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劝说

待程氏出门后,孙晓红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

“我这些日子开始学针线活,给你做了件棉坎肩,你来试试。”

这是孙晓红的有心了,棉坎肩穿在里面不招人眼。

喜滋滋的接过新棉坎肩,田桂芝立马就套到了里面,心里内牛满面,

‘新棉花就是暖和啊!等我有钱了,一定做他个十件天天换着穿!’

掂着脚尖,田桂芝把箱子上属于自己的小竹筐勾过来,从里面掏出自己的杰作,

“表姑,你学做针线活,我也学剪纸了,这是我剪的‘福’字,送给你!”

孙晓红欣喜的接过桂芝递过来的红色剪纸,打开一看惊呼道,

“哇!你不要告诉我这‘福’字是你自己写的!”

“那当然不是我写的,”

田桂芝失笑,

“我现在才认得几个字而已!”

“那也很厉害了,我每次让我哥教我认字他都不情愿!”

田桂芝想到表叔那调皮捣蛋的性子,眼睛一眨坏笑道,

“是不是他自己都没学会呀?”

孙晓红瞬间领会了桂芝话里的含义,同样眼睛一眨,

“咦?我怎么没想到,可让我逮着把柄了,看我回去怎么笑话他…”

这边两人说说笑笑…

灶房里,周氏却心里画魂。

阴沉的眼神扫了眼掌锅的长媳,和小姑子有说有笑的背影怎么看怎么碍眼,这小姑子这趟肯定别有目的,正心气不顺时,偏偏六郎又从外面冲进来看着毛毛嘴上一圈油贼亮,不由急了眼喊,

“三姑,我也要吃肉肉!”

程氏刚把肥肉炼了出来,肉渣放到一个碗里,她可不敢当着婆婆的面给孩子偷吃,田英不管,她习惯喂孩子,刚才给了毛毛一块大的,现在侄子要,忙拿了个小碗给装了点,

“你和毛毛一起吃!”

小碗还没到六郎手里就被周氏劈手给夺了过去,对着自己的儿子劈头骂道,

“吃什么吃!没见过肉还是咋的,没出息!”

孩子哪知道她心里那弯弯绕绕,眼看着到手的肉飞走了,六郎登时气急张嘴就哭喊起来,

“哇~~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灶房里一下子闹哄了起来,屋里几个女人一下子脸色都不好看。

田英斜了眼发邪火的嫂子,努力压了压心里的火气,一手牵起一个孩子,安抚道,

“走,我们去找姐姐玩…”

二爷爷拎了坛子酒进了门,弟兄俩和妹婿在堂屋里就着菜喝着水酒,借着酒意,拉开了话匣子,孙木匠先起了头,

“年后三郎也要成家了,这家具的木料我都准备好了,年后我会清闲些,新房准备在哪间,我先量量尺寸把家具给打了。”

“唉!”

几杯水酒下了肚,田兆升面色带了些潮红,闻言后却叹了口气,

“前几天媒婆上门带话,冯家想要先盖新房,打算在新房子成亲。”

“真是岂有此理!”

二弟一听气的拍桌子,

“这还没进门就想独立门户,绝对不行!”

“确实不行,大郎二郎都还没分家,她这还没过门就不想服侍公婆,万不可开这个头!”

妹夫也在旁边点头附和。

“是啊!所以我当时就给回绝了,断没有中间的先分家这个道理,若是冯家执意如此,这婚事就作罢!”

当时话说得挺坚决,可田兆升这些日子思来想去还是退了一步,

“我这几天在看村子里的空地,我想着年后先给老大老二分了家,等老三成亲后在家过个一年也给他分出去,后面几个等到成亲都这样分家,我们老两口以后就跟着小的过,你们觉得如何?”

二弟和三妹夫对视一眼,俱是眼睛一亮,三妹夫高兴的抱起酒坛子给大舅哥二舅哥倒酒,

“俗话说‘树大分杈儿大分家’,子孙大了总要离开老的身边,姐夫你也别不舍得,分了家也都是你的好儿子!”

略显浑浊的一碗水酒下了肚,二弟眯着眼睛也趁机帮着劝和,

“是啊!分开过你也省点心,后面三郎、四郎都起来了,你也不缺劳力,分家后他们各过各的也挺好!”

田兆升却还是犹豫不已,习惯性的摸出了腰上的烟袋锅子,猛吸两口,口鼻处冒出了淡淡的白烟,

“唉!我的难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大郎腿脚不便,分了家怎么种地啊!这住在一起总不会让他饿肚子不是!”

旁边两人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个眼神,这大哥真是…自己那婆娘是个啥人物这么多年还没个数吗?

这次是大哥第一次露出分家的打算,这机会可不能错过,

“分家了你也是他老子,农忙的时候让那几个小的去帮帮老大种地又不是啥为难事。”

“等大郎子女长起来自然有后人操心。”

“可是大郎还没有儿子…”

田兆升现成的理由。

“他没有儿子是什么原因你不知道?”

