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神?最早起?源于桃符,先?从神?荼、郁垒二?□□字开始,继而在桃木板上画简单的画像,于除夕日挂于大门上,意在祈福灭祸,慢慢又有民间画工在纸上画神?像贴于大门上,色彩更鲜亮,神?像形象更威猛。
只?是不管是桃符还是画纸儿,都很费工,随着太平日久,百姓的生?活日渐安稳,对祈福的事越发?看?重,去年年前京城卖画纸儿,集市上不止他一份卖画纸儿的,田树满已?经感觉门神?画像的供不应求和更多人的望价兴叹,有那画的很拙劣的,连面部都模糊的画纸儿最后几天都卖的很不错。
女?儿桂芝提过?的雕版浮上了田树满的心头,他先?去找姑夫打听了此法的可行,孙木匠当即点头,
“京里我有认识的雕版师傅,平时多刻字为主,偶有插画他也能刻,是难得的能画能写的高手,你要想刻雕版我带你去找他。”
民间结社,是时下同行互济互助的行业自治,民间同好结社非常自由,小到三人大到几百人都很随意,孙木匠所在的木工行会有那爱好性格相投的就私下结成社团,今天他要带大郎去的就是同社的一位好友家?。
田树满进京的第二?天就在姑夫的陪同下来到了一位同行的雕版木工家?,孙木匠轻车熟路的到了地方,看?大门虚掩直接推开,很是熟稔的朝院里喊道,
“谭老哥,在家?吗?”
堂屋很快迎出来一个健硕的身?影,显然和孙木匠很是相熟,老远就朗声笑道,
“孙老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孙木匠拍拍田树满的肩膀介绍道,
“带我侄子来拜访一下老哥。”
“见过?谭叔叔。”
田树满拱手施礼。
“见过?谭爷爷!”
田桂芝跟在父亲后面福了福身?子。
“好好,”
谭木匠大笑着点头,朝着堂屋方向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来,快到屋里坐下喝杯茶凉快凉快!”
堂屋落座后,孙木匠简单说了自己的来意,
“谭老哥雕版手艺绝佳,我内侄大郎有几幅画要来麻烦老哥了。”
“你侄子就是我侄子,有啥麻烦不麻烦的,”
谭木匠佯怪孙木匠见外,转头对田树满道,
“我也跟你姑夫喊一声大郎,你的画呢?拿出来我瞧瞧。”
他没有一口就应下,那是因为不是每幅画都适合做雕版,也不是每幅画都值得自己出手做雕版,作为一个有名气的雕版师傅,他可是有格调的。
站在父亲身?后的田桂芝忙跑到门口从刚刚放下的背篓里拿出一卷画纸儿递给父亲。
这都是自己精挑细选的画的最好的几幅,田树满接过?画卷放在桌子上慢慢展开,赶了一年的集他也见识了不少人,谭木匠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不过?一年的市场买卖让他对自己的画纸儿很是自信,
“谭叔叔,这是小侄的拙作,还请叔叔看?是否能刻成雕版?”
