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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都不在,宋安非上山的事就缓了下来。

这一缓下来,张桂芳的心却悬了起来,她已经好说歹说威逼利诱都用上把王玉燕给偷偷送走了,王阳等人也不再反对,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事耽搁一日,在她心里就一日是个担忧,于是她就派人给何文才捎信,打算把宋安非提前送过去。

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外头守着陆啸昆父子的人来报说:“太太,陆啸昆似乎发觉咱们囚禁了他,一直想方设法往外头逃呢,昨天早晨如果不是他那个儿子突然咳嗽,惊醒了看门人,他们父子就逃出去了。”

“你们没告诉他们如今外头到处在打仗,最好不要出门么?”

“哪儿能不告诉呢,可是那陆啸昆说,他说……”

“说什么?”

“他说他得见个人。”

张桂芳一听,脸色就黑了,冷冷地说道:“见谁,宋安非么?”

“正是他……他说正是如今外头乱,他怕宋安非一个人住着不安全,想要把他接过去一起住,估计他这也就只是随便一说,只是找个借口,我们刚把接出来不久,他就一直问东问西的,我们又谨遵太太的指示,不敢放他出去,他或许心里早就有疑惑了。也幸亏他伤还没好,不然我们可能也困不住他,太太您可不知道他离奇有多大,脾气有多倔。今天早晨我们拦住他,他反倒把话说开了,说要么我们把宋安非给他送过去,要么他就带着他儿子回家。太太可得想个办法,您不让我们伤他,可他却一心要出去,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张桂芳沉思了一会,说道:“你回去告诉他,就说你们怕他冲动,为了他们父子的性命考虑,有件事没有告诉他,就在他们父子被掳上山不久,卧虎山的人又下山把宋安非也给掳走了,如今我们王家出面,好说歹说把他们父子赎了回来,花了不少钱。卧虎山的人见财眼开,存心勒索,宋安非的赎金太高,又与我们早就断绝了关系,我们也实在拿不出钱来再去救他了。”

来人领了这话便告退出去了,阿梅走上前来问说:“太太何不直接告诉陆啸昆说卧虎山的人抓了宋安非不肯放呢。让他觉得咱们有心救他,可是何文才歹毒,不肯放人,不是更好么?如今太太那话里面的意思,倒像是不是咱们不能救他,而是不肯救他,岂不是让陆啸昆看了心里不舒服?”

“我就是要让陆啸昆知道我有办法救宋安非,他如果聪明,就应该知道,宋安非当初是如何与我们王家决裂的,他的那些狠话又是如何说的,我们不肯救他,那是理所应当。陆啸昆如果识时务,就会来求我。”

阿梅听了微微一愣:“太太实在高明,这样一来,不管太太提出什么要求,为了救宋安非的性命,那个陆啸昆应该做什么都肯的吧。”

如果太太要陆啸昆跟她好,陆啸昆或许也会答应吧。阿梅这样想着,心里头说不出是喜是忧。

张桂芳听了神情却微微黯然:“我倒希望他无动于衷。”

“可是如果他答应了太太提的一切条件,太太难道真要救那个宋安非出来么,他要是出来,肯定好的坏的乱说一通,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安非,我迟早还是要出手相救的,可是我尽力救就是了,至于能不能救出来,那可就难说了。我尽了力,宋安非却还是命丧在卧虎山,那是何文才歹毒,与我何干。”

阿梅正佩服张桂芳的心机深沉,外头就有个小丫头跑进来了,原来是何文才应允了她提前要把宋安非送上山的要求,张桂芳听到消息,登时大喜,看了阿梅一眼,说道:“阿弥陀佛,终于到时候了!快,随我送这个贱人出门!”

张桂芳说完立即片刻也不停地就去了宋安非那里,语气简直说不出的畅快:“咱们总算是要再见了。”

宋安非冷笑了一声,说道:“不是再见,怕是太太想和我永远也不要再见了吧。”

张桂芳居然也不生气,可见心里畅快:“你是我名义上的女儿,当初你嫁给陆啸昆,我们不也是常见面么。不过卧虎山到底是土匪窝,进出不方便,路途也远,咱们见面的机会,或许真的不多。咱们俩是是非非,到了这个田地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就多珍重吧。”

宋安非听了,沉默了一会,那嘴角似笑非笑,那眼神似恨非恨,说:“如果我熬得过去,太太可千万要保重,别比我先去一步。”

