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留下指纹,朝仓用自己的打火机点了烟。他吐着青烟,若无其事地试探一句:“是这样。对这种事,刑警和记者这类人一定是蜂拥而至吧。”
“看来是这样。我清早离开营业所,就一直奔忙着,对所里的情况不大清楚。反正够热闹的大概是保护冬木吧,两个刑警就跟在他身边,连那小子接电话,也都跟去。”
这个名叫平井诚的中年司机。谈起话来有股娘娘胜味儿,汽车在车辆的旋涡中从竖着广告牌的十字路口开过。
“那么,那个叫冬木的目击者今天没出车了?”朝仓问道。
“怎么?”
“没什么我们偶尔开开车,就累得够呛,你们的工咋经常要连续出车,休息怎么安排?”朝仓想打听出冬木的作息时间。
“习惯啦,也就没什么了。我们公司规定是出二小时车就可轮休一天。分早班和夜班,我是早班这个组的,冬木是上夜班那个组的。哎,头痛的是出车完了还得洗车打蜡。”司机答道。
在到达横滨的半个小时里朝仓与司机聊着天。时而夹上几句看似无心的问话,从而了解到了一些想知道的情况。
横滨的街道也十分拥挤,到处是奔驰的汽车,他在横滨车站的站前广场下了车,走进车站,贴在一根柱子的阴影里考虑着下一步怎么走,钱包里还剩下张一千元的钞票了,周围是烦人的噪音和弥漫空间的尘埃,他闭上了眼睛,他想起当年干出租司机勤工俭学那会儿,时常深更半夜开着飞车,把那些一看就知道是瘾君子的爵士乐演员或艺人送到横须贺汐。
他走出暗处,到发售京滨线快车的窗口买了张去横须贺的车票。
电气列车上挤满了乘客,过了富岗站才找到座位。他坐下后就一动不动地闭目养神。列车在山丘间飞驰前进。
穿过几个隧道,列车缓缓驶进了横须贺汐留车站的月台。广播里响起了通报站名的声音,车厢内开始喧闹起来。朝仓这才睁开眼睛下了车。
挤出检票口时,朝仓突然变成了那种急于回家的职员模样,下午的太阳已失去了活力。
他沿着站前大街往右走。这是一家商业街,跟以前相比,没什么大变化,没走多远,就到了“丁”字路口,左边是条巷子,在巷子的两旁和深处,鳞次栉比地排列着以美军士兵为招待对象的卡吧列酒吧,现在是中午时分,店门上的霓虹灯都关着,看上去就像丑女洗去了脸上的化妆。他在路口往右方向走去。
眼前就是“士兵俱乐部”,在俱乐部的前面有块说不上是大街还是广场的空地。与俱乐部正好相对的,是浦贺船坞。船坞的厂所从港口那边一直延伸到这儿。
外墙一片白色的,士官俱乐部占地面积颇大,在它的上方、也就是浦贺船坞的左侧,有条大路,钻过立体交叉桥、直通国营铁路横须贺车站。与这条大路平行的,横展着横须贺大街,是通往十六号中央高速公路的单行线。
朝仓终于想起了,不往国铁车站走,直接从士官俱乐部这边,也有条联接横须贺大街的路,是横须贺的一个市中心。于是他就按着这个路线走下去。
右边是条商业街。几乎全是招睐美军水手的土特产店、服装店、饮食店一类的店铺,其中还夹杂着好儿家照相馆和肖像画馆。他以前来过这儿,留下了基地街的印象,现在仍一点未变。他走出几步后,看到前面一点的地方,隔着街道,有一个美国海军基地的出入口。紧挨着浦贺船坞的工厂,佩着手枪的门卫正在检查进入基地的车辆。
如果不穿过街道,一直往前走,尽头就是美军水兵的欢乐大街了,那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于是就落了个洋名“百老汇·阿培纽”离参拜谏诸神社的参道咫迟之遥。
朝仓往右拐弯,走进了这条大街。道路两旁是卡巴列酒吧、脱衣舞表演场、深夜茶馆、舞厅什么的、还没打亮的霓虹灯和店门玻璃上的文字,几乎一律是英语。虽然还不见有水兵的人影,但周围笼罩着一种正经的日本人难以捉摸的气氛。
大街的尽头就是去谭诸神社的参道,在周围的花里胡哨的脱衣舞场和意大利餐馆的挤压下,这条狭窄的小路已难以辨认出来了。
与“阿培纽”连通的几条街道以及那些巷子里,也尽是些夜总会卡巴列酒吧之类的东西,它们全都打着通宵营业的广告。
朝仓在人影稀少的欢乐大街上信步走着,一边观察着路旁的情况。他松开领带,两手插进裤袋,耸肩弓背,眼露凶光一副旁若无人的神情,己根本看不出刚才出车站时的职员模样了。
大街似乎还沉浸在睡梦之中,但在那些昏暗的胡同里,却正在散发出特殊的活力电线柱的阴影下或胡同口,庚集着一批望风的小流氓,他们用警惕的眼光注视着朝仓口巷子深处,一些男子用尽量压低的声音交谈着,肤色蜡黄的是吸毒者,表情冷峻的是毒品贩子。
朝仓刚想转进去看看,四下立刻响起了尖锐的报警口哨声,顷刻之间巷子里的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在欢乐街上转悠了一个多小时,摸清了这个地方现仍在进行毒品交易。那些流氓弄不清来者的身份所以没人对他采取暴力手段。
来自台湾、冲绳或产地为泰国及菲律宾的毒品是通过进港的美国军舰偷偷带人的。美军士兵为了消除在朝鲜前线尝到的恐惧感,往往使用迷幻药。由干吗啡见效慢,因此吸食海洛因的美国兵多得惊人。而且他们还知道,如能将海洛因带进日本,就不愁金钱和美女。当然酒就更不用说了,只是一旦染上吸毒对酒的兴趣就逐渐减弱了。
在通常的情况下,一个美军水兵能带进的海洛因,在数量上充其量不过五十克而己。不过五十克高纯度的海洛因决非一个小数目。在美军水兵转手给日本偏客时所得的金钱也许还不算太高,而等到最后进人吸毒者之手时,五十克海洛因的价格已是五百万日元了,甚至高达一千万。再说带进毒品的不是一个水兵,即使是一人十克,一百人就能带进一公斤。
转到愉客手中的毒品全部集中到头目那里,除去贴身爪牙分卖一部分外,其余皆由东京暴力集团控制,据说一克毒品的批发价是一万日元,但此时的毒品中已经混进葡萄塘之类的添加物。一克纯海洛因在份量上已扩大了好几倍。
朝仓走出“阿培纽”,穿过横须贺大街。从浦贺船坞这边往国铁横须贺车站方向走去。他见到面对港口的小巧玲珑的临海公园,就走上过去。
公园的前面就是S·P―人称“肖阿·伯特劳鲁”―美海里的陆上宪兵队的执勤力公室的边上围着铁丝网和姗栏。再过去,就是公共汽车的终点站和国营电车的车站。
进了公园,他在一条长待上坐下,竖起西装领子挡住凛冽的海风。放眼望去,在峡湾的海面上飘荡着几艘船只,对岸是一排死气沉沉的仓库和工厂,在地平线的尽头可以看见低矮的山包。
朝仓点上一支烟,吐出的青烟当即被风吹散。他用手掌包住烟头,接连吸了好几支香烟,一边在心中推敲着如何将那笔烫手的钞票出手。
可以把一千八百万的钞票一次性地换成毒品,然后卖出;弄到保险的钞票。这虽然麻烦,但却是最安全的方法。从我这儿拿去钞票的家伙,就算让警察逮住了,想来也不至于讲出它们的来路。不过―避开了警察的追踪。随之而来的是暴力集团锲而不舍的报复,他不免感到一阵忧虑转念一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此总是能想到办法对付的,一味地害怕并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
两个小时后,朝仓乘京滨线快车返回东京站,在品川车站改乘国营电车。这时,东京之夜的帷幕已让霓虹灯和汽车前灯拉开了。
坐了一站路,在田叮下了电车,那个在出租车里见到的火柴上谈的中国菜馆“芳来轩,”就是在芝浦,其实就在东京都营电车与京港口停靠站的附近,离地处金杉桥边的“密里奥”营业所并不太远。
餐馆是在一条从都营电车道上岔出的巷子里。
巷子的拐角处有个警察派出所。店门口停着十几辆出租汽车,其中有几辆是“密里奥”的车子。
他看了看手表,已过七点不正是吃晏夜饭的时候,于是就走了进去。
店堂的左侧是吃中国菜的座席,右侧是吃寿司饭卷的长条柜台桌。从挂在墙上的菜单可以知道这是家名为中国菜馆,其实不过只比汤面略多几样东西罢了。寿司饭卷上放的鱼肉海贝也不是不很新鲜,不过价格倒比市面上的要便宜两成,店里还有三四个颇有‘酌妇,’遗风的女人。穿着古色古香的服装,与那些司机打情骂俏,司机们就着炒面,饺子。喝用烧酒和啤酒兑成的混和饮料。
朝仓坐到屋角的一张台子旁,要了碗什锦乔麦面,他确信要是监视匡这家饭馆,必能遇到冬木。
第二天是星期天。
朝仓哲也悠闲地睡到下午三点才起床,其实肚子早就饿了。洗好脸他穿起毛衣,从床下拖出几捆书,把凡是不用的全部包好,提到公寓附近的旧书店,共卖了二千五百日元,在回家的路上去了趟肉店。买了半公斤杂肉灌肠和五个鸡蛋,化去了五百日元。回到屋里,他把灌肠用平底锅烤热,煎了五个荷包蛋,好好享用了一番。有了这些东西垫底,就是什么不吃熬到明天,体力大概也不成问题。
吃完东西,正好是四点半。他看了半小时电视,让胃里的食物消化消化,卷起窗帘看了看,外面已是黄昏日幕了。
他做了几节柔体操,换上一条运动长裤和深色西装,在上衣前袋里放了一副褐色墨镜,戴上一副薄绢手套。
从衣箱中取出三十八口径柯尔特自动手枪,退下弹匣,轻轻按下弹性很足的弹簧,填上八粒子弹。他试了试保险与扳机,情况良好,就往枪膛里推入一粒子弹,再把装好子弹的弹匣顶进枪柄上的匣槽。没有上膛,将枪插在了裤子皮带上。朝仓的腹肌十分结实,所以一放下上衣下摆。就看不出带着武器的痕迹。
朝仓又从床下拿出那只旅行提包,在塞得满满的一万多张钞票中抽出五十张一万元票面的钞票,澹齐后放进上衣内袋。驾驶执照等凡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全部留在房间里。他拿起一个子弹盒放进长裤后袋,在口袋里装了两根前端压扁的铁丝和一段绝缘电线。最后披上一件深色风衣。
他没关电灯出了屋子,从背后的备用楼梯离开了公寓。
霓虹灯映着到了夜间仍不散去的烟雾,把涉谷一带的夜空变成了深紫色。
他来到远离公寓的三宿,拐进一条小巷,在停放路边的汽车中物色一辆车内收音机天线没有完全收起的车子。
在行人不多的三宿神社附近,他发现一辆黑色车身的“伯爵夫人”牌小汽车,直挺挺地伸着收音机天线,将天线杆全部拉出,再用风衣下摆裹住,一使暗劲天线连根折断了。由于包着东西,断裂声十分微弱。
“伯爵夫人”牌是辆标准型汽车,汽油箱是不装锁的,朝仓打开油箱盖。把天线杆伸了进去。拔出来一看,真走运。满满一箱汽油。他用天线上的钢丝打开车门,放松手刹车,把车往前推出一百多米。停在了一所小学的校园边上,然后将电线连在点火器与蓄电池之问。踏下油门,引擎发动了,响起了“雷诺”型汽车所特有的排气声,车身震动起来。
因为离开了原先停车的地方,车主不会去注意发动汽车的声音,当朝仓开动尚未充分预热的车子上路时,没有遭到任何人的阻拦。
“伯爵夫人”的方向盘大小适中,车身灵巧,这很合他的意,心想如果引擎再大上七十马力、装上圆形制动器,就完美无缺了。沿着放射四号公路到了上马,往左拐下七号环形线,在洗足池公园附近进人中原大街,他控制车速不要超出交通规则限制的时速过多,驱车直奔丸子桥。
路上大部分是从郊外开入市区的车辆。相比之下,去郊外的车子就少多了。他从丸子桥越过多摩川。这一段都是沥青路面,路况甚好。他把车速打在七十公里上,此时若让交通警察的巡逻车找麻烦,可是太不合算了。
“白爵夫人”开过到处是温泉标志的纲岛,穿过菊名,从六角桥驶进横滨市。他取道十六号中央高速公路。当来到本牧一带,公路两旁全是美国海军基地的设施,其中大部分是洪在北埠基地工作的单身士兵居住的大型公寓。过了矾了再往前走,就只有一条路通往横须贺了。
朝仓靠在车窗边上,从窗缝中吹进的冷风刮在微微发烫的额头,爽快极了。他目光沉着,双眼叮住车灯光柱的前方,除了偶然有几处修路施工,使公路出现了几个断头,平整的柏油路面蜿蜒延伸,宛如一条电子计算机上的色带。
从田浦一错开始,就要过隧道了,当车子从第七或第八个隧道中出来。开上一条坡道。视野顿时开阔起来,首先跃人眼帘的,是左边的港口海面上荡漾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对岸的山头笼罩在鲜红的灯光之中,色彩异常地绚丽。
“伯爵夫人”进入一座立体交叉桥的下层单行线,上层是往国铁横须贺车站去的高速公路。这时,浦贺船坞巨大黄色霓虹灯已近在眼前了。
朝仓驾驶着“伯爵夫人”,穿过公路立交桥进入国铁横须贺车站前面的道路,就往左转把车直接开进了临海公园。
公园不大。与公园连接的海面上不像其它港门那样散发着焦油和甲烷的臭气,有时还能从海风中闻到初潮酌清香。朝仓把汽车停在了不碍事的地方。
他下了车,从西服口袋中取出褐色墨镜戴上,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走出了公园。嵘起领子的风衣在夜风中轩轻飘起。朝仓沿着浦贺船坞一长溜的厂房往左边走去,前方那座白色……
“瞎操心。”
朝仓微笑着说,黝黑的脸上礴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双手插进口袋里往小巷深处走去。那两个望风的家伙像是被人揭穿了把戏似地面面相觑。小巷中间有个拐角,所以在街上看不清本来就很昏暗的小巷里面的东西。朝仓走了几步,看到前面有两个人,一个穿着防尘风衣的男子是个毒品贩子,一个乐队演员模样的是个吸毒者。他们一看清走近的朝仓,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僵了,吸毒者慌忙扔掉注射器,用脚踏碎。
“站住!”两个望风的家伙转身喊着追了过来。
“是叫我吗?”朝仓从毒品贩子和吸毒者的身边走过两三步后,慢慢转身对追来的人说,嘴角上露出了令人不安的微笑。
“阁下是什么山头的?要是想来踏码头,这可办不到!”一个小流氓怒吼道。他的手伸进了腰带。
“你想问我?还是先报出你的名号吧。”朝仓的声音十分平静,他从口袋抽出双手。雪白的绢纱手套在昏暗中异常醒目,这是为了预防留下指纹面戴上的。
“你还挺罗嗦的!”小流氓曦牙列嘴地吼道“我们是海神组的。我叫田所,这位兄弟叫今野。明白了没有,小瘪三里要是识相,就磕头陪个罪,再给老子滚开!”
