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颂来香港算是小住,这周日就要飞走。
但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她利用。
傅屿川的生活也随之发生微妙的改变,无论他愿不愿意。
要穿的衣服总是适时出现在恰当的地点,理所当然让他不费力气地接受。
夜里回家再也不用点外卖,桌上永远摆着留给他的一份宵夜。
客厅里会播放几张古典音乐CD,缓解疲劳。
陆陆续续的,公寓里添置了靠枕、休闲毯和毛绒玩具,充满简颂风格,带有鲜明情绪的色彩。
对此,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她严格按照个人喜好布置他的公寓。
渐渐地,连周峥也发现了些许端倪。
零和最近在和香港政府谈一笔很大的单子,全公司上下加班加点,到深夜依旧灯火通明。
到了九点多,傅屿川仍在会议室没出来。周峥想了想,决定下楼去买宵夜。
按照过去的经验,老板今天应该照旧睡在公司。以往忙起来几个周不回家的情况也有。周峥打了个电话回去,告知简颂这一消息。
简颂接到电话,干脆叫他到家里来一趟。
车很快开到公寓楼下。
周峥按下铃,房门立刻打开。
简颂递给他两份打包好的夜宵,还冒着热气。
怡醉香气钻入鼻尖,令人食指大动,周峥连忙感激道谢。
她侧身,又从玄关的壁柜拎下两套挂好的西装:
“对了,这里有几件他的衣服,麻烦你送去干洗一下。”
“好的,没问题。”
周峥哼着小曲拎夜宵回来,傅屿川已经开完会,回到总裁室。
推门进去,周峥刚将夜宵放下。傅屿川随手扔下一册协议书,从办公椅上站起来,开始穿衣服。
桌面公文虽多,却条理有序,俨然不乱,已被他顺手整理过,文件位置按照他的习惯,一目了然。
这显然是要下班的预兆。
周峥愣了愣,有些懵。
见他进来,傅屿川扫一眼过去,言简意赅:
“有什么事明天再处理。”
周峥当场石化。
他已经穿好衣服,边往门外走。
周峥窘迫,指着自己手里:
“简小姐给你带的夜宵。”
他不以为意地“嗯”了声,从中拿起一份,随后离开。
傅屿川到家的时候,简颂正在打电话。
来电的是Leo。他告诉她,简氏旗下一个子公司遭到华川集团恶意并购,需要寻找第三方出资竞价。
目前来看,最合适的人选是赵明靳。
蹊跷的是,最近所有人都联系不到他。邮件不回,电话一律转到语音信箱,贴身秘书的口径是,boss正在度假。
事情异常棘手,Leo说,如果不能在下周之前和他谈妥,整个亚洲市场都会面临极大风险。
华川集团……
简颂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疼,她记得这个集团的董事长是叫……郑越行?
她从很久之前就频频听到这个名字,此人一直是爸爸的死对头。
听到电话那边没动静,Leo轻咳一声:“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简颂回神,答应道:
“我会试试。”
电话挂断,她又打给赵明靳。
等待接通的间隙,她听到客厅传来声音,刚要出去看,电话这时通了。
她停住,清晰地开口:
“您好,请问赵先生在吗?”
她的音量不大,足以传进傅屿川的耳朵。
他听到她在打电话,转身走向客厅,坐到沙发上。
简颂接通电话,对面果然是秘书接的。
她的声音毕恭毕敬:
“赵总说,您知道去哪里找他。他还留给您一个私人号码,希望您打过去。”
……
等了很久不见她,傅屿川有些扫兴,拾起她的小提琴拨弄。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他把玩着手里的小提琴,手指拨几下琴弦,将弦轴拧到合适松紧,再听,音调果然好许多。
看来受冷落的不止是他。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穿着修长的家居裤,走到电视柜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CD,在电视播放。
客厅里响起音乐,画面是今年年初Joshua在纽约的一场小提琴独奏会。
这是场私人演奏会,不对外开放,CD只送给到场宾客作纪念,市面上并不流通。
卧室那边的讲电话声戛然而止。
公寓里安静下来,只剩一室音乐流淌。
听到熟悉的音色,简颂立刻上钩,电话也忘在脑后,闪身进了客厅。
傅屿川大喇喇地靠在沙发上,伸直手臂,搭在沙发背,像是等人落网。
“你怎么会有这个?”
