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

此刻,简颂正和Leo在简氏大厦对面喝下午茶。

热咖啡雾气袅袅,给寒凉的空气添了几分温度。

这条购物街,街上观光的游客行人多,天气也不错,他们没进到室内,随意找了个临街的座位,隐约能看到不远处的海岸线。

一阵微风拂过,Leo拿起咖啡,见简颂打?了个喷嚏,微笑道:

“天气转凉,小姐也要?注意身体。”

简颂抬眸,轻笑点头。海鸥翩翩落在旁边的木桌上,探着脑袋张望,伺机偷走她手边的帕尼尼。

“Leo,你跟了我?爸爸很多年。华川集团为什么这么针对我们?”

听到她开口,Leo细细品了口咖啡,思虑片刻,说:

“董事长也没有对我说过。我?猜,可能是早年的恩怨。”

“不过,现在连零和也牵扯进来了,倒是很让人意外。”

简颂闻言,陷入沉思。

正当她兀自思索时,耳边突然传来警笛声,愈来愈响。几辆警车从她身旁呼啸而过,警灯急促地闪烁。后面陆续又跟着四五辆,数量越来越多。

她有?惊讶地抬起头,街道上的行人亦纷纷回头驻足,像是没搞清楚状况。

几分钟后,人群开始向反方向涌动。前方不远处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拿着对讲机,一边拉出警戒线。

Leo看了眼手表上弹出的通知:“好像是隔壁那条街发生了持枪抢劫。”

桌上剩下半个帕尼尼已然神秘消失。简颂站起身,头顶刚好有直升飞机经过,带起阵阵寒风,引人瑟缩。

下午茶是临时起意,刚刚她从公司出来,忘记穿大衣,这会儿也有?冷了。

“回公司吧,我?们走。”她对Leo说。

话音刚刚落下,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简颂闻声转头,那辆横停在马路中央的车直直撞进视野。车上走下的身影无比熟悉,让她始料未及。

简颂的瞳孔不可思议地放大,还来不及反应,便见他不要?命似的拨开人群,逆着人流往警戒线内闯。周围几个警察掏出枪,大声警告,他却置若罔闻。

几乎是同一时间,低沉的枪声穿透数条空旷的街道,清晰地响起。

简颂的瞳孔刹那间猛地紧缩,尖叫:

“屿川!”

数条街道之外的海滩,惊飞海鸥一片,再度恢复平静。傅屿川愣了愣,缓缓地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对上她满是惊恐的眼睛时,他竟然笑了。

身后的警察已经收起枪支,他径自转身,穿过街道向她走来。

简颂大脑嗡嗡作响,心脏剧烈颤动,无?思考,下一秒,感到自己被人牢牢抱入怀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双手臂结实有力,将她紧紧按向胸膛。她的脸贴着他温热的胸口,感到他下巴硬硬的胡茬蹭在头顶,缓神许久,终于清醒过来。

惊魂甫定,简颂又惊又怒,几乎瞬间推开他,他却加重力道,牢牢将她控制住,紧紧桎梏在怀中。

“跑什么?”他问。

他的唇极度冰凉,贴着她的额头,温柔地浅吻:“你没事就好。”

简颂挣扎着摆脱他的禁锢,朝他低吼:

“你不要?命了?!!”

傅屿川松开手,忽视她眼中的怒意,视线却堂而皇之地扫过她身前:“冷不冷?”

简颂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很?快开口:“在这里?等我?。”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转身,重新回到街对面,从车里?取出一件她的外套。

简颂望着他远远地回来,捏紧拳头,眸光沉浮,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傅屿川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她面前,将外套披到她身上。

闻到他身上有清苦的药味,她的视线同时掠过他的手背,瞥见皮肤下整片的淤青,心不由一颤,喉咙似乎被堵住。

她偏过头,刻意避开他衬衫下隐约的血迹:

“你的伤口渗血了。”

“嗯。”他漫不经心地答,“前几天的车祸。”

“……”

“严重吗?”

“你在担心我??”他笑了。

她抿唇,抬起眸对上他的眼睛,摇头,干脆越过他要?走。

这时胳膊被他一把?拽住:“颂颂,别走。”

简颂顿住脚步: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傅屿川的黑眸盯着她,紧紧抓住她不放:“给我?一点时间……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好吗?”

她没犹豫地拒绝:“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他却不肯放手。

僵持不下,简颂有?恼了:“为什么还不走?”

“……”

许久,他的喉结滚动几下,眼睛潮红:“这段时间,我?很?想你。”

她定定地看了很?久,反问:

“这就是你想说的吗?”

他不回答,手紧紧攥着她的胳膊,眼神黯然无措。

简颂深深吸气,积攒的怒火窜起:

“傅屿川,我?们已经完蛋了!!下次你再做这种出格的事?情,随意丢掉性命也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因为你,我?已经受够折磨了!”

“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关心你的事??!解决简氏的危机,是我的责任,不是为了帮你!我?已经不想从你身上得到任何东西,也不会再浪费时间无谓地等待,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他垂眸看着她,情绪深藏在眼眸中,一言不发。

“我?给过你机会。”

说着,她的声音颤抖不止:“在我想要你的答案的时候,是你不肯做出选择。现在我只想要忘掉你,你却一次又一次的,闯入我的生活。”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自私?”