“这带都是海神组的天下吧。”
“说这等蠢话,连这点都不知道,怎么就撞进这里来了?喂,趁着还有一条小命赶快离开这里,你要是不听,就把你揍出去!”田所嚷道。本想逃走的毒品贩子和吸毒者,看来是想观赏一下朝仓鲜血满身地躺倒在地上的情景,所以就钉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真有趣就试试看吧。”朝仓仍然没有收起他的微笑。而在看似随和的微笑下面,朝仓已感到浑身结实有力的肌肉出现了一种暴力欲望引起的终痛感,为了给对方以最迅猛的打击,他用像弹簧一样灵使的双脚调整好了全身的各个部位的平衡,田所和今野目毗欲裂地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露出满口让尼古丁沾浊得焦黄的牙齿,哼了声“你找死!”就从腰带里的刀鞘中拔出了匕首,这是专作格斗用的匕首。刀身细长。刀尖锋利,流氓都爱带这种匕首。
田所嘴里发出怪叫,双手握住匕首往前伸着。然后紧闭双眼,身子向朝仓猛地冲去。
朝仓飞起右脚,像流星划破夜空般地踢进田所的下腹部,其准确性决不亚于在病人患部下刀的名医―田所的睾丸让他踢破了。
田所的嘴变成了发出惨叫的形状,握着匕首的双手急悟住下腹部,两膝跪下,然后向前扑倒在地。田所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
田所握着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腹部,刀尖穿透背部,沾着鲜血的刀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红宝石般的亮光。
看到田所的惨状,毒品贩子和吸毒者就象缺氧的金鱼似地喘着粗气,张着发紫的双唇。
今野惊恐万状地把匕首移到右手,像水推车轮般地抢着往后退,嘴里发出无法理解的嗦叫。
“别担心,我有话对你说,把刀子扔了,到这边来,我就不杀你。”朝仓对今野说。
“不,你骗人。”今野口吐白沫战战兢兢地说,他的双膝嗦嗦发抖,连后退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么,你是想尝尝匝所这家伙吃到的苦头锣。”朝仓脸上一下子抹去了微笑,紧抿着的发白的嘴角露出了阴冷的杀机。
“啊,你有什么话要说。”今野的膝盖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他一屁股坐在了湿涟液的地上,发颤的双手连匕首也有点握不住了。
“你给我等等!”朝仓嘟峨了一句。猛地右手一记勾拳狠狠击在毒品贩子上腹部,左手一拳击在吸毒者的太阳穴。
两个人还来不及叫唤一声就被击昏了,接着就一头栽在渗着田所鲜血的泥地上不动了。
“是啊这样就没人仃扰了,无论你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听见啦。当然,只有我是例外。”今野小声说道。朝仓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走近今野。
“别过来!再走近我就砍了你,我可是说到做到的!”今野紧张得心都快提到噪子眼了。
“看来你太饶舌了,我就让你学会回答重要问题吧!”朝仓说罢就用左脚向今野踢去。
今野不顾一切地向朝仓的左脚劈去,朝仓立刻缩回左腿,飞起右脚把令野的手腕踢断了。
匕首飞了出去,朝仓的右脚接着踢在了今野的下巴须上,把今野的下巴骨也给踢碎了。朝仓迅速拾起匕首。全部动作一气呵成,横倒在地的今野一边吐着断牙和血水,一边呻吟着。朝仓左手抓住今野的头发让他坐起来,用刀尖抵住他的喉头。
“我可警告你,我不想跟你演武打片,要是决意杀你就决不宽容。”朝仓的声音是平静的,但平静中却透着坚定、果敢,这比那种空洞的威吓要可怕得多。
今野的眼睛发狂似地翻了起来。全身急剧地颤抖着,顺着下巴往下滴的鲜血落在抵住喉咙的匕首上,溅起小小的血珠。
“别,别这样,我就按你说的做……饶了我吧,老娘要是没有我,就活不下去了。”今野拼命哀求。
“老娘?真是笑话,你要是死了,她不谢我做了件好事才怪呢!”
“求求您了!”今野的脸颊上眼泪和血水湖成了一片。
“那好,现在就回答我的问题,我想和海神组的组长会会。”
“要是去事务所,就……”
“混帐!这样就犯不着来问你了。我要的是两个人单独会面,是在能以平等身份对话的地方。”朝仓接着说,“我声明一下,我跟海神组可是无怨无仇的。跟组长会面,是想商量买卖上的事。你们两个小子这样干,我自然只能以牙还牙了。”
知道捡了条命的今野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艰难地喘了一阵以后低声说,“你说的买卖,是药的事吧?”
“当然是。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们这种小嚼罗是不可能晓得这么多的,就是见见组长的面,一个月也只有一两次。”今野讨好地说道。看来是实话。他吐了一口混着血块的唾沫,接着说道:“这种事,请您问那些当头儿的,过一会儿有个头目洪口大哥要到这里来巡视。他要是来了,我就装着昏死过去的样子,请您帮我掩盖到底,拜托了。不要说我讲了什么,不然日后我是要吃大苦头的。当然,您要是答应我的请求,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OK,我保证那么海神组是用什么方法从美国水兵老爷那里买进毒品的?”朝仓问道。他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好像一尊雕像似的。
“知道得不十分详细。不过听那班水兵说,只要到‘道明各夜总会’,在柜台边坐下。就能换到钞票。”今野说得很快。
“就这些吗?”朝仓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此外……”今野刚说了一半,把头转向巷口那边。脸上突然显出极度恐慌的表情。
朝仓见状迅速伏倒在地,把匕首丢开,从裤带上拔出三十八口径的自动手枪。这时,从巷口方向响起了一连串的枪声,好象是交叉射击,不仅有手枪,还有自动轻火器的扫射声。是MZ式卡宾枪的全自动速射声。
巷子中部有个拐角,坐在拐角边上的今野头部在这一刹那之间突然开了花,只剩下下鄂部分被炸飞的头盖骨夹着血块滚落到巷子的围墙下。
枪手看来是在巷口,与朝仓恰成了一个死角。那个端自动火器的枪手也无法打中朝仓。
巷口的枪声马上就停止了。接着,响起了一阵汽车开动时加速器的急速运转声和刺耳的车胎摩擦声,还夹杂着象炸了锅似的美国水兵的叫嚷声。
朝仓往巷子深处跑去,边跑边打开了手枪保险,他感到脸颊上有暖乎乎的东西,用左手摸了摸,手套染上了一片血迹。大概是溅上了被打得血肉横飞的今野的血。朝仓用手帕擦去脸上的血迹,巷子又转了个弯。他把手枪端在腰间,做好随时射击的准备,转过了拐角。
巷子的出口就在眼前了,可以看得见横在巷口的街道。也许是不想与这件枪击事件有牵连,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大概都逃进店铺里去了。
朝仓把握着手枪的右手插进风衣口袋,猛地窜出了小巷没有人向他开枪,也没听到有警车警笛的狂叫声。
他竖起风衣领子遮住脸面,跑着穿过了空无一人、两旁全是卡巴列酒吧的横街。不过他感到在墨镜下,双颊有点发胀。他没料到海神组的反应竟是如此迅速而鲁莽。不过,这只是为了灭一个望风的小流氓之口而己。
朝仓从横街拐进一条胡同,然后又穿过一条横街,来到一条狭窄的马路上,他到这里后就把惹眼的墨镜摘了下来,放慢了步子,用通常的速度往前走。大概离枪击现场比较远了,在这条街上已听不见淹没在噪杂声中的卡宾枪枪声了,情况没有什么异常。他这次没从国铁车站一带经过,面是朝相反方向的京急线横须贺中央站台走的。这时响起了警车的警报器的狂叫声。不过谁也没去注意朝仓。如果说有人叮他的话,那就是几个女子的灼热的眼光。
他经过绿屋百货商店,来到中央车站一带时,就感到基地区的气氛已一扫而尽。代之以日本人的街道了。一派无甚特色的中等城市的平凡景象。
朝仓在口袋里关上手枪保险以防走火,又脱去左手上沾染了血迹的手套。今天晚上看来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他又为停在临海公园里的那辆偷来的车子伤脑筋了,虽在“伯爵夫人”上没有留下任何与他有联系的蛛丝马迹。但到了明天早上,警察就会发现这部挂着东京牌照的车子是辆失窃的汽车,并把它与巷子里发生的枪击事件联系起来。这就可能招来麻烦,要折回临海公园,无论怎么也得经过基地区的街道。也就是说,必须从出事地点附近经过。朝仓不想这么做,他决定拖延一下时间。
中央车站旁边遍布旅馆、妓院、低级酒吧之类的店家。这里有许多日本风味的饮食店,如小茶馆、烤鸟肉串坊、五香菜串儿小吃铺、锅烙店等等。
朝仓走进一家名叫“滨脂”的外表装饰得极为时髦的寿司饭团店。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了正在柜台桌上打着电话。把桌子挤得满满的顾客,饶有兴趣地叮着老板脸上的表情。
“欢迎欢迎,要点什么?”伙计给在柜台桌一头唯一的空位上坐下的朝仓递过热毛巾,心不在焉地问道。
“来杯啤酒。再么,给切块金枪鱼,要最中间的那一段。”朝仓点了两样价钱还能对付的东西。
老板说了句“尚望告知消息”挂断了电话,对朝仓陪了个欢迎的笑脸,然后环视着店内的顾客,洋洋得意地转述起刚才电话的内容。