她无声地靠过去,勾住他的脖子,窝进他怀里。
“顾景明送的。”他答。
她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却无暇分心。
他用余光瞥视,她大方枕在他肩膀,无意识地蹭着他的手臂。温热的脸颊贴在他胸口,自然亲昵,头发散出清新的香味。
简颂聚精会神看录像,舒服地躺在他怀里。
他的手……
此处省略脖子以下二百七十六字。
不知多长时间过去,傅屿川终于满意,不再计较刚刚被晾在一旁的事。
他每次都挑这种时候发情,家里没看完的演奏会攒了一叠,简颂真是受够了——他分明就是成心不想让她听完!
可惜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抗争,此刻浑身酸软地躺在浴缸里。
傅屿川从外面进来,依旧不敲门。他走到浴缸边,喂她喝完一杯水,对她的瞪视不予理会,接着回床上睡觉。
她闭目养神,想起自己那里放着的演出票还没给他。
过会儿出去,她还想把那片CD看完。
困意袭来,她靠在浴缸壁,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忽然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她昏昏沉沉,没力气睁眼,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傅屿川把她从浴缸里捞出来,抱到床上,拿起浴巾将她擦干。
她放弃思考,任由他动作,最后感觉到他关灯,上床,自后将她搂入怀里。
他亲吻她的头发,嗓音低沉柔和:“睡吧。”
无疑是一夜好眠。
次日,艳阳高照,傅屿川邀请顾景明来到跑马场。
今天是比赛日,来看赛马的人尤其多。
他们顺着观众席一路向下走,远远便望见,最前排的位置,年轻的女孩正抓住围栏边缘,倾身探向场内,以危险的角度,挥舞手臂,兴奋地呐喊大叫。
走过去,傅屿川在背后站住,叫她:“黄小姐。”
场上,骑手带着栗色赛马率先冲破终点线,观众席沸腾欢呼,陷入狂热。
“Allen!”她回身,张开手臂,热情扑向他怀里。
傅屿川身体未动,手仍插在裤袋,看看场上,抬手随意一指:“你的马?”
“老妈送我的,它叫茉莉!”
黄雅韫松开手,兴奋劲刚缓过来,脸颊晕着红色。
傅屿川侧身,向顾景明介绍:
“这位是黄小姐,财政司长的女儿。”
“幸会。”
顾景明握过她的手,他看出她年纪还小,想必仍在念书。
黄雅韫抱怨说太热,挽过傅屿川的手臂,嚷嚷着要去包厢歇息。
傅屿川笑,拍拍顾景明肩膀:“你也一起来吧。”
顾景明本来对这位司长女儿不感兴趣,听到他这么说,也就不好拒绝。
去包厢的路上,黄雅韫仍没关住话匣,讲起身边发生的新鲜事。
比如“茉莉”是老妈刚送她的成人礼物,下周要参加香港赛马会主办的某项国际赛事。
接着口气厌烦地讲道,老妈鼓励她多交往,可学校里的那些男生尽是些白痴。
傅屿川脸上不置可否的笑容,听她在耳边吵闹不停,从不回话,步伐悠闲从容。
顾景明走在他们前面,心里还惦记着外面赛马的结果。比起黄雅韫,显然他对比赛更感兴趣。这时忽然听到后边传来她“哎呀”一声,有些慌张的音色。
他回身,刚好她脚步不稳,冒冒失失地撞进他怀里。
来不及思考,他单手一抱,及时扶住她。
黄雅韫倒在他身上,两手抓着他的衣袖,扬起下巴笑嘻嘻地看他,眼睛里写满了得意。
顾景明撤开衣袖,平静地警告:
“请黄小姐自重。”
黄雅韫的表情变得尴尬,接着脸色沉下去,甩开他,气冲冲地一人向前走了。
顾景明皱眉,不悦地看向傅屿川。他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耸耸肩,眼里藏着丝难以察觉的笑,接着迈步越过他。
他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
难怪无事献殷勤。顾景明深感无奈,零和在和政府谈生意,这人准是拿他当成挡箭牌了。
黄雅韫玩累了,靠在包厢喝冷饮。
傅屿川坐在吧台和顾景明闲聊,她显然是生气了,扭过头,对他们爱答不理。
过会儿,侍者送果盘进来。
她跳下软榻,坐到他们二人面前,指指顾景明:“你不许吃!”
