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花萝都没有看到瞻星。
这天早上,花萝从镜中看到了昭月,忍不住问:“昭月,你姐姐怎么样了,在床上躺了几天还没好?要我说还是应该请个医师来看看,有些病拖着是拖不好的。”
“不知道。”昭月摇摇头,“其实最近她都不让我进门,只是隔着窗跟我说话。”
“那她最近吃东西了吗。”花萝正在关心的问瞻星的情况。
突然,门口光线一暗,出现一个人。
昭月扭头一看,竟然是瞻星来了。
瞻星穿着一件靛蓝色的衣服,可能是因为这些天一直待在屋子里没有出门晒太阳的缘故,她皮肤显得有些白,但精神却不错,脸颊甚至还有红晕。
花萝有些惊讶于瞻星的变化。
“瞻星,你气色不错,病真的好了?”
瞻星点点头,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殿下,我有件事想求你,不知你能不能允许。”
“什么事,你说吧。”
花萝坐下,一副正儿八经的态度,瞻星很少求她,况且还是这么一副正式的口吻,连称呼都变了。
瞻星想了想这才开口,“我想去云州的镜湖。”
“云州?”昭月提到云州瞬间就想到了燕无一,“那不是燕无一他们如今的所在之地,说来都这么久了,他们肯定已经到家了。”
“是,不过我这次去只是为了游玩风景,和他们无关。”她垂下眼皮子,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却忍不住捏紧,手心汗湿一片,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在花萝面前撒谎,因为她与福伯的计划即将进行。
福伯已经去云州一带整顿残余势力,不日便要杀回来,劫走花萝,要挟女帝,她这一次去就是跟他们会合,外加送护心镜。
只要护心镜交到福伯手上,他就能拿捏花萝。
可在这之前,她要说服花萝答应她前去镜湖,才不会打草惊蛇。
她心里也并非全无把握,这么多年她一直兢兢业业的守在花萝身边,从来没有怠慢过,也从来没有自己的时间,都是花萝想去哪儿她就陪着花萝,若是不想带上她,她就守在东宫。
按理来说,宫中的宫人除了没有人权的下等奴才,都是有假期的,可她和昭月从来没放假,想来花萝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瞻星并不是一个喜欢出门的人,怎么会突然想起游玩。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花萝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开始盘问起来。
“是啊,出去玩也就罢了,怎么还跑去镜湖那么远,那镜湖有什么好看的。对了姐姐,前两年我就听说你一直念叨着镜湖风景如画,一定要去看看之类,你该不会一直在谋划这事,所以这些年都不敢告假吧。”
昭月猜测着,无形间给了瞻星助攻。
花萝扭头看着昭月。
“昭月,这么说,你也想去看看?”
“不不不!”
昭月连连摆手拒绝,“我还是待在东宫吧,镜湖说来不会就是水质清澈一点。水草绿一点,真不知道每年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去玩,只要人一多就没意思极了,我才不去凑那份热闹。只是,姐姐你一个人去会不会不安全。”
昭月忧心忡忡,她觉得这门实在没必要出,就待在花萝身边什么都不用愁,不是很好吗。
“怎么会,我不像你,掉以轻心的,我肯定往人多的地方跑。阿萝,这些年我还从来没跟你告假,其实,我就是突然很想出去看看散散心,不知道你肯不肯。”
瞻星询问似的看向花萝。
花萝垂下眸子,看着自己刚染的指甲,粉粉嫩嫩的颜色,指尖有一片桃花瓣。
“那按照你的计划,你想什么时候去,又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明天就走,大概十五天后回来。”
这话瞻星答得顺其自然,她一早就想好了,自然不会有错。
“十五天,那也就是半个月了。”花萝垂下眸子,还是端详着指尖的桃花瓣,良久才抬起头来。
“瞻星,不如下个月好不好,过两天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下个月我可以让你休息一整月,到时候你想去哪就去哪,我绝不拦着。”
这怎么行,瞻星在心里说,她和福伯约好明天去云州跟他们会合,若等到下个月,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也不知道花萝说的是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当然,这些话瞻星不好明说,她只能问。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阿萝,过两天你想带我去哪儿。”
“秘密。”花萝薄唇亲启,就是不说,连一旁的昭月都勾起了好奇心。
“阿萝,到底是什么地方,你要不要带我去。”
“当然带,我什么时候落下过你。”花萝不禁哑然失笑。
“怎么,瞻星,还是说你非明天去看镜湖不可?”