“现在可还说不上抓住凶手,多半是一部牌照用瓦楞纸盖着的汽车一直开到弄堂口,打枪的家伙蒙着脸,从车窗里‘砰、砰’地打了一阵机关枪后,就逃走了,听舍弟说他认识的刑警讲很可能是三浦组干的。”
“看来他有个兄弟在出事现场附近开店。”
“三浦组?像是他们干的。”
“原来如此。那一带可是让后起的海神组占尽便宜了。三浦组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势力范围就更不用说了。”
“从三浦组中跳槽出来的兄弟都改换门庭,投进了海神组,海神组就指使这帮人去搞垮三浦组。”
“三浦组在资金方面也是捉襟见肘,可能是破罐子破摔拼它一场吧。”顾客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朝仓闯进这家寿司店实在是运气,他想真该感谢神灵。
看来海神组,还有个三浦组这样的对头。
当然,朝仓凭直觉认定开枪打死今野的刺客,是海神组的上层人物指派的。但是如果能由此迷惑住警察的目光,把主要方向集中在三浦组身上,而忽视当时在场的朝仓,倒是值得庆幸的。朝仓在心里还盘算起如何利用三浦组来促成自已买卖的主意来了。
为消磨时光,朝仓在横须贺中央车站附近的廉价酒馆里呆了三个多小时,他显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向顾客们打听有关三浦组的事。
将近午夜零点,他搭上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国铁横须贺车站。由于没戴手套,他留心不用手接触出租车的车门和座席。要到国铁横须贺车站。必须从美国海军基地的正门前经过。所以可在左侧隔着宽宽的十六号中央公路看到与基地正门相对的“百老汇·阿培纽”、朝仓坐的是辆月柯劳那,司机粗暴地发动了引攀,车子发出丰田型汽车所特有的轰鸣声。他挂上性能良好的排挡,拼命转动着十分轻巧而灵敏度不够的方向盘,一会儿,就超过了一辆挂着白色牌照的自用汽车。
汽车从“百老汇·阿培纽”入口处旁边经过时,朝仓透过车窗窥视了一眼,现场附近已恢复了常态,美国水兵仍在大摇大摆地游逛,霓虹灯似乎更多、更亮了。
不过。在枪击发生地的现场已围起了绳子,还站立着近十名穿着制服的武装警察,没有发现警车或技术鉴定车。
“刚才这里发生了一起枪杀案。呵,好像是流氓争夺地盘。听说隧道那里已实行交通检查了。”
“我也听说枪杀案的事了,真是不安宁啊!”朝仓顺着司机的口气答了一句。他把交通检查的一事默默记在心里。
不大一会,出租汽车来到公路立交桥下,右边就是停放朝仓偷来的“伯爵夫人”汽车的临海公园。朝仓从奔驰着的出租车里向外匆匆一瞥无法看清公园中是否埋伏着刑警。
出租车在站前广场上停下,付了车钱后,朝仓口袋里只剩下能买一张到东京的电车票的钱了。
闪烁着白炽灯的寒光的车站候车室里空空荡荡,朝仓目送着那辆出租车搭载了出站的旅客渐渐远去,迷惘地走进候车室,在长凳上坐下。无论如何得把停在公园里的汽车弄出来。为了慎重起见,他特地去买了车票。然后离开车站。他也考虑到站内会有埋伏着的刑警。不过没人盯他的梢。
公园前面的S·P值勤办公室门口哨兵正在打着呵久。朝仓点了支烟,叼在嘴上朝前走去。
他在公园的入口处吐掉香烟,用脚使劲儿把烟蒂踩灭他下了最后决心,一旦发生最坏的情况。就只有动用那支藏在风衣和西装下面、插在裤带上的手枪了。
全身漆黑乌亮的“伯爵夫人”静静地呆在原来停放的地方。朝仓解开风衣和西装的纽扣,做好能够迅速拔出手枪的准备,迈步跨进了公园。
他起先有意不接近汽车而径直来到海堤陡岸边,然后再转回面积狭小的公园,向车子靠过去。
公园里空无一人,朝仓右手戴上手套。左手那只已沾了血迹,无法再戴了,只得在左手上缠了一块手帕。
朝仓钻进汽车驾驶座。车里很冷。也没有发现里边有人埋伏的迹象。
他发动了引擎,也不见有人冲过来。
在汽车引擎充分预热之后,他开车上路了。从燃料表上可知还有二十公升汽油。
车子出了公园,朝仓往横须贺市区开去,没改变方向一直开到十六号中央公路因为如果往东开,就会在隧道的进口处受到检查。
他回到横须贺中央车站,又把车子开上了一条上坡公路。稍走一会儿,往左转了个弯,通过衣笠车站边上的道口后,就一直往前开去。路边的房舍渐渐稀少了。穿过三浦半岛。又来到座落在水田和湾附近的武山。这一带都是网状交错的沥青公路。朝仓想,哪怕烧个大弯也得选择条安全的路线进人东京。
过了武山,沿着一百三十四号二级中央公路到了叶山,再由镰仓的市内公路到达北镰仓,然后往右经过上大田、弘明寺最后到达横洪的樱木叮。这条路颠簸不平。
朝仓从第年京洪线开上六号环形线,一直到目黑自然教育园边上才停下车。他把方向盘和变速操纵杆以及车内各种按扭开关仔细地擦拭了一遍,以免留下左手的指纹,然后弃车离去。这时已将近凌晨两点钟了。
从这里步行回目黑八号街的公寓也用不了二十分钟,但为了省这点时间而受到警察的查问,是犯不着的,何况袋子里还有一百日元的零钱,于是朝仓返身回到了六号环形线,搭上了一辆出租车。
公寓二楼那问屋子的窗帘上,隐隐约约透出了外出时特意开着的灯光。
朝仓从公寓后面的紧急备用楼梯上楼回到自己房间,虽然已很疲劳,他还是尽量放轻脚步。不让已经开始腐朽的楼梯在自己75公斤重的身躯下嘎嘎作啊。
走进自己这间摆设简陋的房间,他急忙点燃小型煤气炉,在蓝色的火舌中,那只沾有血迹的绢纱手套冒起一带有恶臭的青烟。他把车票也烧掉了。
脱下衣裤,关灭电灯,他把手枪塞在枕下,钻进了冰冷的被窝,冻得他直打哆嗦。
要是不睡,会影响明天在公司的工作,不过他倒是越来越清醒。看来在横须贺灌下的那些劣质酒,对他的脑神经并没有多大影响。
晨曦微露的时候,朝仓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即便如此,他还是习惯地在七点半就睁开了眼睛。
只睡了短短的两个小时左右,自然谈不上精神爽快,而在盛满了冷水的脸盆中浸了浸脸后,充血的眼睛又变得黑白分明了。这时煤气炉上的茶壶也开始冒出了热气。
一楼的墙上挂着一排信箱,他下楼打开自己的那只,取了报纸又回到房间。把速溶咖啡倒在一只大瓷杯里,冲入刚烧好的开水,然后把一块面包浸了进去。
朝仓一边辍着烫舌头的混着面包糊的咖啡,边飞快地读着晨报上的社会新闻。昨天夜间的事件是横须贺发的稿,虽有三段但版面并不突出。今野的面部照片也登在了报上。
从报道来看,击碎今野头部的子弹,如同朝仓根据枪声猜测的一样,警方也推定是卡宾枪子弹。那个用匕首刺朝仓的田所在被用救护车送往医院的途中因出血过多而死亡。
昏倒在现场的海神组的毒品贩子和吸毒者被带到了警察署。由于在他们的鞋底及香烟盒内发现有毒品,就被转为紧急逮捕而加以羁押。他们缄口不语,未交待任何问题。不过一旦吸毒者药瘾发作。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一定会说出内情的。
关于持卡宾枪的刺客,报导与在寿司店里听来的差不多,案犯是乘坐一辆瓦楞纸遮住牌照的汽车到巷口的,关于汽车型号,据一目击此事的美国水乓和酒吧间伙计的叙述分析,很可能是辆黑色皇冠牌轿车,开车的是一蒙面男子。
对识别车子型号提供了不十分准确的证词的美国水兵认为刺客所用的武器是三十口径的卡宾枪这一点,却很肯定。从散落在路上的空弹壳来看水兵的话是完全正确的,报纸也暗示这事很可能是由争夺财路而导致的三浦组对海神组的攻击。报纸还对朝仓作了如此的描述:枪击发生之后,即有一个神秘的男子离开了巷子,解开此案的钥匙就掌握在他的手中。
早饭就是一杯咖啡而已,食品橱里已没罐头了。翻遍壁橱里的夏装和书桌抽屈,总共只找到两枚一百日元、一枚五十日元和四十枚十日元的硬币。
换了一套与昨夜不同的衣服。朝仓离开了寓所,他按日常上班的路线在东大前停靠站乘上东之头线班车到涩谷,在涩谷改乘地铁去东京桥的公司,他在地铁车站小卖部买了三份与自己订阅的不同的晨报,趁乘车之机翻了一遍,它们对横须贺事件所作的报道,没有什么新东西,关于朝仓所干的那件袭击共立银行现金押运员的事件,这几份报纸都只给了很小一块版面。朝仓在报道中也看不出有任何重要的信息。
进了东和油脂公司的财务处办公室,只见同事们一个个都显出在周末的休假中玩得精疲力尽的倦容。
谁也没提起昨夜横须贺发生的事,未必没人读过报纸,大概是懒得关心吧。大家谈论的话题是希望本公司早日实行美国那样的一周五日工作制,还有就是猜猜年终奖金能拿多少。
财务处小泉处长像往常那样,上班铃响后也不见来,职员们星期一上午,干起工作来也是疲疲沓沓的。
离发月薪的二十五日还有十天。朝仓刚闪出向副处长金子提出预支薪水的念头就立即打消了,他暗骂了自己一声,在公司里的我,要水远保持一个埋头干工作的职员的形象。
十一点,小泉处长来到办公室,今天他的眼皮下没有那圈黑影。处长到后不久。朝仓办公桌上的指示灯亮了,同时低音蜂鸣器也响了起来。
朝仓拿起了听筒。
“是共立银行给您的电话。”耳畔传来了接线小姐机器人般的声音,他的脸部肌肉顿时抽紧了。
“请接过来。”朝仓含糊不清地说道。随着“咔嚓”的换线声。耳机里响起了共立银行事务的声音。
“小泉君吧?我是兵库呀,现在有个叫南海药事的公司用东和油脂的空头支票到鄙行要求兑现八百万日元。这家是过去没听说过的公司,说不定是你把通常用来另立帐户的公司名称换了换,所以就来核对一下……”
对方很亲昵地说着。
“对不起,马上给您转到处长那里,请稍候。”
朝仓答道,他按了通往电话总机的键钮,兵库惊慌地说了声什么,电话里换成了接线小姐的声音。“有何贵干?”