原来田树满和程氏成亲后一年内就生了女儿田桂芝,后面这么多年都没动静,周氏心里喜滋滋,嘴上却拿这事在田兆升耳朵边说她是‘不下蛋的鸡’,田兆升就让大郎带媳妇到京城找大夫给诊诊脉,

“爹,玲玲身体没问题,是我想等桂芝大些,能帮着照顾弟弟妹妹再要…”

三姑夫知道是因为田英悄悄找过侄媳妇,要带她找大夫诊诊脉调理身子,程氏也是这样说的,田英想起她坐月子时自己大嫂那张黑脸,这劝解的话就说不出来,心里对大嫂更是嫌恶。

此时妹夫的这话是最后一根稻草,压的田兆升哑口无言,大郎已经二十二了,却只有一个独女…田兆升终是下了决心,

“二弟,那这泥砖就麻烦你了!”

“没问题,泥砖就包在我身上了!”

“这门窗就拜托妹夫了!”

“姐夫你看你客气啥,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开春先给老大盖房子…”

老二和三妹夫俱是心下一叹,可他们都没再劝,不管早分晚分,大郎别想占到啥便宜这是他们的共识,那能早分家就是好事!

只是周氏想让老大先分家,老二再多在家半年,却没想过老二家愿不愿意。

王氏在听说了看好建房的地后就盼着分家,每天晚上回房间就开始清点箱子,畅想着哪间房子该怎么安排,要多养几只鸡,鸡蛋能换钱,可怜见的,自己嫁过来三年了,手里的铜钱都是娘家给的陪嫁和自己偷偷打络子赚几文…

可这天二郎进屋却面有难色,支支吾吾的看着媳妇在那叠衣服,儿子坐在床上捣蛋,看见他进来就要‘爹,抱抱!’

王氏只一眼就看出他的脸色不好,

“可是身体不舒服?”

说着就去接儿子,

“毛毛,快下来,让你爹躺一会。”

毛毛哪里肯松手,一天他也只得晚上能和爹玩一会儿。

“没事,我不累!”

田树丛抱着毛毛坐在床边,面带难色的道,

“娘刚才找我说了会话!”

虽说他说无事,可王氏还是快手把床上散落的衣服往包袱里一裹扔到了箱子里,随口问道,

“娘说啥?”

“娘的意思开春先给大哥建房,麦收后分家。”

“哐当”一声,箱子的盖子在她微微失神时掉了下来,王氏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扭头急切的问道,

“那我们呢?”

“娘说秋收后给我们盖房子,年前分家!”

“你答应了?”

王树丛有点躲闪着妻子的目光,低声道,

“我能怎么说?我就说一切听爹娘的安排!”

王氏一下子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靠坐在床边上,喃喃道,

“不是说开春一起盖房吗?”

“娘说家里春天要进白纸,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

“我不信!”

王氏摇头,她虽然不识字可又不傻,知道白纸的进价和红纸的卖价,一张纸赚两文钱,这些日子哪天不得三、四百张纸,说没钱纯粹是借口!

“娘说等秋天给我们盖房子不那么匆忙,和三弟的一起盖盖的好一些。”

“东厢房要腾出来给三郎当新房,大哥要先搬出去住!”

王氏只听着耳朵嗡嗡,二郎后面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男人哪知道女人的苦,自打自己进门后,婆婆每天干多少活自己可都看在眼里,自打查出怀孕后,更是只动嘴不动手,自己和大嫂妯娌俩睁眼就忙到天黑,哪怕坐下来喝杯水呢,那活计马上就给你安排上了,比在娘家过的还累。

不觉间,王氏这话就嘟囔了出来,田树丛脸色一暗,

“娘对你挺好的,你看她对我们这几个亲儿子也就这样!”

王氏听了心里更难受,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悲愤,

“你哪个眼睛看出来对我好!我娘家穷归穷,我都还有歇歇喝个水的时候,自打嫁到你家呢!喝口水都不安生!做个饭被当贼防着,我真是受够了。”

就像现在,她明明很想哭,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看着妻子眼里的泪花,田树丛心里也不好受,

“等大哥分家以后会好的。”

“我不信,我就想春天分家!”

王氏只是摇头,这话自己刚成亲时是相信的,现在可去她的吧,自己在婆婆眼里和大嫂没两样,都是当丫头使唤的!

“爹娘已经定了主意,你看我能说的动吗?”

“你个软鳖蛋…”

毛毛一大早就跑到桂芝床边趴她耳朵边小小声,

“桂芝姐,我问你个问题!”

睁开迷蒙的大眼睛,桂芝打了个哈欠,吹嘘道,

“你问吧,天上地下就没有你姐不会的!”

经常听大姐讲故事的毛毛深信不疑的点头,

“姐,你知道软鳖蛋是啥吗?”

“噗!”

田桂芝没忍住笑喷了,摸摸毛毛头上的软毛毛,

“鳖蛋是很好吃的蛋!不过还有一层意思,若是说人软鳖蛋就是无能的意思,若是有人这么说你就是骂你喽!”

“啊?”

毛毛惊呆了,

“我娘竟然骂我爹?”

“啊?”

轮到田桂芝吃惊了,二叔二婶竟然还吵架?二婶可温柔着呢!

“我爹娘昨晚…”

于是桂芝从毛毛那不太流利的叙述中猜测到了好祖母的心思,二叔二婶原来也想早点分家啊!

“这话可不能说给别人听的知道吗?”

“为啥?”

“别人听了也会说你爹软鳖蛋,你想听吗?”

毛毛小脑袋瓜一转,马上机灵的反问道,

“不想,我只说给大姐听!大姐不会笑话我爹吧?”

“不会,这是咱俩的小秘密!”

“嘿嘿,”

毛毛有个人说了秘密后就没心事了,

“姐,你快点起床,今天早上还有肉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