说完,又立刻转向傅屿川撒娇:
“Allen,一会儿我们去后面骑马,好不好?”
傅屿川坐在一旁看热闹,语气无所谓的:
“我没问题。”
黄雅韫果断下令,叫人去准备,她要亲自试骑“茉莉”。
趁她去换衣服的间隙,顾景明接到公司来的电话,拿起外套,准备离开。
经过傅屿川身边,他脚步一顿,拍拍他的肩:“这次算你欠我的。”
傅屿川不否认,正了正脸色,顺便送他出去,再转身去往马场。
黄雅韫刚刚戴上头盔,身下马裤马靴装备齐全,教练还要给她穿上防护背心,可她死活不肯,嫌那个小孩子才穿。
见傅屿川过来,她立刻跑过去,转圈展示给他看:
“怎么样,好不好看?”
他没接话,只瞟她一眼,从教练手里接过安全背心给她套上。
“茉莉”已经牵来,教练扶她上了上马台,她有些紧张,握着马鞭的手心直冒汗。
教练替她牵马,她骑进骑坐,脚蹬怎么也踩不到。傅屿川索性走过去,替她将脚蹬调整到合适位置。
就这样骑着马慢走了一圈,她渐渐地找回了点自信,跳下马,递给他缰绳:“你也来试试!”
傅屿川自然不拒绝。骑马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他在好莱坞的马场还养着几匹纯血马,时不时也会飞回去照看。
他脱下外套,交由旁边的人,干脆将马骑进障碍场,不费吹灰之力完成一周,动作标准漂亮。
之后下马,他拍了拍“茉莉”,将缰绳交还到她手里。
“茉莉”很高兴,打着响鼻,极度顺从。黄雅韫见状,立刻吵着要他教。
于是等她坐稳,他握住她的手腕,手托着她的后背,说:
“后背挺直,膝盖放松,重心压低,脚尖向内用力……”
一番耐心教导,她终于将动作学得有模有样,快慢跑都能切换自如。
下午时间很快过去,黄雅韫被哄得心花怒放,同他一起走出赛马场,兴奋地问起:
“Allen,我听说你那匹叫‘茱莉亚’的马,一直放在马场,很少参加比赛,性格也很好。你说,是不是很适合我?”
“什么时候给我骑一下,好不好?”
他不置可否地笑:“我怎么没印象?”
“少骗我了!”黄雅韫只当他在开玩笑。
她早就看上了傅屿川的那匹马。那匹赛马还很年轻,也适合女生骑。
何况身价也不是很贵,他向来慷慨,怎么突然这么小气?
连骑一下都不准,她嘟起嘴,微嗔:
“那,待会儿我们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傅屿川看一眼手表:“很晚了,家里还有人等我。”
她拽住他的臂弯,不肯放他走,话锋一转:
“你卖给我那匹马,我就去说服我妈妈,怎么样?”
公平交易,听起来很合理。
傅屿川目光看向远处,没说话。
司长的女儿,想要的东西太多,果然光是靠哄,远远满足不了胃口。
他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贪心,看上他那匹“Julia”。
他思绪一顿,淡淡答道:
“这件事我会再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