“看来你搞错了,这里不是处长的办公桌。”朝仓说。
“啊……实在抱歉!”接线小姐带着人情味地说了句道歉的话以后,朝仓的听筒里就哑无声息了。而处长办公桌上的蜂鸣器则响了起来。朝仓放下话筒,竖耳静听。他听到拿着话筒的处长低声而急促地说:“嗯一嗯,确实如此,……糟啦,不,别担心,是吧?对我公司职员?这,明白了,……是这样。未能预先告知……请多关照。拜托啦,怎么样,今天晚上就摆它一桌,那么就在老地方恭候啦……”
朝仓虽然身为财务处的职员,但他也不知道东和油脂公司与叫做什么南海药事的公司有业务往来,况且东和公司给南海药事提供空头支票一类的事,用普通的常识也是无法解释的,但是从共立银行的兵库专务的那些话以及小泉处长打电话时的回答来分析,朝仓还是很快就推断出那个所谓的南海药事公司,实际上是小泉为了自已从东和油脂公司抽调资金而利用职权设下的暗渡陈仓的栈道,或者说就是影子联营公司。兵库是了解小泉这种儿乎不加掩饰的手法的。于是就伺机下手进行敲诈。只要那笔钱不是存入共立银行,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向小泉素取报酬。刚才那个电话,不就正是对小泉的婉言相逼吗?打完电话的小泉把身子埋进皮制的安乐转椅里显得若无其事地用一把修指甲的小夹子磨着指甲。但是,那双隐藏在宽边眼镜后的眼睛里却蒙上了一层不愉快的阴影。
这一下至少弄清了小泉的影子公司中一家公司的名称,朝仓按着计算器想道。即便把每年要贪污数亿的公司总经理排除在外,还有不少侵春公司财物的董事,一想到他们,朝仓就感到气不打一处来。
小泉一年从公司中饱私囊的钱大概有数千万,而自己以命相抵也只不过才弄到一千八百万,况且那些钱还无法使用。现在还得为明天的饭钱发愁。
朝仓真想通过某种手法把那笔烫手的钱转换成可以自由支配的钞票的资金,如果转手成功,自己也就可以变成一只愉食公司的老鼠了。但是……
通报十二点的汽笛声在大厦街上空回荡,财务处办公室里也响起午休的铃声,起身来的小泉眼光投向朝仓,当两人的视线相对时,小泉便使了个“跟我来”的眼色。
朝仓故意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离开办公桌。小泉背对着朝仓往走廊走去。
“今天闹肚子,午饭就请免了。”
朝仓对正在替大家订饭的粕谷股长打了声招呼。就迈开大步来到了走廊。
小泉正抱着胳膊靠墙站着接受那些外出用餐的职员的问候朝仓走近小泉恭敬地垂下眼帘说:“有何吩咐?”
“没什么,本想大大方方地给你打个招呼,不过还是不要引起别人的羡慕为好。”小泉喂吸懦懦着说道,眼睛没看朝仓。“你工作很认真,我一直是很欣赏的。啊,这个虽少,就当作是我从日常开销中拿出来的奖金吧,它与公司发的不一回事,不必客气就收下好了。”
小泉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当看清走廊上只有他和朝仓,绝无第三者时,就将几张纸币卷着塞进了朝仓的口袋。“大概是想用钱封我的口吧。”朝仓想着。
“实在不敢当,我要收下就显得太不懂事了。”朝仓很有分寸地推了推小泉插进自己口袋的右手。
“行了行了、别这么说……你莫非是想拒绝我的好意?好了,就收下吧。”小泉不容分说池将钱塞进朝仓的口袋里。
“我收下了。那么,实在是太感谢了。”朝仓低下头说。
“今后要更努力工作啊!”小泉的话里有一层你要感恩知报的意思,说完,他就转身进人自动电梯,朝仓谦恭地低着头,目送电梯消失。他的嘴唇上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微笑。
朝仓走进卫生间,拿出塞在口袋里的钞票,一共是三张,都是一万元票面的。他真想给把电话错接到自己办公桌来的公司接线小姐送瓶香水作礼物。好歹有了这三万日元,看来在发月薪前,不预支工资或抵当物品,也用不着去操心体育训练的花费了。
朝仓走出卫生间,从楼梯下到一楼,来到了大厦的休息厅。看到小泉正和一个母公司新东洋工业公司的专务站着在讲话。朝仓停立在一盆盆栽着橡脸树的阴影里,等小泉与专务道别后走出了大厦、便慢步跟了出去。
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的遮挡,朝仓尾随着小泉。没走多远。小泉在日本桥边上的一家香烟铺里打了一个公用电话,没讲几句话,然后就走进了一家德国餐馆,是家名叫“克鲁比森”的用花色砖砌成的西餐馆。
朝仓到烟铺买了一合美国纳维卡时牌香烟,把一万日元一张的钞票找开。他想象着万一失败可能造成的后果,走进了“克鲁比森”店堂内光线较暗,小泉坐在最里面的一张台桌边,背对着门口。朝仓要了一份烤小牛腿和黑啤酒。他的肚子已经俄极了,转眼之间就把东西吃得精光。小泉对着一盘炖牛肉,象是难以下咽似地把调羹往嘴里送。
十二点半左右,店里来了一个翻骨高突、三十四、五岁光景的男子。他在小泉对面坐了下来,浑手挡开了前去订菜的女招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号纸袋,交给了小泉。然后起身走出了店门。朝仓往现金出纳自动记录器里投下发票和一张千日元的钞票,赶紧出来跟上了那个男子。
那个男子来到室叮一号街,走进了一座面临都立电车路、内部昏暗的祖借大厦,这栋小型大厦的门上挂着二十来家公司的门牌,南海药事的牌子就在其中。朝仓凭直觉知道这个男子是南海药事的职员,他从电话中接到命令,就到西餐店给小泉送去了给兵库的酬金。
等了五分钟左右,朝仓走进了那座租借大厦,楼内连电梯也没装,走上角度很小的楼梯中段的休急平台,那里扔着几只装有几只残汤剩水的大号瓷碗,里面还飘浮着一些香烟屁股,三楼一间屋子的玻璃门上写着“南海药事公司”的字样,是个五米见方的小事务所。室内装了两三部电话,放了二、三张力公桌。
朝仓想粗略了解一下里面的情况,但看来一时没有开门的迹象,于是就沿着脚步声回音很响的冰冷的楼梯下了楼。他漫步走回了公司所在的新东洋工业大厦。这栋隔音和空调设备齐全的大楼,在外人的眼里,大概是财富和发展的象征吧,走进财务处办公室,朝仓与同事们谈了些不关痛痒的闲话。不一会儿,一点钟,铃声响了。在楼顶上高尔大球场打球的人以及外出吃饭的人都回到了办公室,乏味无聊的工作又开始了。
小泉处长整整一个下午都在力公室走来走去,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在离五点下班铃响还有大约三十分钟的时候,他对金子副处长说了声:“啊,剩下的工作拜托了。”
然后凑到金子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就收拾了一下办公桌出去了,朝仓本想跟踪小泉。以弄清他和共立银行兵库专务秘密会面的高级饭店,这下可落空了。
按时下班的朝仓直接回到寓所。他跑步去下目黑的“日蒲拳”拳击馆,在那里全力以赴地进行了两小时光景的练习。冲过淋浴。回到寓所已是八点半过了。
在回寓所的路上,朝仓到自选商场买了十多公斤的食品,主要是罐头和用来补充维生素的柠檬,还有两瓶下等威士忌。这些用了近五千日元。不过这三四天里就无须为吃的东西发愁了。他以鲸鱼罐头当饭,又连皮啃了一个柠檬,一边读着晚报。在“横须贺发生海神组与三浦组的流氓冲突、重伤二人”的标题下只有短短一段文字。报道中关于海神组的毒品贩子和吸毒者对警察是否提供了什么的事只字未提。
吃完东西的朝仓,穿上朴实无华的衣服。乘坐井之头线和国营电车来到了池袋,他选了一家人头拥挤的商店,买了副绢纱手套,到一家土杂货店,买了双橡胶手套,又换了家杂货店,买了一把铁锹。余下的时间当然是回到寓所睡觉。由于好久没这样沉睡过了。所以朝仓这一夜因遗精裤子湿了好大一片。
第二天,从公司下班回到上目黑寓所的朝仓带上未拆封的铁锹和手电筒,乘上了井之头线电车。他穿了一套半年前在美军基地边上弄到的,已经磨得快破了的工装上衣和细纹布裤子,打扮得活象个体力劳动者,头上戴了压得很低的旧得变了色的滑雪帽,脚下穿了双运动鞋,车内多半是下班回家的乘客,朝仓虽然尽量用帽子和竖起的工装领子把脸遮起来,但高高的身材仍使他在人群中显得有点突出。
朝仓十分渴望能有辆车子。当然,在干大事时用自己的汽车是危险的,但连做那些准备工作的零碎琐事也得偷一辆丢一辆地干就太危险了。
朝仓在下北泽改乘小田线快车,当驾着汽车时,可以意识到自己是在行动,即使连续开车也不感到疲劳,而当被电车摇得晃来晃去时,就觉得自已仿佛成了一样物品,实在有点烦燥。
过了多摩川,一眉弯月挂在夜空。寒风吹拂着荒凉的河滩和水面。车到了这一带,乘客就很少了。
电气列车在大概刚好割好的稻田间飞跑。朝仓到西生田下了车。没人注意他。
出了车站,他直接去了通住厚木的大山大街。道路两旁有几家零零落落的商店。路上奔驰着轰隆作响的。柴油机冒着股股黑烟的自动装卸卡车,整条路都很暗。朝仓走了不多远,在快到派出所的地方往右拐了个弯。
派出所门前只亮着红灯,可能是用晚饭的时间,不见警察的影子,朝仓穿过钦路道口,走上了一条凹凸不平的石子路。路略有些坡度。
前面不远稍稍偏右的地方有一个长满杂木的小山头,就像潜伏着的个把关巨人。上面有块大牌子,是春秋园墓地的广告牌,黑暗中牌子上的字迹摸模糊糊。顺着山坡,路分成了V字型。出站后,朝仓前后走着一群职员,这时他们都走上了右边的道路。朝仓把铁锹扛在肩上,对直往前走去。
左面也都是小土坡,石子路上时有汽车开过,灰尘妨碍了司机的视野,都开着黄色防雾灯。
右边的小山被逢中劈开,断面坡度很陡,下面就成了分期付款的土地集团的产业,还没有建起住宅。在杂木林未被伐去的小山上,也有一处分期付款的土地。
这块地皮上已有几幢房子,不过还仅仅建在或许是地价比较便宜的山顶上,所以窗户里射出的灯光是根本不可能照到石子路上的。再往前,就快到墓地了。
朝仓仔细观察了周围,确信石子路上无人后。就以左边的小山为座标顺着田埂穿过了一片庄稼地。他用力分开长在陡坡下的杂木树枝,登上了一块台地。地上长着齐胸高的枯草。朝仓曾为了试射手枪,偷偷来过此地几次。所以他对这一带的情况十分熟悉。
穿过面积颇大的台地,来到了一条夹在树林之间的狭谷,不过这里役有流水,还是称洼地更为确切。右边是块狭长的庄稼地,右边是沼泽地和树木茂密的小丛林。
走下一条泥泞的小路,然后下到庄稼地沿着田埂,他走进了右边的沼泽地,只要踏着草丛走,就可不湿鞋帮地穿过去。走过沼泽地来到灌木蔓草错杂丛生的小林子前面,朝仓这才打开手电,撕去铁锹前刃部分的包装纸,捆起塞进口袋他不断地用铁锹劈断缠住脚的蔓草,往丛林深处走去。
弯弯曲曲地走了五十来米,他找到了一块三米见方的空地,缠节绕蔓的树枝把空地遮掩得严严实实。
他用一根缠在树干上的藤条把电筒绑好,借着手电的亮光,挖起坑穴来。树木的根须不分方向地在地下延伸着,朝仓叉开双腿把全身重量压在铁锹上,麻利地切断了树枝。
一个小时后,一个深一米、宽一米、长两米的坑穴挖好了。坑底积起了渗出的地下水,朝仓的鞋子和铁锹都让泥水弄脏了。
朝仓把铁锹藏在坑穴边上,拿着光线已暗淡下来的手电,摸索着沿进来时留下的痕迹走出了这片小林子。
冬木的墓穴挖好了,当然墓碑是不必准备的,纵然有刑警保护着冬木,但他们终究不能在冬木边上永远守候下去。
第二天夜里,朝仓析也的身影又出现在横须贺。这天晚上,他穿了一件黄色羊皮上装,下着一条黑褐色的厚料裤子,口袋里放着一副与以前不同的深绿色墨镜。
“百老汇·阿培纽”上没有发现穿着制服的警察,可能埋伏着便衣,不过他们自然不会在自己身上贴上刑警的标签,所以朝仓也弄不清究竟谁是便衣警察。
今晚看来又有军舰入港了。以“百老汇·阿培纽”为中心的海军基地街,让美国水兵挤得水泄不通。现在是晚上九点半。那个在卡宾枪的弹雨中给打掉半个脑袋的今野死前说的“道明各夜总会”,就在那条离“阿培纽”和谭访神社的参拜道不远的一条路上,也是条以美国兵为对象的烟花路,如果顺着海军基地正门的方向走,这就在路尽头的右侧面。
今野说过,那些携带毒品上岸的水兵同道们只要走进那家夜总会,在台桌前坐下,就能出手毒品换回钞票了,拥挤的水兵给街道带来了一种特殊的热烈气氛。朝仓沿着街道向夜总会走去,他十分明白,那里是龙潭虎穴。
“道明各夜总会”的门面刷成了一片白色,亮着一明一暗的霓虹灯的大门口,一群戴着白色海军帽的水兵正在与穿着绿色工作服的通讯兵翘起大拇指互相辱骂着。争吵的原因大概是为了那儿一个站在一旁喷着香烟的女招待模样的日本女子。
朝仓掏出墨镜戴上,以遮住眼睛。用肩顶开装着茶色玻璃的大门,走进了夜急会。两个穿着金丝缎子制服的侍者。看清进来的朝仓是个日本人,为难地皱起了眉头,不过来者也许是个美籍日本移民的后代,于是。就卷起舌头,用洋经滨英语大声招呼道“Welcome,(欢迎)”朝仓无言地点了点头,进门是铺着紫色池毯的回廊,一个保镖模样的黑衣男子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画报。
“Please follow me many girls much happy.”(请跟找来,有许多小妞,保你满意快活。)
一个门侍不仅楼住高出他半个头的朝仓的腰,还带着朝仓走进了回廓深处。坐在沙发里的保镖漫不经心地瞥了朝仓一眼。回廓的尽头有个衣物寄存处,朝仓对戴着眼镜的女招待做了个什么也不放的手势。
寄存处左手前边不远的地方有扇看上去十分结实的门。
“Please!(请)”
门侍弯腰打开了门,像从地下钻出来似的,爵士鼓的敲击声和高音萨克斯管的悲戚声夹着惨有毒品的香烟和雪茄烟的烟雾迎面扑来。
那种娱乐场所特有的客座上光线昏暗,比开映时的电影院还要暗。一个由五个把脸乱七八槽地涂成黑人般的颜色,并仔细地抹上一层黄油使之发出油光的人组成的爵士乐队正在舞台上演奏,屋角有一排围成马蹄型的酒吧柜台。还有一个点着灯笼,布置得像是流动摊床般的寿司柜台。只有这两个地方还谈得上有点光亮。有着夜行动物一般视力的朝仓,马上适应了昏暗的店堂。他像个常客似地径直走近屋角的长桌边。他在柜台长桌边物色着对象,可眼下只有三个大概与此夜总会订有合同的伴洋女郎。还不见有美军士兵。柜台桌里面有五个穿着白色酒吧服的招待,正带着无聊的表情并排站着。朝仓在屋角落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How food you want.”
