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圣诞节,机场人潮涌动。
今晚便是平安夜,知名?小提琴演奏家Joshua受邀在上海私人宅邸举办私人音乐会,提前几周向极少量受邀宾客发送邀请函。
消息既出立刻引起震动,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全球各地的拥趸者挤破了?头,只为得到入场的信函。
离演出开始还有?一小时,谢婉家的宴会厅已然衣香鬓影,门庭若市。
安静的休息室里,顾景明替傅屿川斟满一杯酒,见他捏着手?机,频频抬起手?腕看表,读懂他的心事?:
“她还没到?”
傅屿川移开目光,脸色却不好。他拿起酒杯,又放下,留意到顾景明手?里那?杯已经见了?底,点了?下下颌,转移了?话题:
“吵架了??”
顾景明尴尬一笑,抬了?下酒杯,表示默认。
“因为什么事??”
“一点小事?。”顾景明边倒酒边道,“她也该独立些了?,不能事?事?都依靠我。”
说完他品一口酒,却又叹了?气:
“但我总是下不了?决心。”
“与其说是她需要我,其实我更需要她。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见过的人很多,只有?她,这么干净,纯粹,所以我宁愿将她保护得很好。想到她,不管在哪里,做了?什么,我总是有?家有?归。”
顾景明低头盯着酒杯,似在自言自语:
“你?能想象,没有?她的生活吗?”
傅屿川喉结滚动,目光再次落在手?机屏幕上,满满一排拨出去却无人接听的电话,不自觉地握紧酒杯,刚好外面?有?人敲门。他抬起视线,侍应生出现在门口,恭敬道:
“傅总,顾总,Joshua到了?,谢小姐正在外面?迎接。”
顾景明示意:“我们马上就来。”
这时,傅屿川的手?机终于响起。他起身去接,语气略显急促:“接到人了?吗?”
对?面?,助理气喘吁吁:“傅总,今天还是没在机场见到人,刚刚查到了?入境记录,确定没有?简小姐的名?字。”
傅屿川心头渐渐笼上不祥的预感,他强压住烦躁,挂掉电话转身,顾景明正站在门口等他:“他们都在等你?。”
傅屿川简单颔首,走出房间?,前去主厅。
门开,大厅里的人声戛然而止,齐刷刷地朝这个方向望过来。
傅屿川无暇顾及,拨开人群,脚步匆匆。他径直走向场中央,站在中心望向四周,一寸一寸搜寻,不愿放过任何角落,所有?人都好奇地跟着他的目光:他在找什么?
终于,他的视线锁定在一个男人身上——
赵明靳!
赵明靳像是丝毫没察觉到他的目光,正亲密地同面?前的女伴耳鬓厮磨,而她背对?着他,身影被?遮挡住。
傅屿川想都没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猛地用力扳过那?个女人,看清她的脸。
不是简颂。
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望,转瞬即逝,接着恢复陷入深潭般的黑,伸手?揪住赵明靳衣领,瞳孔阴沉恐怖,逼问:“她在哪儿?”
赵明靳不紧不慢地,抖了?抖衣领,从内袋掏出一支烟,慢吞吞地笑了?:
“你?总不能指望我带个死人过来吧?”
傅屿川思维前所未有?的空白,反应不及,他怀疑自己的耳朵,迟缓地重复:“什么?”
颈间?被?逐渐勒紧,赵明靳低头瞅着被?对?方死死攥住的领带,面?部因为缺氧而泛红,他被?呛得剧烈咳嗽,表情趋近狰狞,却不见怒意,反倒嗤嗤地笑:
“有?这么惊讶?都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她出了?车祸,车毁人亡,尸体也没找到。”
气势强烈的压迫感震慑逼近,仿佛不准他再多说一个字。赵明靳觉得喉咙几乎都要被?掐碎,仍挣扎着亮出手?机,给他看屏幕上的一则报道:
高架桥上发生连环车祸,致两车坠江。
时间?在两月前,刚好是她失联的那?一周。
这一刻,傅屿川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目光几近茫然。他的身体僵滞,耳边嗡嗡作响,四肢麻木,全身血液逆流。
赵明靳使力掰开脖颈上的束缚,眼神洋洋得意,胜利者的口吻:
“顺便告诉你?,我也是O型血。”
傅屿川的瞳孔猛地一跳,瞬间?明白其中的含义。赵明靳却笑了?,他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
“姓傅的,看清楚了?。”
照片上,是简成鸿,年幼的简颂和傅屿川。在他们身后,是福利院所有?的孩子,而他,站在简成鸿身旁,虚伪地微笑。
这是当年简成鸿办完收养手?续,在福利院和所有?人的合照。他一直珍藏了?这么多年,就是在等这一天,他要告诉所有?人,他不应该是被?舍弃的选择,他们要为此后悔一辈子。
他做到了?。
傅屿川暴怒,失控猛地抬起手?臂,拳头挥出去,却被?人半空中攫住。顾景明用力拽住他,低吼:“Allen!!你?冷静点!!!”
