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若有去

第九章

少年站在暗屋内,身边都是淡淡的香味。

年少的沈未央蹑手蹑脚地跳到他后面,突然大喊一声:“哥!”

他回头,额头都是汗:“我说很多次,不许叫我哥。”

说完又转过身去,继续在这闷热的屋里制香。

不许?

她家家老大年纪比爹爹小不了多少,让她叫她都不爱叫,这小哥长得好看,她到这世上以后总觉孤独,有了他再好不过。

他说不许?

她伸手扳着他的肩膀,这就跳着粘了他的后背上面:“哥哥,哥哥!诶呦我要掉下去了!”

他背脊溜直,根本就抱不住,小未央低叫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沈从流伸手托住了她的两条腿,是真正的背起了她。

他褐色的眸子怎么看怎么好看,她双手搂紧他的脖颈,那时是那样的开心。

“哥,你教我制香吧。”

“哥,我也想学武,到时候是不是能飞檐走壁啊?”

“哥,你长这么好看可怎么办,我不想你嫁人诶。”

“哥,你背我……”

“哥,我浑身疼……”

昏昏欲睡,书本子一下掉在脸上惊醒了。

沈未央睁开眼睛,往日温馨景象还在脑中残留,这让她一时又恍惚起来。

刚才看书,看着看着就困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今日竞选,铃铛出去看热闹去了,家中只有爹爹和几个孩子,她身上还疼,不想动。

沈从流还没有消息,他的样子一点点在她眼前浮现,正是担忧,外面响起了孙叔的声音,家里来客人了,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这会儿陈子邯提着两大包东西就走了进来,四目相对,他还点不好意思,挠挠头期期艾艾才到了她近前来。

未央习惯性笑笑:“哟,这不是我们陈小公子吗?不在周府竞标,怎么到我这来了?”

陈子邯将礼品放在了床边的梳妆台上面:“整个山东,现在谁能比过我陈家粮多呢,未央放心,此事定成。”

她不是担心他好么。

自从这一伤,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他沟通才好:“哦,那就好。”

陈小公子略低了头,坐直了去:“我给你带了些大补的东西,你怎么样?现在还疼吗?我今天来是和你告别的,如能选中明天就该押粮上京,有段时间不能见你,不过等我回来……”

他神色当中,略有忧色,未央仔细看着他的脸色,很是奇怪:“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多年的冤家,你这样我很不习惯。”

他一想到她是个女人,整个人都别扭:“你的秘密,我会保守的。”

自从他突然救了她以后,他都怪怪的,她是男人还女人,他眼里区别那么大么?沈未央挑眉看着他,只是轻轻的笑:“保密也好,不保密也好,那都是你的事。”

说着翻起书页来:“你是先救了我呢,还是先知道我是个女儿家的呢?”

她虽然没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但他也压下了目光:“我……”

沈未央前前后后回想了下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由不得她不怀疑:“还是,谁告诉你的呢?”

陈小公子眨巴着眼睛,彻底装死:“是啊,我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想不起来呢!”

她笑,一抬头笑靥如花:“算了,不想说就算了,你可以保密,也可以说出去,其实这件事说起来,我做女儿家也不错哦,听说现在律法又出了新条律,要保护女子呢!”

他愣住,可这件事他不想与别人分享。

这小公子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未央笑:“到时候我就找一个像陈小公子这样的娶家里来,嘿嘿天天看着他,养着他……”

他耳根通红,早已经忘记了刚才想要说什么了,正逢她嬉笑面容,倾身向前:“小公子,我逗你呢,你该不会是,当真了吧?嗯?”

她拍腿而笑,陈子邯面露恼色,凶巴巴地站起来,这就往出走:“我脑袋叫门挤了才来看你!”

眼看这人生气要走了,未央这才想起来:“喂喂喂,陈子邯!行刺那个人抓到了吗?”

他气哼哼喊了句不知道,走到门口想了想又说:“没抓到!”