(要点什么?)
靠他最近的一个招待用美军士兵中流行的理语问他,“加塔……请来双份,并兑点水。”
一听是讲日语的,那几个伴洋女郎把责怪的目光投向朝仓。瞧着她们一头纷乱的大概是染出来的黄色头发,朝仓看到了她们生活中凄枪的一面。
招待扬了扬眉毛,说:“对不起。因为这里是难得见到日本人的。”
他带着轻蔑的微笑把手伸向身后的酒橱。
朝仓举杯喝着香气扑鼻的加塔,把一只胳膊支在柜台上,打量着包厢那边的情形。
他把手枪藏在长裤里面,贴着大腿内侧,他对枪的重量已习圈了。
共设有二十五个包厢,座椅的靠背都很高,其作用与屏风相似,包厢里的美军水兵们已被接毒香烟和酒精刺激得近于疯狂了,他们有的楼着陪酒女郎在接吻,有的干脆把妓女抱在腿上来真格儿的。
女人淫荡的嘻笑声、水兵们快活的啼叫声,带着连大麻的烟雾也无法冲淡的秽气,传到了柜台这边。
在地板上,一个金发一直拖到腰部的英国女脱衣舞演员开始表演了。但是那些与其看还不如从身边的女人那里获得乐趣的水兵们对她的表演不屑一顾。
受到冷遇的女演员从客座上拿了一个啤酒瓶。仰躺在地板上,一个劲儿地表演看如何用啤酒瓶自慰。美国水兵对此报以一阵口哨和稀稀拉拉的掌声。
“真是出色的表演啊!警察对此无所谓?”朝仓轻声问招待。
“是啊,在这班水兵老爷看来,日本的土警察与朝鲜兵没有什么两样。警察先生对自己的生命总还是珍惜的吧。”招待嘲笑地说。
脱衣舞演员丢下几句骂声退场了。
朝仓又要了一杯加塔。
此时柜台这边来了一个皮肤浅黑的水兵,像是中南美一带的人,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着。褐色的眼珠警惕地看了一眼朝仓,然后向招待要了份甜酒。招待连瓶放在了柜台上。
水兵把嘴巴对着瓶口、“咕、咕”一口气喝了半瓶左右,这才满意地长长舒了口气。他呼出的这口气带着浓烈的酒味,似乎只要点根火柴就会烧得起来。
把酒瓶放下后的手已经不抖了,他用嘶哑的声音嘀咕了一阵。大意是说他被关了小号,现在还没解除禁闭,接着用尾音升高的英语说:“这里,就是与斯基奥一起来过的酒店吧。”
“不,是与斯尼起。”
这大概是做交易时的切口。水兵会心地微笑着从内袋里取出一个没封口的驼骆绒袋子,放在柜台上,然后把袋子推到招待那里。
“Thanks!(谢谢)”
招待接过那只印有骆驼图案的袋子,打开一扇装在酒捆边上的暗门丢了进去。
柜台这边的伴酒女郎,打量着这个水兵,像是在掂量这个男人能出的价钱。水兵两口把剩在瓶里的甜酒喝光了,另外一个招待收拾起空瓶,又拿出一瓶拔掉瓶塞,放在柜台上。
消失在暗门深处的招待五六分钟后走了出来。
“给您这个。”
他说着将一只带来的纸盒放在水兵的面前。
水兵把纸盒放在膝盖上,一把撕碎封条,打开看了看,当他确信里面装了二十万日元时,说了声“OK!”
这才把钱卷起塞进口袋,空纸盒还给了招待。三个估着价的女郎立刻围住了水兵,她们搂抱着他,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勾引他。
水兵挑了其中最胖的一个。他左手提着酒瓶,右手楼住女郎到包厢那边去了。留下的两个妓女朝他们伸伸舌头,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朝仓对这种堂而皇之的肉体交易,不由得有点吃惊,但他脸上仍然无所表示。
当朝仓要了第三杯加塔酒时,他发现招待正与一个站在靠近厕所进出口的楼梯中间的东亚人频频使着眼色。朝仓不动声色地继续喝他的酒。
那几个站成一排的招待同时向朝仓投来嘲笑的目光,这时朝仓也听到了迫近的脚步声,声音最后停在了他背后。
“不许出声!不过,你要是叫喊起来,对我们可没什么,要是打扰了这些美国老爷的寻欢作乐,那可不是件好事啊!”随着低沉的声音一股老烟鬼的口臭气喷到了朝仓的脖子上。
脊梁骨上顶着了一个硬梆梆、冷冰冰的东西,那一定是手枪枪口。
“干什么蠢事?”朝仓纹丝不动地坐着,等待的东西终于来了。
“你还是问问自己吧。好了,站起来!慢慢地站起来!你要是有什么不老实的举动。老子可要开抢的!”那个男子在朝仓背后说道,由于柜台里面没有装镜子,无法看见那个家伙的相貌。
“你看错人了吧,要是在这种地方开枪。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你知道吗?”朝仓说道。裤子上的拉链有点松了。
“当然清楚。所以我才敢这样讲。要是枪声把美国老爷给打扰了,就是冲进警察,也无法制止他们骚乱的,待骚乱平息后,我早已在哪个远离此地的地方陶然醉罗!好啦照老子说的站起来,可别让我再关照你了。”那个男子用手枪戳在朝仓背上,话音里充满了自信。
在夜总会厕所出入口边上有道上二楼的楼榨,楼梯的右侧有扇很厚的铁门。背上任人戳着手枪的朝仓往铁门那边走去,一个站在楼梯中段服装华贵的男子。走下楼梯打开了铁门。门洞里光线也很暗。客座里的美国兵正热衷于干他们的把戏,根本没人去注意朝仓他们,“别磨磨蹭蹭的。”朝仓背后的那个男子用压低的声音命令道。
朝仓踏进了门洞。
通道的两边雀积着装啤酒瓶和威士忌酒瓶的木箱,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味,天花板上亮着一盏小小的电灯,铁门在身后关上了,通道的尽头还有一道门,是用坚实而沉重的青冈栋木做的。
那个原先站在楼梯上的男子与朝仓擦肩而过,走到栋木门边。
朝仓自信可以抓住这个家伙,然后迅速掉个位置,让这个家伙做自己对付手枪的盾牌,但他不想这么早就动手。
男子打开了栋木门,自己先进了门。背上的枪口又使劲顶了过来,朝仓就跟着走了进去。
里面是个面积颇大的地下室,屋角上堆着打成了包的货物,地下室里站着三个男子:一个看样子是饮食店老板,一个是身着黑色上装、颧骨高突的人,另外个就是刚才进门的那个服装漂亮的男子。
“好了,站着别动!”在朝仓背后持枪威逼的男子说着随手关上栋木门。他慢慢移动步子转到朝仓面前,原来就是在夜总会回廊的沙发上看画报的保镖。他手中拿着一支新式的柯尔特牌转筒式手枪,枪筒的顶端装着短短的速射管。
“是这个男子吗?”两颊瘦削的黑衣男子对朝仓抬了抬下巴,把目光移向饮食店老板,深陷的眼窝就像两个黑窟窿。
“是,就是这个混蛋!”秃顶的店老板左右忽闪着贼溜溜的眼珠,说话了他搓着手。“当时我从后窗瞅见他,他没穿这身上装,不过在巷子里打人的确实是这个混蛋。他虽然装出副一点也不知道三浦组的事之类的糊涂相,但肯定是个受雇于三浦组的职业杀手。”
“我没问你别的,你辛苦啦。”黑衣男子从一个细长的皮夹里抽出一张一万日元的钞票,交给店老板。
店老板谙媚地笑着正要伸手去接,他的脸突然阴了下来,结结巴巴地说:“这,我向你报告望风的快要吐露真情的那份赏钱呢?”
“真罗嗦,你对此有意见?”
“我,我的意思是……”店老板的脸刷地变白了。
“那么,就老老实实收下吧。辛苦你了。出去做你的买卖吧。可要好好地待客啊!”黑衣男子歪咧着嘴笑道。他的嘴瞬极薄。像是两把切面包的刀片。
“是是,实在打扰了。请对三浦组不要提起此事。要是让三浦组知道了,那就会要我的命了。”
“这个自然。不过你要是在钱的事上说三道四的,就把你干的事告诉三潽组。怎么样,掌柜老爷?”黑衣男子的嘴咧得更歪了。他睁大窟窿一般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没,没有的事儿我什么也。”店老板摄喘着,低三下四地哈着腰往后退去。
地下室的左右两旁都装着栋木门。那个衣着漂亮的男子打开了左边一扇,店老饭逃也似地溜了出去。门又让那个男子关上了。
“现在么……,”
黑衣男子目不转睛地叮住朝仓。朝仓心想他的颧骨可真够高的。那个家伙的右手很随便地甩着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同时摸出根黄磷火柴,用指甲一弹就点着了。
“你们怎不杀了我?”
朝仓的脸上是一副挑逗的神情。如果对方想开枪,那就只有动用藏在大腿手枪了。
“阿,别忙啊。不能这徉简简单单地杀了你。那得等我们好好疼疼你以后。”高颧骨的男子长长地喷了口烟。
“吉村去搜这家伙的衣服!”