饱满浓烈的色彩一入眼,谭木匠就认出这是一幅门神?画像,这配色看?的他眼睛微微瞪大,不由的伸手把那画纸儿往自己身?前拉了过?来,细看?其中的线条勾勒流畅自然,一幅好的门神?画像要能画出神?的威猛,这画入眼他感觉到了,不觉间手下的几幅画纸儿他一一翻过?,若说门神?够威猛,那莲年有余上的儿童、荷花和大鲤鱼就是喜庆丰收的味道,麒麟送子、五子夺莲上面的儿童活泼生?动…
不觉间翻看?到最后一张,他抬眼看?向田树满的眼神?很是惊讶,
“这都是大郎所画?如此画功精湛我只?在一些老画师那里见过?。”
看?谭木匠眼里的欣赏之意,田树满估计这几幅画纸儿入了他的眼,心下有些得意的,嘴上却谦虚道,
“我从八岁开始拿画笔,说来也有十几年了,再?加上这几幅画纸儿是我常画的,每年都要画百十张,不过?是手熟罢了。”
谭木匠听的含笑点头,这画纸儿和自己的雕版有异曲同工之妙,熟能生?巧也能混碗饭吃,可要在行业里出类拔萃光靠熟能生?巧可不够,到了他这个年龄,见过?了多少有天分的,够努力的,可能出来的都是天分加努力的,大郎的这几幅画纸儿以自己所见在同行是拔尖的了,能得这画做雕版,也不算枉费自己的功夫。
瞬间的功夫,谭木匠就下了决定,
“你这画纸儿雕版我可以接,但我要先?和你说明白,我能刻出这些画纸的线条,等印出来后这些空白还需另外上色,这画纸儿还是热热闹闹的才好看?。”
谭木匠也算推心置腹了,田树满很是感激道,
“这个我晓的,只?是上色就足够我省下一半的功夫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跟我来选雕版木料吧,”
谭木匠起?身?带路到了他的工作间,指着一排做样品的木头问道,
“这里有红木、黄杨木、侧柏、核桃木,你选一种吧!”
这几种木料都很适合做雕版,可谁让自己刻的东西不一样呢,田树满打量了一圈,直言问道,
“谭叔叔,你这里有桃木吗?”
“好吧,”
谭木匠明了的道,
“桃木乃五木之精,有驱邪辟邪之效,能用来刻雕版的桃木可要好好寻摸寻摸。”
听谭木匠的意思虽难得但却是有的,田树满执着于桃木也是因为门神?来源于桃符,这点时间他等的及,
“那就有劳谭叔叔了,好在离过?年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也不急。”
订好了雕版木料,几人又回了堂屋落座,谭木匠把几幅画纸又数了一遍,
“你这是六张画纸儿,这尺幅比书?上的插画尺幅大一倍,你是孙老弟带来的,我就按熟人的价收你一贯钱一版。”
这价钱乍一听不便宜,可算上木料的话?谭木匠要价并不高,田树满当下就点头,
“可以,只?是这定金怎么付?”
说着他就取出钱袋,很是爽利的准备掏钱。
谁家?做买卖都要本钱的,买卖人最喜欢这种爽气人,谭木匠通过?他的这个举动就看?出大郎是个可以交往之人,当下也没客气,
“你付一贯定钱吧,若是雕版好了,我会带信到客栈,或者你自己有空进京过?来问一声都可以,若是木料到了我就动工,尽早给你刻出来。”
告别了谭木匠,田树满和女?儿坐上了姑夫的驴车,他们接着要去京里最大的木材市场,因为昨晚舅舅杜明辉拜托了他一件事,
“大郎,你去年送我的两把折扇我竟是一把也没用上,第一把被周少卿得了去,今年我才把那空白的折扇带去衙门想在这炎炎夏日驱驱凉意,正巧被我们大理寺卿方大人撞见了,直接说我‘太过?悠闲’给我没收了!同僚们眼看?两位大人手摇着折扇在衙门里踱步,纷纷找上我要一把…”
孙木匠听大郎说想再?做些折扇,舅舅的同僚要,那还有什么犹豫的,当即就决定来挑几块好木料。
木材市场毫无疑问临汴河而建,便利的运河刺激着大型木料顺着水流进京,此市场汇聚了天南地北所有水运方便之地的好木料。
木材市场和普通集市不一样,几大木材商人把持了整个市场,高大粗壮的木料或树立或横放,旁边是一座座茅草屋顶的小木屋,这些卖家?的伙计都是以此为家?做着买卖。
这热的天,整个木材市场都很冷清,孙木匠赶着驴车穿过?长长的街道,直到一处喧闹处停了下来。
好木料的□□,初入这行的没有老师傅带着可要交不少学费,看?那边摊子上摆的大大小小的边角料周围围的人就知?道,都是些想淘宝的,就是不知?最后是淘了宝还是掏了包了。
“你看?这块黄花梨,这一面山水纹多么清晰,你买回去稍做雕琢价钱就能翻几倍。”
摊主手上的一块木料正对着旁边蹲着的人介绍着,前面一个顾客挑中了一块巴掌大的,朝着摊主一扬手,
“这块木料多少钱?”