他的手?紧握成拳,因激怒而颤抖,眼球布满血丝,眼神阴鸷地盯住对?方片刻,突然猛地甩开手?,一言不发地朝外面?走。
全场宾客哗然,眼睁睁地看着他大步离开,上车,狠狠甩上车门。
室外温度极低,凛冽的寒气透过薄薄的挡风玻璃肆意侵袭,冷得直入骨髓。
他坐进车里,冷笑一声:这不可能。
赵明靳又在耍什么手?段?
竟敢用这种巧合刺激他!他现在就得找到她,证明该死的赵明靳是一派胡言。
从别墅出来,傅屿川将跑车马力开到最高档,指针超出表盘最大限度,他浑然不觉,双手?麻木地紧握方向盘,以极度疯狂的速度飙驶在深夜高架桥上。
车开到楼下,他两步下车,直接砸门,直到里面?有?灯光亮起,接着是一串混乱的脚步声。
门打开,经纪人顶着黑眼圈,身着睡衣,连连打着哈欠,见到傅屿川这副模样,被?吓得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
傅屿川的眼神令人惊寒:“简颂在哪儿?”
经纪人傻了?眼:“傅先生,不是前几天才说了?吗?我最近休假,简小姐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情。”
他却像是没听到,再度重复一遍:“简颂在哪儿?”
“我不知……”
话被?“砰”的一声巨响打断,玄关柜的玻璃裂纹支离破碎,经纪人吓得魂魄俱散,看清他鲜血淋漓的手?捏紧成拳,黑夜中瞳孔反射出诡异的亮光。
傅屿川的眼神冷静克制,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信用卡。
他直直转身,回?到车上,再度发动车子。
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需要用钱,只要查到她的账户,就能知道她在哪儿。
他拿出手?机,拨通号码只说一句便匆匆挂断:“在办公室等我。”
临近傍晚,市区飘起了?雪。车子冒着风雪,不顾一切地急速飞驰。这段四十分钟的路程,实际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开近市中心,路面?结了?冰,轮胎止不住地打滑。眼前的建筑依旧亮着灯,在一片漆黑的大厦,反常地明亮。
道路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傅屿川踩下刹车,车子却失控滑出去,直直撞上消防栓,车身剧烈一震,整个车前盖变了?形。
他索性不管,解开安全带,将几近报废的车子扔在原地,看也未看,径直迈开步子乘电梯上楼。
夜里被?一通电话叫到公司的资产代理人严阵以待地恭候在门厅,如临大敌。
傅屿川不多解释,只是命令:“我要简颂这两个月所有?账户的支出明细。”
对?方不敢怠慢,没用多久将她名?下的资产清单打印出来,交到他面?前。
账面?上的数字,除了?固定的支出以外,没有?任何其他消费记录。
傅屿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一把甩开纸面?:
“其他的东西呢?”
“全都在这里了?。”
“简氏的股票数目是怎么回?事??”
“这……”代理人犹豫了?一秒,出声提醒,“简小姐不是早就将大部分的股份都送给您了?吗?”
“什么?”
“半年前,简董事?长去世时,她把遗产里应该继承的部分,包括简董事?长名?下所有?的股份全都通过私下的变更协议在家族信托里转赠到您名?下。所以,您现在应该是简氏真正的控制人。”
傅屿川的脸色愕然剧变,代理人很快读出他眼中的困惑,补充道:
“简小姐说,希望用这种方式,补偿您当年的捐献手?术。”
……
补偿。
从公司出来,他的脚步踉跄,疲惫不堪,像被?压垮般,丧失力气。
外面?,雪仍在下。
站在旋转门前,看着玻璃映出浑浑噩噩的一张脸,傅屿川突然笑了?。
他在做什么?
今晚发生的事?太过荒谬,他不会相信。
不知不觉,车已经开到别墅楼下。他望着里面?漆黑一片,不敢下车,更不敢回?家。
等待他的,是更漫长的夜。
零点一过,圣诞节到了?。
夜灯依次亮起,傅屿川坐在车里,双目赤红,看着车窗外,一片黑沉沉的压抑凝重,不断飘雪。
他看到街道对?面?的长椅,坐着一个女孩,像在等人。
雪花轻轻飘落,积在她肩头。
她在等谁?
她要等的人,会不会来?
雪下得这么大,她会冷吗?
会不会有?人姗姗来迟,向她伸出手?,带她回?家。
她的生日,他还没有?陪她过。
她人生中唯一的21岁生日,他却错过了?。那?天他怎么能不下楼,去拥抱她?
今天是圣诞节,本该是和她一起度过的节日。
车门关上,他脚步虚浮地上楼,回?到家,只感到一阵可怕的寂静。
她的房间?没有?亮灯。他的手?放在门上,却没有?勇气打开。
此刻他多希望下一秒,能看见她,安然无恙地熟睡在床上,或者抱怨他为什么要弄醒她。
门开,房间?里空无一人。
床铺得很平整,俨然很久没有?人动过。
床头的位置,摆着一只熊,孤零零的被?丢下。
那?只熊,她去哪里,总是要带着它。
他伸手?触碰,摸了?摸,很柔软。
忽然,他想起那?时看到她,葬礼上,她抱着那?只熊,隐形般藏在角落里,被?所有?人忽略。
他走过去,递给她一杯水。
她说,都是因为你?先招惹我,我的大熊走了?,以后你?要永远看见我。
好,我会永远看着你?。
我会找到你?。无论你?藏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颂颂,我会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