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要见我?”
汤房温惊讶了瞬,稍一细想便猜到是为何事,但他既是主动辞官,便是厌倦官场诡谲,不过如今安州城主作风强硬,既是想到自己,定是已定了主意。
如今他虽是白身,但学生遍地,名望仍在,可身处乱世,武力为重,才能保命,那些虚名是在天下平定,百废待兴时才能轮得到的东西,在而今这般涂炭残缺的大地上,怕是不值什么。
桌上的帖子,字迹潦草,带着武人特有的直白强硬,汤房温微微皱眉,不是为这不入眼的字体,而是因在这字中,他看不出断尾求生逆转乾坤的果断狠绝,而这种猜疑也在他第一眼见到这位城主时,便变作了肯定。
乱世中真正雄踞一方的霸主,或许不会看重已经没有价值的白身,可武将多不喜文人,却又敬重文人。
便如边也,他就在见到一灰衣素衫蓄着美须,风姿儒雅落落大方的老者时,被他从容稳重的气度所震,下意识起身迎了两步,才稳住心神,抬臂一指:“以汤老之能我本应亲自到府上拜访,只是如今城中事物繁多,倒劳汤老亲自到此,汤老勿怪,请!”
“城主护卫城民日理万机,我不过一介平白百姓,自当拜您才是,多谢城主,请。”
边也不是文人政客,近几日现学现用的寒暄客套也就那么两句,待落座看茶后,他便直截了当道,“汤老久经朝堂,我此次请您前来想来您定已心有预到,安州战乱平定,兵民骤增,却缺了位才德兼备方正贤良,能替安州管辖城池的副城主。我思来想去,唯有汤老德高望重经验有道,顾今日便请问汤老,可愿出山?”
汤房温心道果然,未先答他,而是微微一笑从容说道:“城主之意我已明了,只是有几个问题,不知城主可能为我解惑。”
边也不疑有他,点头道:“汤老请问。”
汤房温饮下杯中茶水,睿智通达的眼看向他,一片锋芒莫测:“敢问城主,前知州生否,朝廷可知否,乱军如何退走,安州明日为何,安州城主,又究竟是为何人。”
随着他最后一字落下,春日宜人,边也额上竟有汗珠落下,炯炯虎目微不可察偏移晃动,心跳急如擂鼓,猛然间口干舌燥,黝黑大掌握起茶杯仰首饮尽,杯落时,他强撑镇定与他对视,杀伐之气刻意展露:“汤老之问与您是否上任可有关联。”
汤房温镇定如初,从容点头:“自然。”
事到如今,他回答与否,已没那么重要,因他已经确定,强硬施行一系列手段,推动安州走到今日之况的大手另有其主,而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是一个人,还是一方势力,他隐在幕后的目的,又是为何呢。
文人多狡诈,边也从未有如此刻般深有体会,他不知道这个前朝中大员不知从什么地方有所发觉,但戚公的身份唯军中将士知悉,无她的命令,他自不会泄露出去。
哪怕彼此皆知,如今不过掩耳盗铃罢了。
他铩羽而归戚知霄并不意外,见过了高山大海,怎会将山坡溪流看在眼中。
流房温虽然最合适,但也并不是非他不可,安州城中读书人多的是,读书人中聪明出众的也并非没有。一个深沉内敛久经官场的老狐狸,和一个干干净净易掌控的白纸,自然是后者更为合适。
想到这,她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但下一瞬,她便因他的话倏然抬眼,
“...前知州生否,朝廷知道否,乱军如何退走,安州城主,究竟是谁,这是汤老原话,末将一时不防他会问此,恐是露了马脚,只能以他言暂时搪塞过去。末将无能,请戚公责罚!”
边也说完砰的声单膝跪地,垂下的脸上尽是自责懊悔,一个不善心计的武将,一个老奸巨猾的高官,二者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他要是有这个心计,安州城也到不了自己手里。
但人不能原地踏步,他既然是安州城主,便应展露城主气魄,气势若在,自然无懈可击。
戚知霄叫他起来,走到门外看着校场比试,淡声提点:“安州想要在乱世高枕无忧,必须强大到无人敢动,而强大的根基,必定是虎将雄兵,十万不止,”
感觉到身侧忽然灼亮的视线,戚知霄转眼看他,轻描淡写,却鼓动人心:“我等着看边将军统领万兵,所向披靡之盛况,到那时,无人再敢从你脸上看出你心中所想。”
边也身心大震,一双虎目酸疼发热,胸中激荡,他从未想过以他之能可以统兵十万,更从未有人说过他有虎将之风!
可戚公说他有,戚公信他有,戚公等他有,人常道士为知己者死,如今,他已然领会这句话的意思,便是为不负戚公信任,他也要砥砺前行,所向披靡!
看着他振奋抖擞的背影,戚知霄心中平静,边也其人,固执,刻板,能力眼界有限,还有末世人难见,她口中冷嗤心中复杂的无私,大爱。
但也正是因为他心怀大爱,将死还放不下护下百姓,才又值得她救下扶持,他拥有一个军人珍贵的忠诚,就算他能力差些,就值得她额外栽培。而人的潜力是无限大的,从前他只能掌五千兵,现在他能掌一万兵,殊不知将来他不能掌兵十万!
“孟青,”
静静跟在她身后,余光一直虔诚望着她背影的长眸男子神色立敛,上前应道:“属下在。”
“看好汤府。”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