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田树满一家就早早起床,今天是赶集的日子,不管别人如何,自家接了订单就必须去一趟,好在昨日田树满去二叔家问情况时,二叔说,
“大白天的路上又有军营驻扎,不妨事。”
田桂芝对那红泥小火炉情有独钟,一早就起来引火加柴烧上水,看着火头上来了,她把装好凉水的铫子坐了上去,去灶房里手疾眼快的把烧到灶口的柴火推了进去,又添了把柴,抬头对着收拾锅的母亲道,
“娘,今天我不想带饼子了,不加菜不好吃,加了菜到了中午都馊了!”
“你想吃啥?”
“打点豌豆粉吧,把那蒸茄子的料准备一份,我们中午现拌着吃!”
“行!”
豌豆凉粉做起来很简单,前两天程氏磨麦子时顺便磨了一些豌豆粉,大热的天偶尔做一份凉粉,既能当饭吃,也可以当凉菜。
做豌豆粉和打浆糊一样,面粉都要先在凉水里泡开,待砂锅里的水开了,这面粉糊糊倒进去搅拌搅拌,颜色从乳白至透明,程氏试了试粘稠度,刚刚好!
把豌豆粉放到水桶里放凉,程氏又调了蒜蒸茄子的料,一分为二,茄子早上吃,另一份就装到小碗里给女儿带着了!
说是不带饼子了,程氏看了眼院子还是用油纸包包了几张,院子里田树根又是背又是抱的帮着搬东西,他昨夜激动的一夜未睡,一早过来吃的早饭,等下要跟着去赶集。
六月是一年最炙热的月份,太阳一大早就热情如火,驿道上和附近的村子这两日经常能见到官兵的身影,这个集市就一如既往的迎来了赶集的人群。
同村的人到了大集边上都陆陆续续下了牛车,田兆林喊住了田树满,
“大郎,你这筐菜眼下家家户户都有,在集上怕是不好卖,我认识那张记客栈的掌柜的,我带你去问问。”
这筐菜可水灵了,都是今早现摘的,掌柜的一眼就看中了,直接过了秤指了指后厨。
田树满在家时还没觉的自己的菜有多好,可把菜抬到后厨往外拿时,和旁边早上已经买来的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大热的天,那些菜也不耐热,丝瓜茄子都长的有点砢碜。
那大厨当着田树满的面掰开了最大的一个茄子,竟然都看不到籽,这么嫩?又掰了一根胡瓜,在围裙上擦了一把,直接啃了一口,满意的点头,
“你以后有这样的菜直接送过来就行。”
这一大筐菜如此顺利的解决了,他们沿着主街往里走,田桂芝指着人头攒动的药铺子道,
“树根叔,你看那就是药铺,等下人少的时候我们再过来。”
田树根直点头,他今天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夏天的太阳,炙热如火,一眼望去,赶集的人头上都戴着一顶草帽,样式颜色都相差无几,只是今天,随着人流的流动,那土黄色的草帽中间偶尔添了几抹亮色。
“这草帽挺好看的!在哪买的?”
“那边卖草编摊子人最多那个就是。”
田桂芝头上顶着最早编的那顶淡红帽檐的草帽,田树满头上的是青色的帽檐,挂在绳子上的几顶小一号的,帽顶小帽檐也小,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秸秆编了两个小圆耳朵,真是别致可爱。
刚开始还没上人,他们刚把草帽挂出来,周围卖簸箕的、卖箩筐的、卖扫帚的摊主都围了过来,这个新来赶集的邻居很有意思,第一集带来的草帽就挺别致,但是在他们眼里那是样子货,不实用,今天这个可不一样了,它竟然镶边?
一个个围着这草帽边看边摇头,远看以为是把帽檐上刷了染料,近看却是秸秆染色,互相对视低语,这秸秆染色他们可做不到。
看人多了,田桂芝清亮的嗓音响了起来,
“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大家来看这彩色的草帽啊!红色会显得你更年轻,青色显得你稳重,紫色显得你富贵…”
“小丫头,这草帽几文钱?”
“十二文!”
“怎么贵这么多?”
“一文价钱一份货啊!这染色的布比纯白布贵多少你知道吗?”
桂芝小嘴刚刚的据理力争。
她早和父亲商量过了,这彩色花边草帽必须要涨两文钱,不然才是破坏市场!若是自己还定十文钱,那些靠编草帽赚点生活贴补的人咋办?这种秸秆从打麦到晾晒都要单独拿出来,一根根秸秆编成辫子再编成草帽经过了多少人工?十文钱已经被压到最低了。
田树满就听女儿的坐在里面看着摊子收钱,省的人多有人趁乱拿了帽子跑了,一双眼睛紧盯着摊子前围拢的人群。
只是问的人多,掏钱的人少,多两文钱,就多个彩色边,这对于斤斤计较过日子的人来说要斟酌一番的。
渐渐的人流上了,附近摊子上的人开始散去,这时还留在这里的才是有心想买的顾客。
一位头戴草帽,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拿了一顶青色帽檐的帽子在手上转了好几圈,瞅着小丫头得了点空问道,
“你这色(shai)牢吗!”