吉村看来就是那个保镖的名字,他端着手枪转到朝仓身后,用左手轻轻拍了拍朝仓的裤子后袋和腋下,又在上衣胸袋里掏了掏。
“这小子的心肠很好。他好像没带家伙,坂本先生。”吉村小声说。
“畏畏缩缩的。裤子的口袋也查过了?再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被称作坂本的就是个高颧骨的男子。
朝仓回答说,吉村把从朝仓身上抄来的东西放进自己的口袋。
“什么?”
坂本脸上毫无表情,他叼着香烟凑到朝仓跟前,往朝仓险上喷了口烟。朝仓把脸移不移,避开香烟的火头。
突然,坂本右手迅速伸进西装襟里,从挂在腋下的枪套中抽出一支三八口径的勃朗宁手枪。
“枪倒不赖。不过,用这玩艺儿可别想叫我开口。”朝仓说。
“看来就这样吧。本想在这里给你点颜色看的,不过即使你的哀嚎声和枪声传不到夜总会的客座那边,要把尸体弄出去也够麻烦的。现在请你跟我们一起坐车去兜兜风吧,这可是有去无回的哟!”坂本开心地笑了。
“准备好了吗?野坂。”坂本低声问道。
“随时都可以,车子就在老地方,请三分钟后来。”那个斜靠在左侧门上、穿着包脚裤的双腿交叉站着的男子答道,就是那个穿戴得漂漂亮亮的家伙。
他的肤色浅褐,眼睛既大又圆,容貌像是菲律宾一带的人,声调也有些古怪。
被称作野坂的男子开门走了出去。
坂本不停地把手中的勃朗宁袖珍手枪的保险关上、打开,发着单调的声音,他在等待朝仓的表情发生变化。
朝仓仍是那副神色。两分钟过去了。
“算了,走!你不至于想逃跑吧!”坂本甩枪口指了指左侧那道半开着的门。
朝仓顺从地照他的命今走过去,门那边有条通道,上面是粗糙的混凝土天花板,缝隙很大,挂着不少水珠,朝仓身后是吉村,吉村后面走着坂本。
天花板压得很低的通道有好儿个拐角,至少有百来米长,在通道尽头的石阶上站着野坂,他已经打开门等着了。
上了台阶,前面就是个大约可以容纳五辆车的车库,现在里面只有一辆“菲亚特2300型”小汽车,装有消音器的排气管中冒着淡淡的青烟。
野坂坐在驾驶席上握着方向盘。车库的门关着。后排座位上,坂本和吉村各坐一边,把朝仓夹在中间。
野坂转过身将一顶事先放在副手座上的软呢礼帽重重地扣在朝仓头上,礼帽的尺寸对朝仓来说太大了,帽檐把他的脸全遮住了。
坂本和吉村把枪口顶在朝仓的肋间,用大衣下摆把手枪盖住。
“OK,开车。车票可是单程的啊。”坂本说道。
野坂在驾驶仪表上按下了一个键纽,遥控的车库金属卷帘门随着电动机的轰鸣声卷了上去。
车身漆黑的“菲亚特”发出一阵意大利汽车独有的柔和的排气声,疯了似地起动了,车身猛地蹦了起来。因加速时的冲力,朝仓的身体在座椅上前后晃了儿下,他的头往后仰去。
透过一直盖到眼睛的帽檐的缝隙,朝仓迅速地判断着周围的情况。这个车库离“道明各夜总会”很远,看来即使店门前埋伏着刑警,也未必会注意到这部“菲亚特”。
又是一颠,朝仓的头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大出许多的礼帽再次把他的脸罩住,视线被挡住了。朝仓若无其事地把手放在裤子上按住那支藏在大腿内侧的自动手枪,心里暗暗祈祷坂本他们别注意到这一点。
“菲亚特”一开上三笠公路就加快了速度,跑上久里洪街后时速立刻不费力地拉到百公里以上。
“野坂这个人啊,是菲律宾混血儿要是上溯到他的祖宗,还流着拉丁民族的血呢,用起刀子来真是榨极了。”坂本是在说那个开车的男子。
车窗左边出现了安浦港随即又被抛在了后面,道路在陆地中间延伸了一小段,左侧又与黑晤的海水为邻了,不过身体两边都让人顶着手枪的朝仓只能听到挡泥板的控制杆,因被风吹发出的有节奏的单调的声音和引擎的嗡嗡声,还有就是各种机器齿轮发出的机械的碰撞声―他所知道的仅此而已。
沿着海岸线的一百三十四号中央公路,也就是通称的久里洪大街。要是在掘之内一帝往右拐,直到久里沂,这段路离海岸线有相当距离。
不过“菲亚特”一直往前开去,进入绕到观音崎内侧的地方公路,过了浦贺,在久里涣才与一百三十四号中央公路一度交会。车子开始颠簸起来。
过了马倔之后,“菲亚特”跑上了碎石子路,从左边进人一片杂木林,再沿着私人公路来到了海边。枯叶在车轮下被碾成碎片,从离开车库到这里仅用了大约十五分钟。
杂木林后面有块松树林,在林子深处可以看见一幢砖木结构的平房。从这幢别墅模样的平房再过去就是断崖和海水了。
“菲亚特”带着一阵卷起的小石子停在了平房前面。
“到啦。下车!”坂本从朝仓脸上揭去帽子,自己第一个下了车。
重新能够瞧见东西的朝仓扫了左右一眼,野坂关掉了汽车引擎,海浪的咆哮声立刻变得震耳欲聋,波涛拍击着断崖,象是在磨砺利牙。
朝仓下了车,后面紧跟着下车的是吉村。野坂从小包里取出一支大号蜡烛,用修车轮的扳手撬开了平房的门,走进屋内点燃了蜡烛。
“你也许不知道吧,这是一幢长期空闲的住宅,主人只是在夏季把它租出去。他和海神组毫无关系。所以嘛,警察是不会注意到这里的。”坂本笑着说。在黑夜的星光下他的牙齿带着几丝绿色的光。
“懂了吗?后面就是大海,橱墓坑的麻烦也可省去,再说,在这里开枪,没人听得见。”坂本把勃朗宁的枪口对着朝仓的脸,用大拇指打开了保险。
朝仓微微一笑。这个枪声不会被局外人听到的地方,对自己不也正合适。
“你不信我说的话?”随着话音,坂本突然对准朝仓的脚下开了一枪。
在夜色下枪口和退壳孔进出了一道橙黄色的闪光。弹头在朝仓略微叉开的双脚间激起了一股沙柱,就像一只无形的利爪在地下划出了一条长沟,跳起后消失在松树林中。
朝仓岿然不动,心里却在想在这种地方进一步激怒坂本是很危险的。于是他装着垂头丧气似地聋拉着脑袋,嘟味道:“我懂啦。可以进屋去谈吗?”
听到了枪声,野坂从屋内冲到门口,坂本用左手做了个没有情况的手势,说:“要是明白了,就别拖拖拉拉的老站在这种地方,我都要感冒了。”
他用鼻子哼笑了几声关上手枪保险放回腋下的枪套里。
三个男子都走进了屋子。走过门廊。里面是一间十五榻榻米左右的西式房间,一件家俱也没有。
在他们的背后,风把正面的门关上了。
野坂点燃的蜡烛放在壁炉的装饰台上,发着深黄色的光亮,把这几个人的影子怪模怪样地曳得很长,这里虽然架有电线,大概因为这一带都是空住宅,所以停止送电。
朝仓站着,他的对面是与邻居相连的墙壁,海神组的三个家伙就并排立在离他四米左右的地方。
“喂,你可要说实话。换个题目吧,刚才好像是问您的名字,现在我问你,三浦组雇了几个像阁卜这样的男人?”坂本发问了。
“……”朝仓没答腔。
“啊,那好,阁下闭口不言,这样只会给用刑增添乐趣。这个问题等会儿慢慢说,我再提下一个问题怎么样?三浦前两天好像转入地下了。看来他知道我们在找他,就从地下指挥阁下和您的伙伴,三浦那个家伙他躲在什么地方?”坂本说道。
“这个么……”朝仓扬起了一条眉毛。
“什么?!”坂本很满意地笑了,他转身向着野坂。野坂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从内袋掏出一把刀身大概有二十厘米长的弹簧刀,吉村似乎是觉得老是端着手枪太没威风,于是把枪放进了裤子后袋。
坂本朝野坂点了点下巴,野坂一按柄上的键纽,立刻跳出磨得飞快的刀刃。他走近朝仓,左手揪住朝仓的头发,右手的刀尖抵在朝仓的喉节上。
“怎么样想开口了吗?”野坂的声音因兴奋而变得嘶哑了。
朝仓等待的正是这个时机。他斜闪开身子避过刀锋,同时迅速地拉开裤上的拉链。这几个动作,由于有野坂的身子挡着,坂本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朝仓的右手一下子从打开的拉链伸进长裤,拔出藏在里面的柯尔特快速自动手枪,在打开保险的一刹那间同时扣动了扳机,三十八口径的射击声震撼着整个房间。子弹打入野坂的上腹部,把他的内脏搅得一塌糊涂后从肩押骨上面一点地方的背部穿了过去。
野坂的身体被打得向坂本两人的方向飞了出去,此时他已死了。大概还来不及体验一下自己的内脏和神经组织被三十八口径特大号弹头破坏时所造成的烧灼般的剧痛。
坂本已从腋下的枪套中抽出勃朗宁手枪,但是野坂那具已经没有生命的尸体飞过来,撞得他打了个趟超,还溅了一头野坂的鲜血。
朝仓迅速把枪口对向茫然不知所措的吉村。瞄准他的脖子开了一枪,子弹穿透了颈椎。
坂本抓瞎似地把野坂的尸体推倒在一边,他的眼中糊满了血污,一双手拼命地擦着眼睛。
朝仓的手枪没有发出第三发子弹,手的响声,他把大拇指顶在击铁与撞针之间以防走火,拿枪对着坂本的右手狠狠地一砸。坂本的手抢掉了下来,刚碰到地板,枪就走火了,吓得朝仓冒出了一身冷汗,还好,子弹只是把墙上的砖头崩碎了一块,这时坂本已把溅进眼内的血污擦去,他扑向地板,想用左手把勃朗宁手枪抓到手。
“你给我算了。”朝仓露若牙笑道,一脚踏住坂本的左掌,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上面。
坂本惨叫着趴倒在地板上背部弓起,乱蹬着的双脚一阵痉挛,痛得失去了知觉,像沙袋一样瘫倒在地板上。
朝仓这才把脚从坂本的手掌上挪开,白生生的骨头戳出手掌,手掌骨给踩碎了。
朝仓把自已的手枪关上保险插进裤带,把坂本的手枪踢到屋角,已不必担心它再走火了,刚才那一枪由于没有反后座力,自动跳壳装置未起作用,弹壳已把第二粒子弹顶住了。
他把眼睛移到吉村身上,颈椎内的中枢神已经被子弹击断,看来是没救了,在摇曳的烛光下,吉村的脸跟死人已相差无几了。朝仓在三个躺在地上的已无知觉的身体上搜了个遍,把三个钱包中所有的钱全部放进了自己的口袋,有十四万现金光景拿回了当时从自己身上抄去的东西野坂身上的“非亚特”汽车钥匙和吉村那把枪身极短的柯尔特转轮手枪也都缴了过来。
搜完身后,朝仓拾起两颗掉落在地板上的三十八口径特大号空弹壳放进口袋。在弹壳上除了留有枪膛来福线的擦痕。还有撞针击发时在弹壳底部、弹壳跳出弹槽时所留下的度迹,从这些痕迹就可看出射出子弹的枪的明显特征。
朝仓又从野坂手中拧下那把他至死还紧紧握着的跳刀,用手帕擦去刃柄上白己留下的指纹,然后裹好仔细地观察起屋子的墙壁。
一颗子弹是从野坂背部穿出,一颗是从吉村脖子上穿出,都在砖墙上憧进了一个不深的小洞,朝仓用跳刀挖出了两粒弹头。朝仓把弹头放人口袋,左手从壁炉台板上拿下燃着寸把长焰头的蜡烛,让火舌贴近俯趴在地的坂本的头发。头发经烛火一烧,立刻卷缩起来。冒出一阵像露天火葬场般的恶臭,不一会儿坂本的脑门就给大火包围了。
坂本嘴里发出一阵惨叫声,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他左手给踩坏了,右手受了内伤,两只手胡乱扑打着被点着的头发,一面在地板上打着滚待火熄灭之后,坂本的脑袋已跟非洲黑人差不多了。朝仓待坂本身上的痛楚稍许消退了点之后,发话了。“我们的位置看来得换啦,现在是我来问你了。”
“杀了我,你这个畜牲!”坂本勉强说出声来。
“不要给我背诵过时的台词!没有人不怕死。要是死了,谁也不会记得这世上曾有过你这样一个人。你若真有勇气,就抬起头来,看看刚才还在给你卖力的两个同伴吧!”
