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半百的徐师傅感觉今天心?脏有点受不住,只是因为面子抹不过去走这一趟,谁想却见识到了如此奇异之物,奈何啊!
“这球阀开关是个巧心?思?,我却做不出来如此完美的铜球。”
不舍的把手里那纸糊的球阀放下,徐师傅遗憾的摇头。
田桂芝昨日已经反省过了,她回家后?用纸尝试着糊了一个球阀,已经发现了这球难以?做的圆,只是抱有侥幸的心?理,想着李伯伯介绍的铜匠必是上等工匠师傅,若是他说做不到,这路子就不要去试了,于?是她从提篮里又?拿出一个纸糊的样品,
“这是柱塞阀,是听闻蜀郡的盐井取盐用竹制的汲卤筒灵感而来,徐爷爷看这种可能做出来?”
徐师傅这次没有拒绝,把桌子上纸糊的弯管和?这柱塞阀样品都?划拉到自己近前?,
“小娘子,这活我接了,铜管我很快就能给你,但?柱塞阀我不能给你确定的时间,甚至不能保证我能不能做出来,只能说勉力?一试。”
“那这定金要付多少?”
田桂芝闻言忙掏出了钱袋。
那铁师傅看那打开的钱袋一眼,这得有五六百文?了吧,不由的责怪道,
“外面扒手多的很,你个小娘子出门如何敢带这么多钱?”
“我这…”
我这不是显示诚意吗?别以?为我找了关系就不想花钱了,你不给我好好做活咋办?田桂芝心?里嘀咕道。
“这铜管和?柱塞阀做好了我再算钱,若是能成我也算长了见识,不会多要你钱的。”
若真是能成,这阀门他是不会要钱的,这可是个好东西啊,不过眼下却不适合多说,万一做不成那可就没面子了。
“那就有劳徐爷爷了。”
桂芝客气道,左右这阀门只是她的一时兴起?,自己最爱的一直都?是买卖,她享受那种赚钱的快乐。
至于?这突然兴起?的雕版,一大早来接他们的孙木匠看桂芝朝他显摆刻刀,又?听她想学雕版,不是很赞成道,
“鲜少有小娘子学雕版的,那刀会磨的手起?茧子就不美了。”
“姑爷爷,就像我表姑爱绣花,我手笨,做不了那么精细的针线活,学刻雕版也是学门手艺,以?后?我爹有些简单的年?画我就帮着刻了。”
这一世桂芝没有了读书的压力?,在这最佳的学习年?龄却不想虚度时光,绘画和?雕版她都?想试试,这个世上最可靠的是什么呢?是自己的本事,桂芝从来都?坚信这一点。
这理由不错,孙木匠从质疑变成了支持,
“好,那我回家就给你开几?块练习的木板,我还真知道雕版练手用什么木料好,从多大尺寸入手。”
若是能有个师傅指点一二就好了,孙木匠想回头找找谭木匠,此时却没多说,谭木匠只收自家子侄做徒弟,桂芝又?是女娃,若是不同意反倒让孩子失望。
桂芝不知姑爷爷的心?思?,坐在驴车上听着外面父亲和?姑爷爷的闲聊,她脑海里却在转着回家如何调这印刷的墨汁…
包裹的再严实,开了的北风也让到家的田树满手脚都?冰冷,下驴车时一个踉跄,桂芝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爹你慢点,可是脚麻了?”
程丽丽在屋里听到动静跑了出来帮着牵驴车,往常都?是第?一个迎出来的母亲却没见,桂芝有些奇怪,
“我娘呢?”
“你奶奶家来了一群要账的,你娘和?树根都?去看热闹了。”
程丽丽麻利的把车厢从毛驴的背上解下来,把毛驴牵到了棚子里喂上草料。
“要账?”
桂芝奇道,
“不都?是我爷爷去找人家要账吗?哪有…”
不对,她猛的反应过来,
“谁在外面借钱了?”
桂芝怎么就那么聪明呢?程丽丽看着她瞪圆的眼睛有些羡慕,她刚才听六郎说可没这反应,还在想人家要钱你来喊我姐干嘛。
“是你那三叔呗!跟人家借了行钱。”
程丽丽翻了个白眼,真是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却是个蠢的,那种钱都?敢借,现在好了,
“人家听说没钱要来把你三婶和?小草都?带走,你三婶跑到你爷爷家闹腾呢!”