那摊主一抬头看?是熟人,
“是李老弟啊,你要两百文拿走。”
孙木匠对这里轻车熟路,跳下驴车朝那忙碌的摊主喊了声,
“王二?哥,你大哥呢!”
正忙的王二?闻言抬头,朝孙木匠一笑后朝后面木头搭的房子一指,
“在屋里呢。”
在王二?身?后不远处是一个小木屋,孙木匠把驴车朝拴马石上一拴,带头走上那一级一级的风吹日晒的木台阶,
“嘎吱嘎吱”
台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三级台阶上去后,孙木匠敲了敲木门,
“王大哥在吗?我,孙富贵!”
田桂芝牵着父亲的手在他身?后没忍住抿嘴一笑,姑爷爷的名字起?的可真?好听,听说是他爷爷给取的,寓意够深远的。
木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大脑袋,头发?胡子乱糟糟的炸开在脸的周围,睡眼惺忪嗓门大的如打雷,
“富贵兄弟,你今天咋有空?”
“估摸着你这边有好木料了来淘换几块,”
孙木匠朗声回道,又回头指了指田树满父女?俩,
“带我侄子来长长见识。”
“见过?王叔叔。”
田树满一拱手客气道。
“王爷爷好!”
田桂芝脆生?生?的喊道。
那王大胡子眼里精光一闪,这父女?俩?又打量了孙木匠一眼,他们还是亲戚?
大胡子迎着光,脸上细微变化桂芝都能看?见,这人眼神?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寻思明白,那王大胡子已?经出了门,揽着孙木匠的肩膀大笑道,
“富贵兄弟,你这腿够长的,我昨日才从里面收了一批边角料你就到了,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王大哥你可太看?的起?我了,我有那本事还能叫孙富贵?”
孙木匠很是自如的把他的试探挡了回去,莫说自己真?不知?道啥消息,就是知?道了能说吗?
木屋后面是一排草棚子,干燥的地面上堆着大大小小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边角料,果然名贵的木料就是这些小料子都有人钻营来做买卖。
孙木匠要做折扇,虽然只?做了两把还是去年的事,却都是他亲手做的,那尺寸记的牢牢的,当下拿着竹尺到里面边量边挑选,这每块木料的价钱都不一样,他等最后挑完了再?一起?谈价钱。
孙木匠挑好一块,田树满就接了过?去放到边上,两人配合的很是默契。
桂芝就在外面摸摸那些小块的,试试手感,对着太阳看?看?颜色,活到老学到老,不管走到哪里多学些知?识说不得哪天就用上了呢。
那王大胡子没去管孙木匠,反倒是对朝着太阳看?木头的桂芝问道,
“小丫头,那真?是你姑爷爷?”
有这么问话?的吗?
“你还见过?我别的姑爷爷?”
田桂芝把目光从手里的红木上转向大胡子爷爷,眼露不解道,
“我只?有一个姑奶奶,要不我回家?问问她?”
这话?有点怪,王大胡子越咋么越感觉哪里不对,眼睛一瞪道,
“小丫头当真?是伶牙俐齿。”
这话?说的好像认识我似的,桂芝心里一激灵,勉强笑道,
“多谢王爷爷夸奖,我奶也经常这么说我。”
仿佛看?出了她眼里的怯意,王大胡子眼睛瞪的更大了,
“你家?不是做红纸买卖的吗?如何对这木头感兴趣了,你父亲可是谈了大买卖?”