朝仓说道。吉村这时已不呼吸了,嗜头的小孔上随着微弱的呼吸而渗出的鲜血现在也已凝固了。
“什么?”
坂本费力地抬起已完全变了样的脸,他只看到吉村颈后开着一个惨不忍睹的黑洞,就无力地垂下了脑袋。坂本面颊贴在地板上,双眼紧闭,嘴角挂着一长串口水,这模样甚至让人觉得像是纵欲过度后的情景。
烛泪滴在了手腕上,朝仓把蜡烛放回壁炉台板上,背春烛光斜靠在壁沪边。
“那么。你要是答应不杀我,全都告诉你。拜托了,饶了我吧!”坂本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说出话来。
“好吧。你和组长是什么关系?”
“我是经理,组长的左右手。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问呢?”
“是我在问你。往下说!”
“组长成了有身份的人后,就抱定主意不直接插手事务了。于是,只要组长说谁是个麻烦,我就把那个家伙给收拾掉。”坂本说话的声音似乎顺当得多了。
“那么。我问你,等会儿是什么人到这里来?你们大概商定要是杀我时遇到麻烦,就派援兵来吧?”
“不。我干到现在还没失过手,用不着什么助手。我弄不明白你是把手枪藏在什么池方的。我没有亲自搜你的身,才造成这次失败。”坂本呻吟着说。
“是从魔术师的黑礼帽中拿出来的。”朝仓得意地笑了。
“刚才你说三浦组的组长隐蔽起来了,那他躲在哪里查到了吗?”
“你难道不是三浦组雇用的人?”
“什么时候听我说过这句话了?”
“原来如此,实在不可思议。”坂本念明着。
“躲在什么地方?”
“三浦藏身的地方还不清楚,你到底是哪个山头的?”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新宿的某个团体。想买进一批货,现金我们不在乎。贵帮手头货源充足,我想先从一千五百万光景的买卖做起。要是你换成我,会如何办呢?”朝仓用认真的口吻说。
“怎么做?我要是你,就通过媚客接头,鄙帮海神组,除了做几笔小买卖用来维持小哄罗的开支外,据我所知是不直接和东京都市区的朋友做买卖的。既然如此,你怎么还这般蛮不讲理。”坂本惴惴地说道。
“必须直接来往,一旦让其他帮头知道我们买进了大量毒品就不大妙了。不过,你就把偏客的名字和住址大致上告诉我好了。”
“你不知道?”
“总有我们不知道的偏客吧,你可要说实话。我们与海神组到目前为止还没做过次交易。有些朋友可不喜欢我们从贵帮买进毒品啊……所以我的名字还有我们帮头的名字这次还得保密。你们把我误会成三浦组的人了,弄得几个弟兄白白送了命。几天前,在巷子里打卡宾枪的就是你们吧?”
“是我干的你大概是奉组长之命行动的吧?”
“是啊,大家彼此彼此。这不,我和你之间绝无个人恩怨。哎呀,用火烧你的头发是做得过头了。不过我可是差点儿让你们给杀了,心里实在是害怕极了。要不把你揍得不会动弹,就放心不下。好吧,请你海涵啦。那么,编客的事……”
“把鄙帮吃进的毒品弄出手的,是市议会的矶川议员。这可是个大人物。是市议会的实力分子,与市长的关系也很密切。而且还兼着县的公安委员,所以谁也奈何不了他。他的住所在家山公园附近,你去那里随便问谁都能告诉你具体住址。当然知道他在转手毒品的人倒是没几个的,不过……”
“我相信啦,那么,在请这个市议员撮合毒品之事时具休如何办呢?”朝仓眯起眼睛,把刀子扔掉。
“就说想买阿斯匹林不知先生能不能给介绍介绍。你这么说了,那小子就会问你一克出价多少。”
“现在行情是多少?”
“一克是一万五千日元,我们海神组给那小子的虽是一克一万日元,但只要他收下了就无后顾之优了。”
“原来如此。我说你的组长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叫岛崎,你问组长干什么?”坂本说着用舌头舔了舔左手掌上的伤口,嘴里又嘟味道。
“喂,你真他妈是个行家?看你用枪的那两下子算得上把好手、不过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提问就到此为止。真过意不去啊。那送你回夜总会吧,一个人站得起来吗?”朝仓殷勤地说。
“你真的,饶了我的命了?”坂本像呼喊似地说道,他咬紧牙关站了起来。朝仓从裤带上拔出柯尔特牌自动手抢。几乎与此同时,他的大拇指已打开了手枪保险,食指扣动了扳机。
在坂本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既不像不相信这是真的,又不像懊悔莫及的复杂的表情。随着枪声,他一屁股跌坐在地,被烧焦头发的脑袋慢慢聋拉下来。下巴埋到胸部。然后向前一仆翻滚在地板上。坂本的心脏挨了一枪。
朝仓关上保险,仍把手枪插回裤带。拾起跳出的空弹壳,弹壳还是热的。
坂本穿着的西装背上有一个钩形裂口,是出弹孔,朝仓放心地吁了口气,由于这枪打得很有把握,所以要找回弹头不会费多少劲。
跟估计的一样,弹头飞在了门上,朝仓月刀把它挑出,吹灭蜡烛,然后走出这幢别墅。
停在海风中的“菲亚特”,引擎冷却器里的水已冰凉了,朝仓用从野坂身上搜来的钥匙点火发动引擎,空转了一两分钟后就开车上路了。车子猛然地起动,车轮扬起了一阵沙子泥尘。
穿过松林和杂木林就走了那条震得车子咯咯直响的公路。走完这段路,沿着久里沂街往北开,最后进入了横须贺市区。
朝仓从刚才的询问中知道,日之出叮港附近的一家名叫“小菊”的高级餐馆,是三浦组的头目们聚会的地方。朝仓放慢车速,向“小菊”餐馆缓缓驶去。时间是夜间十一点三十几分。
“小菊”餐馆离饮食店街不远,孤寒独立的一幢房子,四周围着高高的黑色石墙。要窥探里面的情况。暂时还不可能。
朝仓把车子停在离餐馆不远的一个背光处。关上车灯,只让引擎慢慢运转,他坐在车里等着。
有好几对男女进出于餐馆门口了,但其中没有三浦组的男人。朝仓想把车转到三浦组的事务所那边去试试。三浦组的事务所离这里步行只要三四分钟。
朝仓正要把排挡挂上,从餐馆门口走出了一个瘦个子男人,戴着一顶礼帽。帽檐压得很低,身上黑色卷毛羔皮大衣的领子竖着。
看到那个男子在门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的侧面轮廓,朝仓把排挡拉回原来的位置。他下车快步追了过去。他走得很轻,几乎听不出脚步声。
朝仓在刚过第二个拐角的地方追上了那个男子,对方大概凭着本能知道有人追踪,把右手深深插进大衣口袋,站住不动了,“有什么事吗?”他压低声音先发制人地丢出一句问话。
“三浦组的福家吧?”朝仓冷静地问道。
“是又怎么徉?”福家歪起头笑道。过了午夜零点的巷子里,己有五分钟不见行人了。
“我是横饭东警察署的。您作为黄金叮发生的贩卖毒品案的参与人,能否移驾横须贺警察署?”
朝仓说着转身站到福家的右侧,伸出左手抓住福家右肘关节的凹陷处。用力一按,点到了手神经上的穴位,福家的右臂顿时麻木了。
“松手!真是笑话,我问心无愧,你要是想在我这里问点什么,那就去拿了逮捕证再来。若有证据,法官老爷是会签署逮捕证的。不管怎样,你把手放开!”福家冷笑着“呸”,吐了口唾沫。
“再说,你连警察的的证件都不出示,我可不同您罗嗦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好啦,走吧。警车在等着。”朝仓拉住福家,想把他带到餐馆的背后去。
“真讨厌!你可弄不动我,我要大声喊啦!您是个缺德警察吧!”
“是呀,听海神组的使唤,从海神组那儿得到好处。我给几个小钱弄花了眼,就想用不实之罪把我关进拘留所。这办不到!”
福家死死钉在原地。他的眼角细长,脸色发黑,大概是个老镖客。
“是这样……”朝仓的右手猛地伸进福家右边的口袋,从里面掏出支小型自动手枪。
“就凭这个也可让你吃三个月的馒饭―非法携带武器罪。”朝仓得意地笑了。这是支贝勒他三十二口径自动手枪。
“别说蠢话啦。在法庭上,我的话会让你觉得有趣的,这支家伙不是我的,虽说那上面留有我的指纹,但这是阁下强抓住我的手按下的指纹。”
“我知道了。总会取到证词的。好了,走,跟我上警车去。”朝仓把贝勒他手枪放进自己的袋里。
“可恶!难道会有人信你的话?喂,算了吧,你要不快走开,我就要大声嚷嚷了,说你是得了海神组的钞票来抓我的!”福家泄愤似地说。
朝仓拔出插在裤带上的三十八口径自动手枪。
“可以,你如再不去,我就在这里收拾你,可以造一个阁下拒捕、先朝我开枪的现场,我在您的尸体手里放上阁下自己的家伙,当然。您握住枪以后还得对着空气打上三四枪。我告诉你对刑警来说,有权合法杀人。”朝仓眯起眼睛,露出了凶光。
福家的脸顿时胀得通红,脖颈颤抖了起来,接着连牙齿也磕得直响。“去,我去。随便上哪都行,请别开枪!”
“你大概在想,要是打头儿就不说大话就好了吧?”朝仓从鼻孔中发出一阵笑声,他带着福家走到餐馆背后,一起坐进了海神组的“菲亚特”2300型小汽车。
“你。真是刑警吗?”被带到了“菲亚特”牌2300型汽车边上的福家,胆怯地问朝仓。
“别多嘴。喂,快点进去!”朝仓打开了副手座一侧的车门。
福家眼中露着求救的目光,不停地东张酉望,终于慢吞吞地钻进了汽车,坐在棱角分明、线条漂亮的副手座椅上。他的双腿直打哆嗦。
朝仓打开旁门钻了进去,此时不论往前还是绕后坐到驾驶座上,都有可能让福家抓住空隙逃走。
朝仓心想要有副手铐就好了,有了手铐就能毫不费力地将福家的后腕和脚脖子扣在一起,在他举手投足之间,限制他的行动,而现在这种情况下,却别无他法―他用手枪柄对着福家的后脑勺狠敲了一下。
福家的双手条件反射地朝后抱住脑袋,身躯从座椅上滚落下去。朝仓骑在前排椅座背上,从福家的裤子上解下皮带,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并把他尽可能摆成自然就坐的姿势,让他靠在椅背上。
汽车发动了。朝仓小心翼翼地抬起离合器,慢慢踩下油门,让“菲亚特”慢慢启动。当车子离开“小菊”餐馆去了相当长一段路后,他才猛地加速,“菲亚特”就像脱缰之马狂奔起来。
车子沿来路开去,在马倔附近进入那片杂木林,接着穿过小松林,最后在那幢砖木结构的别墅前停下。这时已过了午夜零点。福家在汽车跑上横须贺市立公路的时候恢复了知觉,起初他还挣扎几下,后来就闭上双眼,老老实实地坐着。当他一见到那幢背靠陡峭断崖的别墅时,就不顾一切地用身子去猛撞车门,脑袋碰在车窗上,把玻璃碰出了几条裂痕,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朝仓从驾驶座上伸过手去扭动了车门把手,福家借着体重滚翻出了汽车,脸颊摔在尖硬的沙石地上,不由得哼出声来。
朝仓也下了车。拎住福家的后领让他站起来,然后又揪着衣领把他扭进别墅。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一股带着馒气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朝仓一把将福家推倒在地,只听福家发出阵令人毛骨惊然的野兽般的哀嚎,大概是碰着一具尸体了。
朝仓打着打火机,走到壁炉边,点燃了那支放在壁炉台板上面的已烧去三分之二的八两大蜡烛。
横在地上的三个海神组的家伙的尸体姿势和朝仓离开时毫无两祥。被反绑着双手的福家,正挣扎着避开坂本的尸体。
“您满意吗?这是个你们三浦组恨之入骨的家伙,躺在此处的模样,比街上鱼市场里的金枪鱼还难看。”朝仓一只手支在壁护台板上,叉着十指,带着安样的微笑对福家说。
“喂,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福家趴在地板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道。
“还不至于要你的命,我想知道的,只是一些情报。”
“你撤谎!要是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你大概就会像对付这几个家伙一样把我干掉。”福家气喘吁吁地说。
“欧,假如您需要尝尝这种滋味,也未尝不可啊!”朝仓的脸上还是一副安祥的样子。
“你,你要我说什么才好呢!”福家翘起了脑袋。
“听说你们三浦组的组长藏起来了,是吗?”朝仓问道。
“……”福家低头不语。
“你还在考虑我到底是不是刑警吧?”