行钱就是高利贷啊!桂芝心?里一惊,三叔如何会去借这钱?是被骗还是…
“我去看看。”
田树满连屋都?没进,就快步往外走,那些放行钱的行人可都?是混子,什么狠事都?做的出来。
“哎呀,爹你慢点。”
桂芝还想小姨说的详细点,没想到父亲先跑了,忙追上去,
“我说刚才进村就听到有人哭嚎,原来是奶奶啊!”
她还有点幸灾乐祸,切,不是最喜欢三郎吗?这么大个窟窿看你怎么填!
田树满脸色难看的很,家里出一个借利滚利的利钱毁了一个大家的事每年?都?有听说,此时人家直接找到了父亲,这利钱肯定滚了很多倍了,不然三郎如何会回家求助。
此时田兆升院子里七八个一脸凶相的大汉和?二郎为首的田家村兄弟们对峙着,为首的一个瘦小的汉子手里扬着一张欠条,正在趾高气扬的对着院子里的人嚷着,
“自古以?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既然不同意把那冯氏和?丫头抵账,就拿四十贯现钱出来,过了今日可不止这个价了!”
那边冯氏和?小草跪在田兆升面前?苦苦哀求,周氏在旁边哭嚷,
“你个丧门星,自打进门不知道好好持家,只想着享受享受,三郎给你买了丫环还不够,还敢让他出去借行钱,真真是个丧良心?的…”
冯氏也没了以?往的娇气样,哭的脸都?花了,
“娘,我没有让他借那行钱,那刷纸到年?底才能见到钱,我就想让他回家借点钱做点买卖,谁想他胆子大跑去找了行钱…”
周氏真是恨死这冯氏了,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搅家精,不想着攒钱挣钱,光想着抠老子的,颤巍巍的指着她恨声道,
“那钱既是你花用了,就该你去抵账…”
“你给我闭嘴!”
这个不长脑子的,田兆升气的骂道,指着后?面的程氏王氏两?个儿媳妇道,
“你们两?个把你娘带回屋里去,别在这添乱。”
就在这乱糟糟中,田树满进了院子,立即有人看见了喊,
“大郎来了!”
登时院子里的人都?望了过来,二郎他们都?是松了一口气,看着大哥的眼神很是热切,不觉间大郎已经在兄弟间越来越有威信了。
那边要钱的却不屑,不过是个瘸子,能打的过谁?那边七八个汉子示威的往前?一站,田树满没理他们,只顺着自家兄弟边上来到了几?位长辈前?面。
“爹。”
“大郎!”
田兆升看着长子露出一丝苦笑。
“二叔,三叔…”
本家的几?位长辈都?朝他点头,看他风尘仆仆,怕是刚到家就过来了,也算赶的巧了。
那边三郎跪在父亲脚边绝望道,
“爹,我真的就借了二十贯,实在是不知道他如何算出四十贯的。”
田树满这才看向那拿着欠条趾高气扬的汉子,
“你把那欠条给我看一眼。”
原来是个识字的?那瘦小的汉子把那欠条不在意的在他面前?晃晃,
“随你看,白纸黑字写的清楚明白着呢。”
田树满看清了那上面写的借钱二十贯,期限六个月,日息三厘,按这利钱六个月本加利也不过三十贯,可这人却明晃晃要账四十贯,心?里明了真是碰上做利滚利的混子了。
田桂芝站在父亲身边看的很清楚,二十贯六个月收四十贯,这是复利计息,年?利率百分之二百,有点难办啊,毕竟你没写清楚是单利计息还是复利计息,她以?前?可是听说过古代不少这样被坑的倾家荡产的,爷爷这次怕要破财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欠条他肯定是今天要拿回来的。
田树满回头来到父亲身边,低声嘀咕了几?句,旁边田里正和?二叔三堂叔都?凑了过来,有些微的意外,
“此话当真?”