这还是个认识父亲的,自己不会是进贼窝窝了吧,田桂芝心里哭唧唧,有点怕怕的说道,
“王爷爷,我爹对木料一窍不通,听姑爷爷说王爷爷这里木料是京城最好的,我都没见过?这红木呢,这紫檀、黄花梨、鸡翅木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听说只?有贵人家?才有红木,贵人家?我们进不去,就想到这里见识见识。”
“王大哥,你吓唬个孩子干啥!”
孙木匠老远看?王大胡子那架势就知?道他真?是老毛病不改,从里面大步迈出来气道,
“你不想做买卖就直说,还真?当京里就你一家?有货呢!”
“我这逗孩子玩呢!”
王大胡子忙打哈哈,回头朝着孙木匠讪讪一笑,
“这小丫头怪有意思的,去年我一见就觉得挺稀罕,谁想和老弟还是亲戚,不由的就想逗逗她。”
田树满也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眼女?儿哪里有点怕的样子,自家?这丫头真?是天胆。
“王爷爷去年就见过?我?”
桂芝更奇怪了,从父亲身?侧探出头,
“像王爷爷这么英猛的人我怎么不记得?”
王大胡子被夸的喜笑颜开,
“哈哈,你爷俩去年闯京城摆摊子不但立住了,还把那三个泼皮送进监牢,我们听说了都跑集上见识过?你们,小丫头蛮会做买卖的,是吃我们这行饭的!”
真?的假的?这货不会是和那地痞一伙的吧,看?他门口那买卖也不是个正经的,田桂芝半信半疑。
这话?说的,让田树满都不知?该咋接话?。
“富贵兄弟,你挑好了吗?”
王大胡子感叹完后对孙木匠问道。
“先?这些吧,不够我再?来。”
孙木匠指着自己挑好的木料,
“你给算下账。”
王大胡子上前蹲下挨着看?了一遍,
“这批红木料里这黄花梨是最好的,你倒是有眼光。”
哪个卖家?不是自卖自夸?孙木匠当下笑道,
“我挑哪个你不说好?你直接说价钱吧。”
“这些你给我十贯钱吧,给铜钱银子都可以。”
王大胡子爽快的要价。
“八贯!”
孙木匠大力砍价,别以为自己不知?道行情,这王大胡子太不实诚,管你熟不熟都是狮子大开口,他们这些多年交情的更是得狠还价。
王大胡子就这么个爱好,享受讨价还价的过?程,孙木匠挑的都是长条形的,这种不太成材,他略一寻思就点头,
“咱认识这么多年了,亏本给你吧。”
孙木匠斜了他一眼,还亏本?唬谁呢?顶多是少赚点罢了。
田树满上前一步,待要掏钱,却被女?儿喊住了,
“等等,”
田桂芝指着自己刚才对着阳光看?的最小的红木块,也就拇指大小的一小堆粗细不一的颜色差别也很大的,
“王爷爷,这一堆多少钱?”
这一堆也不少了,在孙木匠看?来这些小木块真?的一点价值都没有,王大胡子却觉得还是有价值的,这不就可以送个搭头了,
“那都是这一批货一起?送出来的,你喜欢就送你玩了,咱们算交个朋友,以后我去你摊子上买烤串的时候你送我几串就行。”
这人怎么对自己如此了解,田桂芝直觉细思恐极…
田树满把背着的背篓取下来,从底下掏了钱袋子出来,他昨日进京先?给李记杂货铺送的货,这货款拿到手还没捂热乎呢就又花了出去,带了十贯钱,还剩一贯,被他直接揣了怀里。
王大胡子大眼睛瞪了田桂芝一眼,还说不是她父亲要货,小丫头真?会骗人。
看?什么看?,我姑爷爷没带钱用我家?的不行吗?桂芝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王大胡子帮着把木头搬到驴车上,对着田树满小声嘱咐了两句,
“你们年前得罪的那伙人是‘青牙帮’的,是京里最臭名昭著的一批混混子,他们心肠狠毒无恶不作,以后你们在京城要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