“这你尽管放心,”张桂芳笑道:“我肯定比你活的久,只希望你别太早死了,我这心里看不到你受尽折磨,心里还不痛快呢。”

她说着就对旁边的阿梅说:“快点给他穿上衣服,打扮妥当,轿子给我抬走吧。”

“慢着!”宋安非神情冰冷,说道:“太太,我还有一句话要跟你讲。”

张桂芳走近了两步,宋安非忽然抓起桌子上的一个钗子,直直地朝张桂芳捅了过来,张桂芳身体一侧,那钗子就刺进了张桂芳的肩膀,张桂芳吃痛叫了一声,立即捂着肩膀后退了数步,后面紧跟着窜进两个小厮,将宋安非按倒在地上。

宋安非笑了起来,神情诡异:“这是我给太太的纪念,太太以后见了这伤口就当是见了我,一辈子都不要忘了!”

“你……”张桂芳痛的说不出话来,阿梅赶紧捂住了她的伤口,张桂芳一把推开她:“别管我,先把这个贱种……”

“等一会我出门,少不了要拜别宗亲的,太太要想做什么,可要三思。”宋安非而被按倒在地上,那眼睛却向上瞪着,张桂芳浑身发抖,指着他说:“给他梳洗打扮,我要送他上路!”

她紧紧皱着眉头,说道:“你等着,有你哭的时候!阿梅,陪我回去换衣服!”

一顶花轿从王家缓缓抬出。这是初春的一个早晨,太阳刚刚升起来,阳光带着初春的冷冽与明媚,照在朱红色的大门上。王阳穿着一身素净的袍子站在门口一角,看着大门外头佯装抹泪的张桂芳,她头上的金钗坠着明珠,在春日阳光中微微晃动,那洁白的脸颊略显憔悴,但是确实浓艳的红嘴唇,让她整个人充满了凌厉而张扬的气势,给人的感觉并不是伤心,而是胜利的骄狂。

王阳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厌恶,他的眼神从张桂芳身上挪过去,看着那顶花轿越走越远,自己的心似乎也被牵扯着,微微有些发疼,他甚至觉得有些眩晕。

他的儿子,以这样荒唐的方式,从此与王家有了扯不清的,却已经恩断义绝的联系。

180打探

这是初春的一个早晨,今年的春天,似乎暖的格外早,院子里的桃花开了,透着初春的喜悦。

春儿大着肚子从屋里头出来,手里拿着谷米,在那里喂鸡。

杜威从外头走进来,说:“不是让你什么都别干么,你怎么又出来了?”

春儿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辉,说:“哪儿就那么娇气了,不过是喂个鸡。”

春儿的娘从屋里头出来,说:“你别管她了,她呀,怎么说都不听,一辈子就是劳碌命,不让她干点活,她心里身上都不痛快。”

春儿听了微微一笑,看着杜威问说:“我让你去镇上打听卧虎山的情况,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天不亮就去了,今儿去的早,所以回来的也早。”

春儿她娘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扶着春儿把她按到了椅子上歇着,说:“你呀,隔两天就让杜威到镇上去一趟打听,镇上那么远,你可知道他来回一趟多不容易,这都四年了,要有消息,早就有消息了,依我看,那宋少爷或许早就……”

“妈……”

杜威笑着看着春儿她娘说:“不会,宋少爷肯定还好好地在卧虎山上呆着呢,没听说卧虎山的夫人去世的消息。”

春儿叹了一口气,丰满了许多的脸颊透着一丝愁容,说:“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还有陆大哥……”

提到陆啸昆,春儿她娘也叹了一口气,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就别提了,你眼下最紧要的,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这每天长吁短叹的,身体怎么能好呢。”

“我能过上如今这样的日子,虽然说也是阴差阳错,可是论起来,也是多亏了他们两个,如今他们两个全都生死未卜,我这心里怎么能不牵肠挂肚,如今我这生活也算美满了,可越是美满,我心里越是感念他们。”

杜威听了就说道:“是啊,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宋少爷,我也不可能认识春儿,如今也不会结婚生子,要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太太给了我们不少钱财,我们也过不上这样富足的日子。”

春儿的娘听了摇头笑了笑,说:“这都是缘啊。”

当初如果不是春儿和宋安非走的近,被牵连怪罪,张桂芳也不会给他们一家人送出来,还给了春儿一笔不小的安家费,还派来了杜威这个憨实本分的小伙子来看着他们,谁想到阴差阳错,竟然造就了他们的姻缘。