田树满点头,
“去年?我专门研读过。”
几?个老人对视了一眼,田兆升长叹一口气道,
“你尽力?而为,今天那欠条必须拿回来。”
他这么大一家子人,万不能让那孽子给毁了,至于?欠条拿回来以?后?,这儿子他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明明以?前?不说多优秀也还听话的孩子,咋分家不到一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想着好好干活赚钱偏走这歪门邪道。
田树满征得父亲同意后?又?站到了自家这一边的阵前?,朗声道,
“大周律规定:凡私放钱债…每月取利不得过三分。”
那瘦小汉子听的面色阴沉了下来,望向他的三角眼透出一股阴狠,你个后?娘养的瘸子莫不是脑子坏了?不在旁边幸灾乐祸还敢出头?
田树满无视了他的威胁,继续说下去,
“…不过一本一利…重者坐赃论?罪…”
“我这就是三厘利钱,一分都?不曾多要,今日不拿四十贯出来这小娘子和?丫环我们就带走了。”
根本就没把大郎放到眼里,他指着跪在院子里的冯氏和?小丫头冷笑道,后?面的七八个汉子马上往前?迈步做出威胁状。
这边田家兄弟们也齐齐动了,回护着自己这边的人。
他们这次心?也定了,大郎可是真正打过官司的人,不会错的。
“欠债还钱,白纸黑字的账我们认,二十贯六个月连本带利三十贯,”
田树满冷着脸沉声道。
“你若是不同意,京城并不远,我们现在就去京兆府或者大理寺让宋大人和?周大人帮我们算算?”
那瘦小的汉子小眼一眯觉得不太?对劲,在这大郎进来前?他已经感觉到那四十贯钱即将到手了,缘何他一来事情就不对了呢?而且这田氏兄弟可真不少,一个个怒目而视那气势比自己带来的打手也不差,在听大郎说京兆府和?大理寺时还个个更兴奋了,不是说这田家只是个普通富户,无权无势吗?
田里正是个老狐狸,已经看出这领头汉子的疑惑,忙上前?劝和?道,
“我家三郎既借了小兄弟的钱,到了日子该还就得还,我这里正当了有二十多年?了,算个小账还是可以?的,不若让我帮着把账再算一遍,今天清了账大家都?松快…”
那瘦小的汉子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这田家大郎一身麻布棉袍,黑色布鞋一点看不出什么,直到他眼睛扫过了田桂芝的头顶,那朵珠花乍看不起?眼,可阳光下夺目的那枚珍珠…
早起?被杜薇薇当娃娃打扮的桂芝不知道自己显贵了一把。
他眼睛一转,接了里正的劝和?,
“不瞒田里正,老弟我大字不识一个,下人今早拿给我这张欠条说是到期了,给我报了个数我就来了,那我就信里正一回,咱当面把这账再算一遍…”
白白少了十贯铜钱,那瘦小的汉子回去以?后?气不顺的连砸了几?个茶盏,直到外面跑进来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子,
“大哥,打听清楚了,那大郎的舅舅先前?在京兆府当书吏,现为大理寺司直,还有就是那大郎也不是白身,听说被封为登仕郎,食邑百户…”
果然,自己的直觉是对的,瘦小的汉子怒道,
“你早先干什么去了?”
“那大郎和?三郎不是一个母亲,你当时不是说…”不是一个娘,又?是个瘸子有啥好查的!
“啪”一个茶盏摔在了这没眼力?的面前?,怒道,
“滚!”
***
要账的人走了,这事还没完呢!
把欠条当着众人的面撕了,田兆升厉声问道,
“三郎你借这么多钱干啥子?”