“你要说它一点不掉色那肯定不可能,就跟咱们这麻布衣服差不多吧!”
田桂芝仰头从绳子上拽了一根红色的秸秆辫子,上面潮乎乎的,显然是浸过水的,
“大爷,你摸摸看!”
这位大爷显然是个行家,他把这根辫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掌心留下了淡淡的粉色,对染料略知一二的他满意极了,对着坐在里面张望着全场的摊主扬了扬手,
“这是你的手艺?”
田树满早就盯着这位大哥了,闻言站起了身走过来,
“这位大哥,是小弟的手艺。”
“你手艺不错,”
山羊胡男子颔首道,
“这秸秆辫子你卖吗?”
“卖的,一尺一文钱。”
这价钱可真不低啊!山羊胡男子心里默算,一个草帽的最外边将近三尺长,这一下子就是三文,整个草帽才卖十文,不对,是十二文,这摊主看来是以十二文卖价所定的价!
不过自己要了可不是编草帽,现在夏季已经过了一半,草帽没啥买卖了,他有常年的买卖,今天只是到这集上来逛逛,还真让自己逛着了。
“我能看看吗?”
“大哥你里面来看!”
中年男子一个大跨步进了摊子后面,坐在里面的田树根忙递给他一个马扎,又搬过来一个重重的箩筐。
田树满弯腰从里面掏出来三捆秸秆辫子摆在箩筐盖子上,
“都在这里,大哥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山羊胡男子坐下后先打量了田树根一眼,竟然话起了家常,
“小兄弟你好福气啊,儿女都这么大了!”
田树满拍了拍略显局促的田树根肩膀,
“这小子是我弟弟!那小丫头是我长女。”
看走眼了!山羊胡男子抬手摸摸自己的胡子,掩去了些微尴尬,
“我是东边罗家村的,排行老三,小兄弟是哪村的?”
田树满忙拱拱手,客气道,
“罗三哥!我是北边田家村的,在家排行老大。”
“不瞒田兄弟,我在家常年编个草鞋草帽啥的,你这染色的秸秆我挺喜欢,这辫子我先买几根回去试试,若是好卖的话,我买的多了价钱能再便宜些吗?还有就是我能拿秸秆或者蒲草到你那里染色吗?”
“这个…”
田树满没想到一上来就来了这么个大潜在客户,一时惊喜交加不知该如何接了。
“当然可以了!”
田桂芝从外面跳了进来,先拉了一把旁边站着的田树根,
“小叔叔,你看着点外面!”
待田树根站到了外面结结巴巴的应付着人,她则来到了父亲身边靠着,冲着对面的潜在大客户笑眯眯道,
“大爷,不管是这彩色的辫子还是染秸秆,价格咱都好商量,肯定是双方都满意这买卖才能做不是吗?”
原来这一家子的心眼都长到这女娃身上了,罗三想起了自家的小儿子,眼睛一亮,
“丫头,你几岁了?”
这眼神?田桂芝打了个机灵,小眼神变的冷酷,
“大爷,女孩子的年龄都是秘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看那小拽样,罗三乐的把胡子都揪掉了一根,‘嘶’疼的咧了下嘴巴,这丫头怕是长了八个心眼吧,
“好好,不告诉不告诉,那我今天买几条辫子可以吧。”
“那当然可以,大爷你要的多,我爹会给你多量一点的。”
“这里是三个颜色,我先一样要三尺。”
田桂芝差点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啰嗦这么半天就要这么点?秉着客户是上帝的原则,她咬牙微笑,
“大爷,你要不凑个十文?”
罗三意味深长的看了这咬牙的丫头一眼,同样笑成了眯眯眼,
“不了,九有长久之意,我希望以后和你们生意能做的长长久久…”
田树满拿着竹尺一尺一尺给量好,每根都多送了半尺,接过了九文铜板收进了钱袋里,‘叮叮当当’铜板撞击声音清脆悦耳,不觉间一大早已经做成好几笔买卖了。
田树根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赶集,他感觉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在自己面前展开,日头高了,人流变少了,
“树满哥,我想到外面转转!”
“认的路吗?可别走丢了!”
“我不走远,就在能看见咱摊子的周围转。”
“小叔叔,你等下!”
田桂芝喊住了他,指了指树荫底下扎堆的人群,
“你等下留意听着点有没有说那秦家村案子的…”
“明白!”
田树根意会的点头。
买卖买卖,就是低买高卖,这是桂芝经常挂嘴边的一句话,他开始挨着打听那些货物的价格,熙熙攘攘的人群,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和自己父母那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享福的样子,在田树根的脑海里分隔出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