然后头也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背影看起来更像是落荒而逃,她托腮,认真的想,其实她很有潜质做个风流的女公子嘛!

顾琏城身在山东,接连出现意外,此地已不能久留。

本来他也只是为粮而来,这就聚集了山东大户,如今沈家虚晃一招,粮食都倒走了,他注意力也就放在陈家的身上。

陈子邯开仓点粮,顺利竞选成功。

沈未央有伤在身,乐得清净,就在自己窝里趴着看了一天的书。

铃铛回来与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懒得回应,只听他说到那个刺杀顾琏城的刺客已经被抓到的时候,才赫然睁开了眼睛。

“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刺客抓到了啊。”

“怎么说?”

“不过好像围捕的时候被直接杀掉了,我多嘴问了周小姐,据说仵作晚上还需验尸……”

刺客一旦被抓到,定然会严加用刑审问。

一天已然过去,这天都快黑了,她不等他说完,推他出去叫孙叔套马车,她身上的伤一动就疼,可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铃铛不知她要干什么去,知道她身上有伤死活拦着,她一手掐了他的脸,不许他告诉爹爹,这就勉强撑着上了车。

每走一步,伤口都嘶啦嘶啦地疼。

还叫孙叔快些赶车,这就一路强忍着到了周家。

首先,她调理呼吸,让孙叔进去找周常在,不多一会儿,这女人就跑了出来,未央脸色如纸,在车中等她。这个时候,周家正摆着宴席,周常在上车,见她这副样子一脸担忧:“不是说伤得挺重吗?怎么跑出来了?”

沈未央喘息着缓解疼痛:“听说那刺客被抓住了?”

周常在嗯了声:“对,花费了不少人力,未免后患大公子下的命令是就地捕杀。”

她皱眉:“这位大公子杀人不眨眼,他到底什么人?难道都不审问审问?”

周常在疑惑地看着她:“他不审问不是更好,这在山东出了两次事,我觉得这样挺好,未央,你怎么来了?”

她已有疑问,沈未央说谎是面不改色:“我就想看看是谁干的?阴损缺德扎我一剑,不往他身上戳两个窟窿不解恨!”

周常在看她咬牙切齿地模样直笑:“行了,看在他是个挺好看的公子份上,别恼了,反正也死了,你都伤这样了,别乱走快回去吧。”

未央脸色更白:“不,我想看,常在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一具尸体,有什么好看的?”

“好奇……”

沈未央一向与别人不一样,周常在到底还是应了她,这就带了她去了仵作那。

才下过雨,地上湿滑,她觉得头也晕,脚也浮。

老孙在大门口等着她,周常在走得很慢,据说这具尸体立即就要破开了,未央每一步都似踩在刀尖上面。

夜色渐晚,周常在推开房门,仵作正在查看男尸的掌心。

这具尸首就赤-身躺在木板上面,脸上和腰间都盖着一块白色的方巾。

沈未央已经听不见她们在议论什么了,她脑中嗡嗡作响,直直走向那个已无气息的人,有什么东西从心上脱落开来,她闭眼,再睁开,猛然掀开了他脸上盖着的方巾!

露出来的是一张陌生的脸,那仵作拿着个轻薄的面皮对周常在正解释着:“他还用这东西易容了,显然是有预谋的。”

不是沈从流。

虽然从身形上看很像,但不是他。

未央松了口气,这就差点疼晕过去,她故意骂了两句,说是解解恨,这就与周常在告了辞。外面月色很美,她站在院子里,深深呼吸一口气,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只是,好疼!

她扶住墙根,只怕是走不出这个大门了……

沈未央认命,彻底失去了力气,可就在她整个人都要摔倒下去的时候,忽然一人从房檐跃下,他一身玄衣,一伸手给她捞了个正着。

多么熟悉的气息,沈未央双眼里,再忍不住流下泪来,这就抱紧了他的脖颈。

男人抱着她一跃而起,又跳上了房。

他给了老孙一个信号,然后抱着她这就入了夜色当中去。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