他一直以?为三郎在家刷红纸呢,谁想出了这么大个篓子。
“我做买卖了。”
原来三郎去年?卖红纸卖出了甜头,红纸要过年?才见到钱,这一年?日子咋过,冯氏就出了主意,
“卖布的买卖最好,你回家借些本钱去赶集卖布,等年?底和?爹娘一起?算账。”
三郎去打听过卖布的本钱,只普通的个小摊子都?要二十贯,他如何敢回家要钱,又?听那布庄的掌柜的跟他吹这布一匹能赚多少多少,他就心?动了,听说他没本钱,那掌柜的还帮他介绍借利钱的,
“只要三厘利息,你进一批货卖完了就够还本,以?后?再进货那利钱就够了,两?批货出了手那钱连本带利就回来了,以?后?就是纯赚钱。”
可是大郎不知道隔行如何山,更何况是布料行,他一个只知道在家刷纸的农家小伙子哪知道这一季流行啥,只听掌柜的说哪个料子好卖就进哪个,反正在他看来都?好看,至于?冯氏,她也强不到哪里去,跟风可以?,先见之明却没有的,这买卖你就能想象的到了吧。
冯氏不知道他这钱是借的利钱,每次三郎去赶集回来那钱就被她拿去或者花用或者偷偷攒了起?来,明面上只剩了他说的本钱,
“五贯,我还有些布料凑凑总共有十贯。”
精明的冯氏把他的钱算的死死的,不会让他手里有一文?闲钱,她出嫁前?母亲教过她,
‘不能让男人手里有钱,有了钱就会想别的女人,就会出去和?狐朋狗友瞎混…’
周氏在屋里哭声早歇了,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直到三郎说家里只有五贯钱和?值五贯钱的布料后?,抹了把脸从床上起?来,对着铜镜把散乱的头发理了理,来到院子里把两?个儿子喊到了近前?,
“二郎,四郎,把牛车赶出来,今日我这个母亲就替儿子休了这个搅家精…”
田桂芝冷眼看着院子里的闹腾,尽管她不喜冯氏,可看她被绑着拖上了牛车,心?里还是有了几?分悲凉…
程氏来到女儿身边,牵起?她发凉的小手,
“桂芝,我们回去吧!”
程氏牵着女儿的手回了家,程丽丽快手快脚的给桂芝盛了大碗菜饭放到炕桌上,又?端了一碗骨头汤放她手边上,心?疼道,
“桂芝,快吃点热饭暖暖肚子,看你冻的脸都?发白了。”
程氏抱着小石头坐在炕头上把事情说给妹妹听,程丽丽不敢相信,惊呼道,
“做什么买卖能把二十贯钱卖的只剩十贯?”
程氏想了想脸上带了些不确定,
“我听了一耳朵是卖布料,也不是不赚钱,是他赚一点就被他媳妇收走了,最后?只落得这些钱了。”
“也不尽然,我猜三叔卖布就是亏钱了,只不过被三婶一拿这钱就算不出账了,不过他们竟然想着卖布?”
田桂芝冷冷一笑,
“那这钱他亏的不冤。”
集市上卖布的是生意好,可你看不出那卖布的都?是财大气粗的吗?在桂芝的认知里,时下布匹的买卖是掌握在那些大户手里的,百姓自己织的布拿到布庄上卖,或者在集市上以?物易物可以?,你要想从布庄里进货到集市上卖?你个外行的亏不死你!再加上布料就跟后?世的服装一样,你把握不住流行的趋势,还想着赚钱?
程丽丽姐妹俩在那听闺女一通说着其中的诀窍,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那集市上卖布的摊子每次都?是最大的,我还真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那些城里卖剩的布头,或是弄脏的料子说是便宜卖,可我们又?没在京城买过料子,谁知道真便宜假便宜啊。”
“不过三郎在哪个集上卖布啊?我们在驿站的集市上从没碰到过他。”
“听说是再往西边的集市,那边偏僻,去年?时兴的料子今年?才赶上…”
隔天,田兆升就让六郎挨家挨户的说自家布料本钱出掉,有需要的去家里买,不愧是做买卖的好手,很快三郎的那些布料就被他甩了出去。
冯氏当日被送走时把她的嫁妆箱子都?给带走了,连那丫环小草周氏都?没留,带着几?个亲儿子把人直接甩给亲家,
“成亲不到一年?花了我田家五十多贯钱,你家这种富贵身子我们庄户人家可养不起?。”
“那冯氏家没人来闹?”
田桂芝听六郎和?毛毛给自己报告最新消息,有些不敢置信,看那冯氏不像是来骗钱的啊,虽然过日子的本事实在不敢恭维,可她被休回家还能嫁个什么人家,再说那家大哥不是挺能耐的吗?能饶了三叔?
“三婶子不会是怀孕了吧?”
六郎和?毛毛抱着梨子啃的手都?僵住了,惊恐的看着桂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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