瞻星没有说话,昭月主动开始劝起昭瞻星,“姐姐,既然阿萝都这样说,你不如就改一改计划,下个月再去吧。等忙完了这几天,下个月你就可以休息一整月,这怎么想都不亏啊,你说是吧。”
想说出的话如梗在喉,瞻星下意识看向花萝,花萝身子往椅子后面一靠,一只手托着腮帮子,因为光线的缘故,一双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
而昭月则一脸懵逼,按照她的思路来说,即便瞻星想出去游玩,可花萝都说了不是不准她出去,是过两天有事,那就不能等事情忙完了之后再游玩吗?又不耽误什么。
正常人思维,瞻星不应该一口答应下来,她怎么现在还在犹豫。
“阿萝,既然你不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那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若不是很重要,我还是想求你允许我明天去云州,我这两天生病什么也不想,脑子里就想着前些日子在游记里面看到的镜湖,想亲眼看看镜湖水天一色的风光,不然我心神不安。下个月我也不用再休息,其实我和昭月在你身边本来就很清闲,什么都没做,想来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就留昭月在你身边也误不了什么事,你觉得如何。”
“姐姐,阿萝,都说了下个月让你休息整月,你怎么还是明天想走。再说,这个季节天天下梅子雨,你到了镜湖能看到什么风景,还不得被雨淋湿,这镜湖你是非去不可吗。”
昭月觉得瞻星真是格外固执,决定了的事,九条牛都拉不回来。
“是啊,瞻星,昭月说的对,我听说镜湖还是要选晴天去最好,梅雨季节难免打湿衣服,影响好心情。所以你要不要考虑考虑,等这个节气过了再去。”花萝建议道。
不知为什么,明明她们的对话内容再寻常不过。瞻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让她感到有几分警惕,不敢再固执己见。
她先前跟福伯约定过,如果计划有变她去不了的话可以跟福伯捎个信。他们再做调整,只不过最好她能明天和福伯会合罢了。
与其打草惊蛇,还不如不去,直接告诉他们计划有变。
因此,瞻星又改变了主意。
“好吧阿萝,既然你和昭月都不建议我去,那我就不去了。说来也是,最近小雨下个不停,蒙头在屋子里睡一觉还好,若真出去游玩,恐怕兴致都得败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花萝打断了瞻星的话,“瞻星,我知道你这些年跟在我身边一直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而且你机警,从不出错,也从来没休过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铭记于心,再说,我说过几天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如你所说,只让昭月跟我去也可以。如果你一定要明天出发去云州游玩半个月,我不同意都显得我不近人情了,就是黑苦力过年也有一天假期。更何况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普通仆人,只不过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确定要明天出发去云州,对吗?”
花萝看着瞻星还在呆愣,又补充了一句,“你如果确定的话,我现在就准许。毕竟这是你自己的假期,你要怎么安排是你的事,我和昭月说的话都是建议,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你。”
瞻星对上花萝的目光,花萝正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像是在鼓励瞻星作出选择。
那一瞬间,所有事情在瞻星脑子里一闪而过。
与其整天提心吊胆,不如早日尘埃落定。
死也死得明白。
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心点点头。
“是,阿萝,希望你能准许。”
“好啊。”
花萝露出一个轻松自然的笑容来。
“既然你心意已定,那就提前祝你一路顺风,旅途愉快。对了,镜湖那种地方风大,记得多带点衣裳,免得感染了风寒,就不美妙了。”
听到花萝像以前一般贴心的叮嘱,瞻星的心总算放下了,其实今天的花萝言行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或许是她过于紧张心虚,这才多心了吧。
“多谢殿下,你放心,等我回来我会给你们带当地小吃的,对了。”
瞻星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护心镜取下来交给花萝,“这是你先前借我的护心镜,我现在身体已经好了,也不再被梦魇缠身,谢谢你把护心镜借给我,现在也该完璧归赵了。”
瞻星表面平静的看着她,实际心里有些紧张,这块护心镜是假的,真的那块已经被她藏了起来。
不过这块假的从材质外表和触感来看都和先前那块一模一样,甚至上面岁月的痕迹也由福伯的人专门做旧出来了,做好的时候瞻星还特意看过,足以以假乱真。
可饶是如此,瞻星还是有些心慌,花萝拿过那块护心镜认真看了看,还用手在上面的坑坑洼洼上麻挲。
瞻星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阿萝,怎么了,这东西上有什么问题吗?”
瞻星忍不住开口问,可一开口她又后悔了,这不是打草惊蛇,故意提醒花萝东西有问题吗。
还好,花萝并没有当回事,她放了下来。
“没什么,我只是感慨瞻星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细心,借的东西我给你的时候是什么样,还回来就是什么样。不像昭月,我每次给她什么东西拿回来的时候肯定大变样。就像上次,上次我借了你一条白色的裙子,你说你要穿给燕无一看,结果等拿回来的时候,上面全是胭脂记,我让小乔洗了好几次都洗不干净。”
见点到自己,昭月忍不住撇了撇嘴。
“阿萝,那件白裙子你不是根本就不感兴趣了吗,你又不穿了还管它干不干净,更何况白色不耐脏,我也不是故意的。”
“好了,没说你,那裙子我确实穿腻了。倒是瞻星,你不是要去游玩吗,还是先回去收拾东西,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至于这个。”
花萝突然拿起那块伪造的护心镜,又放下。
“这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这句话让昭瞻星心中一惊,花萝这话怎么说。
首先,花萝的语气特别冰冷,就好想带着寒霜,不像平日里和瞻星说笑的姿态。
再加上,这话念起来不对。
这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这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这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不是她给花萝的吗?花萝怎么会这样说,就好像她分明知道这块护心镜不是原来那块似的。
再说,先前的花萝把护心镜借给她的时候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戴几天觉得身体没问题的一定要还回来,因为若是让女帝知道一定会借此刁难瞻星和昭月,怎么现在会突然不要了。
这话让瞻星觉得花萝已经识破了她和福伯的计划。可这根本不可能,他们之间又没有出叛徒,花萝怎么会知道她和福伯暗中的筹谋,一定是她多心了。
可花萝这句话确实不能寻常,瞻星想了想,将护心镜交给昭月。
“昭月,还是把它给阿萝把,不是说是陛下送给她的东西吗,万一陛下发现她没有戴在身上追查下来我们都得遭殃。也不知道阿萝到底是怎么想的,先前借给我的时候还说这东西有多重要,怎么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
可昭月就像个真正的傻白甜,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瞻星和花萝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觉得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姐姐,阿萝这人就是这样,对什么东西都是三分热度,开始喜欢后面就不喜欢了。你放心,我这就去找她,让她把护心镜收好了,免得到时候陛下又借机找我们麻烦。”
“那就拜托你了。”
瞻星松了一口气。
昭月小跑追上花萝,“阿萝,阿萝你等一下!”
花萝停下脚步。
“昭月,你还有什么事,你不去帮你姐姐收拾东西,好准备明天出发去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