各的,已有半个多月没再联络过。
或者说,是她不再主动打给他。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简颂很快回道。
Leo现在无暇分心,他还有太多事情需要顾及。
旗生的第二轮谈判结果不尽如意。不出所料的,他们在这次会议中,突然提出更改合同条约,给出的报价前所未有的低。
这的确不能怪他们趁人之危。简氏股价持续低迷,不久前换了CEO,连带着近四成的交易都受到了影响。如果在下一次谈判之前,事情没有出现转折,简成鸿筹备了三年的这场交易,无疑会化为泡影。
电话那边有人打断,Leo急匆匆地收了线。
简颂放下电话,对面坐着Lucy。
她保养得很好,脸上不见一丝皱纹,妆容无可挑剔的精致。
“抱歉。你刚刚说……”简颂顿住,“你是谁?”
“第一次见面,简颂,你比我想象中大很多。”Lucy亲切地看着她,“我是你的姨妈,也是你母亲唯一的妹妹。”
简颂愣了愣,努力搜寻有关的回忆,结果一无所获。
但她还是笑一笑:“对不起,我妈妈去世太久,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清楚。”
“没有关系。”她摇摇头,充满歉意的,“是我应该感到抱歉……这么久都没有和你联络过。”
“您不必自责,”简颂继续说道,“谢谢您来我父亲的葬礼吊唁。”
“你父亲过去总向我提起你。”Lucy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你和他描述的很不一样。”兴许是出于紧张,她有意无意地摆弄着手腕上看起来不菲的玉镯。
怀疑从简颂的眼神中一闪而过。她知道Lucy在说谎,但没有揭穿,反而朝她笑一笑。
妈妈婚后就断绝了和家里的关系,她不可能和简成鸿有联系。
除非……
简颂的思绪一顿,Lucy已经握住她的手,眼神真挚的:“忘了介绍,我是名律师,不久前刚在旧金山开了家律所……我没有孩子,以后会把你当作我的亲女儿。”
简颂的视线下移,扫过她的手。
这显然是一双花重金保养过的手,她的目光掠过对方的无名指,那里空空如也。
于是她抬眸,温柔一笑:“谢谢您的好意。”
Lucy正要开口,手机却响了。
电话里传来男人催促的声音,态度相当的不快。
见她面色窘迫,简颂起身,决定结束这场会面:“很高兴今天见到您。”
Lucy没挂电话,只同她简单抱一下,又尴尬地指了指手机,匆匆跑出去。
简颂重新坐下,透过玻璃窗向外看,见她上了一辆黑色的奔驰。
她的目光一顿,随即拿出手机,拨通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Leo,请你帮我查一个车牌。”
半小时后,她便得到答复:车,是单国谦名下的。
这倒是很有趣。
随着清脆的一声,草坪上的男人利落挥杆,一记击飞。
邵溱站在室内,轻轻地鼓掌,随即转身,看向沙发上衣冠齐楚的男人,挑眉:“华通的老总在外面,你不去陪?”
赵明靳若无其事地翘着腿,低头看报纸,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我不去陪,自然有旁人陪。”
邵溱觉得和他说话真是来气。她失去耐性,走近,逼问:“姓赵的,你到底要不要帮我?”
“零和举步维艰,你还有闲心在这里看报纸。你让我做的事,对傅屿川根本不好使!”
赵明靳仍看着报纸,将目光移向头版的标题,眯起眼睛,玩味地笑。
审理单国谦官司的主法官突然被撤换。新法官是位女性,以重判和极具同情心闻名。
他看了没几行,报纸便被人从手里无情抽走。
他抬头,正对邵溱那张美艳得无可挑剔的脸。
“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用来刺探他的工具。你以为三成股份那么好赚?”邵溱冷笑,将一叠文件摔到他面前,“简氏和旗生的合同要告吹。零和已经失去东南亚市场,再丢掉美国,只会雪上加霜。”
赵明靳起身,给自己倒一杯香槟,再将玻璃杯推到她面前:“冷静一点。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会做到。”
邵溱给他一记白眼,过会儿见他拿着酒杯,边翻看桌上的资料,总算多少消气。
数据处理得很漂亮,图表一览无遗。
不愧是邵溱。赵明靳心里感叹,对此他一直有所耳闻,今天才亲眼得见。
邵溱一边抽烟,一边解释:“这份文件,是我在旗生的线人拿到的。”
赵明靳早已看过简氏的原件,他立刻发现端倪,眼神越来越异样,脸色愈加凝重。
这与他记忆中的那份明显有差池。
邵溱应该不会骗他,如果这是从旗生带出来的机密文件,说明傅屿川仍在背后操纵一切。
桌上摊开几页纸,他从上衣内侧口袋拿出一根钢笔,很快勾出几处不对劲的地方。
他合上笔盖,将它插回口袋。
这根钢笔是当年montblanc的执行官卸任时送给他,他一直带在身边。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
邵溱靠在窗边吸烟,对他的举动将信将疑。
赵明靳深不可测,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和他合作。
他走到她面前,将报表递给她,说:“这和我看到的不一样。傅屿川在利用她。”
邵溱狐疑地皱眉,从他手中扯过那几页,匆匆扫过那几行被圈出来的文字,也立即察觉到不对。
旗生的交易破产,损失最大的不是简氏,而是零和。
也就是说……都是傅屿川搞的鬼,他要眼睁睁地看着简氏跌落,零和破产,再坐收渔翁之利。
怎么可能让他如愿?赵明靳点燃一根烟,笑意沉沉。
邵溱抓起皮包,边拨通电话,急匆匆地离开了。
赵明靳目送她离开,在她之后,亦走出房间。
华通的老总已经打完高尔夫,正接过毛巾擦汗。
见赵明靳来了,他停下动作,眯眼睛笑:“赵总,今天借了你的场子,打了个痛快,还是得谢谢你。”
“不过,合作的事,恐怕得中止了。”他把毛巾扔给一旁的球童,讲话一点都不客气,“刚刚有人告诉我,你背着我,笼络竞品公司的高层,有没有这码事?”
赵明靳表情微变,很快又恢复,丝毫没有被戳穿后的尴尬,反倒惬然一笑:“既然这样,不如我送送你,也算交情一场。”
他摆手:“不必。不过,看在你今天请客的份上,我还是提醒你,这次你招惹上的,可是出了名的狠角色。”
“你也该知道是谁。”他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对了,他还让我带给你一句话。”
“什么事情该碰,什么事情不该碰,你应该明白。”
这话意味明显。
傅屿川有意无意地警告他,不准插手此事。
赵明靳笑笑,不置一词:“这就言重了。”
华通的老总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赵明靳已经抬手叫来助理,提前开口:“我还有其他客人,那么,您慢走不送。”
对方上了车,很快离开了。
赵明靳站在原地,深吸一口香烟,缓缓吐出。
高尔夫球场禁烟,一个球童走过来,想劝他,被他淡淡看一眼,立刻噤声退回去。
思索了一会儿,他打开手机,一边调出日历,笑着删掉置顶那项计时:
“用了不到15天,查到我……这个速度,比我想象中的快不少,我又该重新调整对他的评价。”
助理送那位老总出了球场,又折返回来:“赵总,刚接到消息,航班安排有变动。”
“什么?”他的眼风扫过去,香烟随之掐灭,“给航司那边打电话。”
他的话音虽平静,隐隐已在发怒边缘。助理被他狠剜一眼,有些害怕,却没办法:“……说是限制离境,要等批复。”
他冷笑,表情几近阴狠。
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的行程上做手脚……就这么不想我出现?
我倒要看看……你竭力维护的,究竟是怎样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