他终于松开手。

面对她的质问,傅屿川始终没有反驳,只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笺,递给她:“这个……我想要送给你。”

简颂低下头,看到信笺上的内容。

这是一张血统证书,地址来自好莱坞的马场。她将它打?开,上面清晰印着马匹的名字:

“Julia”。

归属人一栏,清晰地印着她的名字。

傅屿川的声音传到她耳边:“我?把?它安置在好莱坞,你随时可以去看它。以后,你再也不需要?为我放弃任何事?了。”

……

泪珠缓缓地顺着她的脸颊淌下。

清晰的两道泪痕,轻而易举刺痛他双目。

她抬起眼睛,长睫柔软,挂着水珠。

他听到她问:“为什么那样对我??”

十七年过去了。

“我?以为你爱我……”

于她而言,漫长的,等待的十七年。

所有的委屈,心酸,都在此刻的泣不成声里,静默地爆发。

平生唯一一次,傅屿川没有办?回答。

第一次亲眼见到她流泪,他被这一幕击溃得体无完肤,只能轻轻揽过她肩头,将她拥入怀中:“都是我的错……”

“是我自私,固执,狂妄自大……口口声声说着不想成为商人,痛恨利益交换的?则,可到最后,我?却始终是最冷血的那个人。”

“在那个冰冷的,利益世界里?,二十年以来,从没有人垂怜过这样的我?。”

他轻轻刮去她脸上的泪水,心疼得难以呼吸:

“只有你看到了我?,找到了我?,无所求地爱我。”

“一直以来,都是我……离不开你。”

“所以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

……

简颂在他怀里?,无声地哭泣,没有任何回应。

……

韩式烤肉店。

年轻的女人推门而入,远远望见沙发上等得几乎快要?睡着的金发男人,微微一笑。

她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怎么,熬夜了?”

美梦被人惊扰,Daniel醒过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Rach,路上堵车了?”

她收起沙发上被他乱放的围巾,一边坐到他对面,伸手捏捏他的鼻子:“又买了这么多围巾?”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捏我的鼻子……痛痛痛!”

烤肉滋啦啦地响,香气弥散在空气中。

Daniel十分绅士地将烤盘上的五花肉夹进自己碗中。Rachel动听的声音传到耳边,语气不满轻佻:

“去年圣诞节你没回家,你知道爸爸妈妈有多生气吗?”

他丝毫察觉不到她数落中的微愠,坦然地耸肩:

“我?需要?照顾一个朋友。”

“可这已经是你们断绝往来的第六年了。”Rachel蹙眉,盯着面前令她捉摸不透的弟弟,“你等了这么久,甚至考了心理医师的执照,才终于换来一个和解的机会。因为听说你会回去,他们在最好的餐厅定了位置,以为能和你好好谈谈……结果,你却没出现。”

Daniel只顾吞咽着香嫩多汁的炭烤肉,并没有解释。

见他熟练地用筷子给烤盘上的薄切肉翻面,态度轻浮满不在乎,他的姐姐叹息着摇头,将一张名片推给他:

“这本来是爸爸为你准备的,他对你很?失望……”

名片上,印刻着烫银的字母:DanielFinch。

背景花纹繁复,包括着一枚燕雀形状的家徽,是Finch家族世世代代传承的象征。

“你不能总是这么薄情,毕竟……你的手!”姐姐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慌乱中将他的手从烤盘上拨开,肉焦的味道很?快扩散开来。

Daniel收回手,瞳孔里?尽是漠然,没有一丝波动。他用湿巾擦了擦烫伤的部位,目光掠过那张名片,轻快地笑了:

他的家族姓氏是Finch,确切的含义,是“雀鸟”。

雀鸟是自由的。他就像这个名字,手里?握着一片森林,永不会为谁而停留。

寻常的枯燥生活使他厌烦,他不能理解长辈们对他离经叛道的愤怒,只是离巢太久,总有那样的时刻会怀念家的感觉。

正因如此,他做出尝试,为了满足长辈们对他的期望,考取了医师执照。

迈出这一步不久,去年冬天,他收到了久未谋面的家人寄来的圣诞贺卡。本想回上海和秦怡道个别,没想到他却在那间酒吧里,撞到了不慎中毒的简颂。

Daniel思绪顿住,收回视线。他指了指面前炙热的烤盘,对着姐姐说:

“可是Rach,他们要我?回去做什么呢?你心知肚明,他们给过我?的温暖,甚至还没有这个火炉来得多。”

“或许我是薄情寡义,无?察觉到别人的愤怒,但我?分得清什么是热的,什么是冷的。”

他的话说完,擦了擦手,起身去结账。

Rachel沉默了一会儿,视线渐渐移向沙发上乱堆的围巾。

她的目光盯住围巾的尾端:

每一条上面竟然都绣着一只小小的雀。

她微微愣怔,伸手翻出其中一条,才看清楚那个纹样:这并非Finch的家徽,而是一只鸟雀张开喉咙,在歌唱。

张开的鸟喙旁边,用金丝线绣着的字母,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那是一枚金色的,“S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