杜威说:“不过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张二哥,因为平日里都是见过的,我们脾气也相投,关系就还不错,我告诉了他卧虎山的事儿,他听说了告诉我说,他有个门路,或许可以帮我们打听打听,我不敢私自做主,所以回来想问问你的主意。”

春儿一听立即站了起来:“还问我什么主意,他既然有门路,你快问问他到底是什么门路,张二哥这人我见过,虽然喝醉了酒爱说几句大话,人却还是仗义的。你快去问问。”

“那你现在就去他家问问。”

杜威说着就跑了出去,春儿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着说:“都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一遇到急事就跑起来了。”

春儿说:“不知道张二哥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要是真的,可就太好了。”

春儿娘看了她一眼,轻声说:“要我说,你就安安分分地和杜威过日子就行了,别的还是少管。我说句不好听的,像他这样能干又老实的小伙子如今这世道还能有几个?他又无父无母,娶了你,就跟入赘到咱们家是一样的,对待我跟你爹也是孝顺,实在是个难得的小伙子。当初你为了救宋少爷他们,假意勾引他,他可没少为你出力,后来知道了你是怀着目的接近他的,也没恼,照样死心塌地地跟着你,要我说,作为女人,你这样的结果就算很不错了,有个疼你爱你的男人,还有个快要出世的孩子,还求什么呢。那卧虎山可是土匪窝,能是好惹的?我跟你爹,都指望着你跟杜威给我们养老送终呢。你们要是但凡有人有个好歹,这个家就全完了,你可要想清楚。”

春儿听了沉默了一会,说:“娘,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也知道你的苦心,可是这宋安非,你是知道我们的情谊的,我的命都是他们救的。我也不是要做什么,就是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当初陆大哥被抓壮丁,被迫上了前线,我有心救他,最后不也是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看着他入了火坑?说真的,娘,我这心里着实愧疚,没少受良心的折磨。陆大哥十有bā • jiǔ是早就没了,可是宋安非在山上,如今何文才的官已经越做越大,地位稳固,卧虎山也一直没出什么事,虽然从来没有宋安非的消息,可是我估摸着他总该还活着,我只要知道他还活着,这心也就落地了。娘,你放心,我都是要做娘的人了,我做事有分寸。”

春儿的娘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如今何文才的势力那么大,王家太太的势力就更不用说了,你想想当初为了让王太太放咱们一马,杜威求了多少次,做了多少承诺,其中就有一条,决不再过问他们的事儿,守住他们的秘密,到死都不泄露,万一让她知道你又开始要联系宋少爷,她一狠心来个shā • rén灭口,到时候咱们可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值得么?”

春儿听了沉默着没有再说话,那神情却有些倔强,显然这件事在她心里已经成了执念,她是肯定要去做的。最后她握住她娘的手,说道:“要不你跟我爹先出去躲一躲?”

“你想的容易,你爹怎么可能出的来呢?”

春儿眉头皱了起来,眼圈一红,就不说话了。

当初为了让张桂芳解除对他们家的戒心和防备,杜威不知道去求了多少次情,找了多少人去说和,可是仅仅凭着他的承诺和誓言,怎么可能打动张桂芳的心呢。最后还是春儿的爹揣摩透了张桂芳的心思,自愿去了王家做了个看门人,说是去做了看门人,其实就是人质的性质,因为春儿她爹知道,只有他们家的人有一个在张桂芳的眼皮子底下,张桂芳才能真正安心。

果不其然,自从春儿的爹去了王家之后,张桂芳果然下令解除了对他们的囚禁,允许他们过上了普通百姓的小日子,她跟杜威顺利成了亲,日子过的和和美美,可她知道,这都是她爹的自由换来的,她爹的命在张桂芳的手上握着,她做事的时候就不能不考虑后果。

没过多久杜威就回来了,兴冲冲地说:“张二哥果然有门道,原来他有个拜把子兄弟,那个兄弟有个表弟,就在卧虎山做土匪,虽然说他父母兄弟姊妹全都没了,可是跟他这个表兄还有些来往,时常下山走动,张二哥说了,他刻意让他这个拜把子兄弟帮咱们打听打听情况。”

春儿听了抑制不住的激动,可是没言语,扭头看了她娘一眼,却看见她娘掀帘子进去了。杜威看了一眼,小声问:“娘她怎么了?”

春儿没说话,杜威却已经明白过来了,嘴角带了一点笑,问说:“娘是不是不高兴你过问宋少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