“不是。再下流的便衣,也比不上你,警察哪会有你这种东西?”“说得对。我不是警察,正因为不是警察,所以惩罚委员会根本不会来找我麻烦,哪怕在鸣枪警告时真的朝人开枪,就是打了几十发子弹也没人让我写检讨书。喂,你说,三浦他躲在什么地方?”朝仓平静地说,但对他这种平和静气的态度,福家却是越发感到自寒,全身不由自主地剧烈地颜抖起来,但他还是硬挺着答道:
“我怎么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要是知道了这些就会杀了我的!”
“你真是个地道的傻瓜啊。你以为只要说声不开口,我这个人就会罢休?再说光杀了你,还不到我撤手罢休的时候呢!”朝仓说这话时,微微醋出了那付洁白的牙齿。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屋内回荡着墙外传来的海浪啃啮礁石的波涛声。
“组长藏在东京。”福家终于打破了沉默。
“东京哪里?”
“雪谷的‘根雪’高级餐馆。组长的一个小妾在那里当女老板,他就住在一栋独楼里。”
“真是这样吗?”
“汽车从‘根雪’餐馆开到中原大街,用不了两分钟,从中原大街到横滨,比走第二京滨公路要快得多,所以联络很方便。海神组的家伙以为组长藏在油壶或叶山,把那几个地方的别墅住宅区都搜遍了,而在东京市区内藏身,就不会引人注意了。”
“好了在我未证实这件事之前,还不能让你回去。”朝仓说。
“随你的便。”
“不过要是我弄清楚你在撤谎,就立即叫你去见阎王,我可没功夫再来听你招供,反正知道组长住所的不会只有你一个人。”
“我说的是实话。用电话和组长联系时,只要说请接须藤的房间就行了。组长的名字在这段时间就用的须藤这个代号。”
“我相信你,所以我不会为难你的。那么,三浦的家眷呢?”
“有个妻子和一个女儿。”
朝仓走到屋角,捡起先前踢到那里的坂本的勃朗宁手枪,用力一拉枪机,那颗卡壳的子弹跳了出来,当抢机弹回原状时,第二颗子弹就上膛了。
“站起来!”他命令福家。
“不,我知道你的心思了,在打了我一枪后。再在我手里塞上支家伙,让人看上去象是在与海神组的小子的枪战时中弹身亡的是这样吧!”福家的声音在发抖。
“我正要这么说来着,尽量让你不感到痛苦,就像睡觉一样,这可不是开玩笑,你帮了我的忙,想谢谢你,所以就用最理想的方法为你解除痛苦。”朝仓说着连表情也换成了内心很感痛苦的样子。
“不!我动弹不了。虽然不知道阁下是谁,但既然想杀死我,那你就朝找背上开枪吧,这样一来,阁下伪装现场的企图就会露马脚。”福家从唯咙深处发出阵阵呻吟,脸颊蹭着地板,用劲把身子贴紧地面。
“是这样吗?!”朝仓走近福家身边,握着三八口径勃朗宁手枪的右手很随便地身边晃动着。
被皮带反捆住双手的福家俯身趴在地上,身子绷得死硬笔直,小便也尿了出来,冒着热气的尿液淌湿了一大片地板。朝仓用左手解开捆在福家手上的皮带,把鞋尖顶进福家的身下。用力一挑,想把福家的身子翻过来己陷于绝望之中的福家,困兽犹斗,他抓住朝仓的一只脚。用尽全力一扳,仓碎之间,朝仓差点被弄得跌倒在地。
福家赶忙爬起,用头向朝仓撞去。朝仓好不容易保持住身体的平衡,迅即往后退了两三步,举起勃朗宁手枪。对着冲过来的福家扣响了扳机。
福家身子顿时象泄了气的皮球,他睁大着两眼,双手仲开,就象去拥抱朝仓似的,慢慢向前倒去。
朝仓与扑在他身上的福家四目相对,福家吐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脸上,他眯起眼腑看着福家的瞳孔渐渐扩大,失去神色。福家双膝下弯,朝仓又往后退了退。福家蹭着他的双脚,瘫倒在地上,看来子弹没有穿透身子,伤口上只出了一点点血。
朝仓翻了翻福家的衣服,找到一只烟盒,在烟盒的夹层中发现了五克左右的海洛因,他把海洛因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用手帕擦去留在勃朗宁上的指纹。把它塞进坂本已经僵硬的手里,拔出从福家那里缴来的培米塔手枪,仔细对准先前自己的柯尔特手枪在砖墙上留下的两个弹孔各开了一枪,又朝留在门口的弹孔打了一枪,然后将枪上的指纹擦掉,放在福家的手上。福家的脉搏已经微弱,而且是断断续续的了,朝仓将福家的食指套进扳机,打了一发,枪因后座力跳落在地板上。不过可以肯定,福家的手上已留下了肉眼难以观察到的火药碎末。
朝仓又将屋子检查了一遍,把自己留下的痕迹彻底清除干净后,拿着蜡烛走出别墅,临了。他也没忘擦去门把手上的指纹。出了房子,波浪掀起的海风一下就把蜡灿吹灭了。
朝仓在横滨抛下“菲亚特”,坐出租汽车回到了上目黑的寓所。这时已快到凌晨三点了。
将从坂本等人身上抄来的十几万现钞和福家的海洛因,还有自己的柯尔特手枪一起塞进褥子与床垫之间。朝仓就钻进了被窝。他的心里总像梗着一样东西而无法入睡。虽说兴奋的余热尚未彻底消退,但更主要的还在于他觉得自己今天晚上的行动是一无所获。
迷迷栩糊睡着后,一会就醒了,一看钟,已将近八点了,朝仓赶忙穿上衣服,用湿毛巾抹了把脸,就走出了寓所。他乘坐井之头线电车和地铁在规定的时间赶到了地处京桥的公司。
午休时,他翻阅了几家晨报,还仔细听了同事的半导体收音机播出的新闻,都没有关于在观音崎附近的海崖畔,从一幢别墅中发现尸体的报道。朝仓把午餐的中国汤面吃了个碗底朝天。即使如此。仍感到腹中空空,他走出公司,在一条小巷里找了家中国荞麦面铺,坐在屋角的桌前吃了一份炒饭加菜汤。
肚子填饱后,难以抵御的睡意接踵袭来,朝仓在饭钱之外又给了女服务员一百元,请她在一点差五分钟时叫醒他,就伏在台桌上打起吨来了。
当被女招待摇醒的那阵子,朝仓感到整个脑袋是一片空白,在走回公司的路上才开始慢慢清醒起来,虽然只打了还不到30分钟的吨,倒是挺见效的。
下午的工作仍然是无聊透顶,朝仓心里不时涌起把手中的一切扔开,用脚踢翻座椅的冲动,正当他努力克制自己时,盼望已久的下班铃声终于敲响了。
四分钟后,朝仓夹在那群白领阶层的职员中,挤出大厦正门。乘坐去涩谷的地铁电车上,下班的两位同事石田和汤泽,跟往常一样走在他的身后。
“与学生时代的朋友讲好在筑地一家旅馆的客厅会面,所以我在此告辞了。”朝仓在下地铁的地道入口处停住脚,对那两个人解释道。
“那么说,对方是个女的吧。”
“该给我们介绍一下啼。”石田和汤泽正和朝仓打着趣,被后面挤来的人流拥走了,不一会就消失在地道里。
朝仓转身往室叮走去,他的目标是那幢面临室叮号街的都营电车路租借大楼。他的上司,财务处长小泉一手炮制的影子公司南海药事公司,就在这幢大楼的三楼。
已是日暮时分,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亮成一片的都营电车路上车水马龙。那幢大楼就位于日本桥与三越的中间。
朝仓来到大楼边上,他一边装出在观看一家钟表店橱窗的样子,一边扫视着租借大楼周围的动静。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一辆“王子”牌出租汽车在大楼跟前停下,朝仓看见后排座椅上坐着小泉,就迅速扭身溜进钟表店。下了出租车的小泉警惕地看了看四下,然后才走进大楼。
一个店员很殷勤地请朝仓坐下,而朝仓只是尴尬地对他笑了笑,就急冲冲地走了出去,他回到离京桥还有三四百米的地方拦了一辆出租汽车。这是一辆乳酪色的‘蓝鸟’牌日本车,与日式粗笨的“皇冠”牌汽车一样,在出租汽车中是最为常见的型号。
“上哪儿?”当朝仓坐下后,司机重手重脚地关上车门,一边发动着车子一边问道。司机是个三+二三岁光景的矮胖子。
“一直往前走。”朝仓答道。
司机放松了离合器,很熟练地把排挡逐档换至最高档,引擎发出了“咔,咔”爆响声。汽车往前开去。
“就停在这里。”当汽车驶至离租借大楼还有五十来米的地方,朝仓对司机说道。
“在这儿?”司机一个急刹车,不顾后面的汽车把喇叭按得乱叫,硬将车子靠到了人行道边上。
“就在这儿等,我也在车里等着。”车子一停下,朝仓就对司机说道。
“这有点难办啊:你没看到那边的标志,再说,我还得赶时间挣钱呢。”司机不情愿地说。
“标志牌上写的是‘禁止存车’,好像不禁止停车吧,要是让警察发现了就往前娜一挪。反正这对你并无坏处。”朝仓把两张千元的钞票扔在副手座椅上,现在手中有了充足的经费,自然没有后顾之优了。
“不过呢,先生。”收起两千元钞票司机的口吻变得客气多了。
“我知道,这是小费,你就把计程器调在等客的地方,车钱另外再加倍。”
“这个可实在。”司机对着后镜点头感谢,然后大模大样地把计程器调到等人的位置。
从后面开上去的轻型小汽车和摩托车,对这辆赖着不动的出租车,无不按着喇叭表示抗议,有几个人还把脸贴在车窗上破口大骂“姥子养的”,出租司机和朝仓都装作没有听见。
但是那个要命的小泉却迟迟没从大楼出来。朝仓开始推测起小泉会不会在自己去叫出租车的那段时间里离开了此处。
30分钟过去了,司机渐渐不耐烦了。
“我说,您等的人不来了吧,那些汽车也吵得够厉害的,我们开车好吗?”司机说着,通过后镜窥视朝仓的脸色。
“啊,等等,就再等一会儿看看。”朝仓心想要再过30分钟小泉还不出来。就下车。
“是这样啊!”司机绷着脸叼起了一支香烟。
小泉的身影出现在大楼门前时,正好司机第二次催促上路,小泉站在人行道边沿,竖起大拇指。招呼行驶着的出租汽车。
“就是那个男子,他要是叫了出租,就盯在它后面,那家伙大概要改乘几次车,所以请你别让他溜了。要是做到这一点,我会给你一笔可观的小费。便说一声,我是在私人侦探所干事的。”朝仓抬高声音说道。
“听您的盼咐!”司机答道,将烟蒂扔进烟灰盒,顺手把计程器按回到行驶的位置。